第4章 千里烟波（4）

也许世间离别大多如此，即便是心中有着诸多不舍，也只能在惜惜相别后再回头多看看那些即将离我们远去的人们。

        南茗卿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师父讲学时曾经讲过江淹的那句“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那时年龄尚小，师父只让他们记住字句，无需求得甚解。

        可顾师兄那个调皮性子，总是想着要如何去刨根问底。见他问了，师父摇头，只道他们阅历尚浅，未必能体会这短短几句之中所蕴藏的诸多情绪。

        直到如今见得此情此景，南茗卿算是明白了师父当时所言所语。黯然销魂者，如是，唯别而已矣……

        站在一旁的南辰希见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一抹朝阳里越来越小的背影，那微微出神的模样让他感到莫名的亲近。直到南茗卿的目光收回，眼框微红的望向他，他才反应过来，他们应该下山了。

        “走吧，茗卿。”南辰希看向她，伸手接过茗卿手中的行李，目光落在茗卿另一只手中紧握的长剑上。

        “好。”南茗卿低头拉紧了肩上的琴包，抬头时，眼里终究还是带了笑意。

        待他们一路走远，早已走进观门的宗盛慢慢停下了脚步，再回头，只见山风迂回掠过林间草，叶中花，那小小的身影却早已隐在了绿叶青山中，消失不见。

        这山路虽然蜿蜒，却并不陡峭，一层层木阶错落有致，自山顶一路排至山下。南茗卿跟在南辰希的后面慢慢走着，始终隔着一个台阶的距离。

        只是兄妹俩一路下山，并未有过多的交流。南茗卿一直低头看着脚下踏过的木阶，不知在想些什么。眼底的余光偶尔能察觉到走在前面的南辰希时不时回头看了她几眼。

        正当她犹豫着是否要说说话打破沉默时，眼前的路开始变得宽敞起来，转眼间已至山下。

        只见路的尽头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南茗卿还记得前不久跟着大师兄二师兄下山玩乐时，曾经在村里一个大户人家的门口看过一辆这样的车，只是大小比不上眼前这辆。当时顾师兄还极为兴奋地围着那庞然大物左瞧右看，不料被大师兄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南茗卿想到这儿，轻轻地笑了。

        南辰希循声看她，回头走了几步，拉过她的手，说道：“茗卿，在想什么呢？”

        南茗卿闻言窘然道：“想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可以跟哥说说吗？”南辰希拉着她的手，只觉在这仲夏时节，茗卿的掌心依旧微凉。这让他不由自主想更多地了解茗卿以往的生活。

        在这之前，只有逢年过节，妈妈才会带着他上山来，远远地看着那小小的人儿年复一年的慢慢长大。等再大些，每次上山来看茗卿的，也只有他一人。如今，茗卿回家了，南辰希对她的挂念并未变浅，反而愈来愈深。

        “好啊，只不过都是一些日常琐事，我怕哥听了会乏。”南茗卿低声说道，任由辰希拉着她的手走向那辆黑色越野车。

        “没事，哥想听。”南辰希握紧了茗卿的手，笑意温柔。

        这时驾驶位上的车门打开了，下来一位约莫六十多岁的老人，他见着辰希他们向这边走来，连忙打开了后面的车门，早早地迎了上去。

        “张伯久等了。”南辰希将手上行李放入车内，示意茗卿解下琴包，交给张伯放入后备箱中，“茗卿，这位是爸爸以前的司机，现在经常来咱们家找你爷爷下棋，你管他叫张伯好了。”

        “张伯好。”南茗卿说着，正要抬手作揖，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师父先前和她说起过山里山外的不同，她也只好微微鞠躬，不好意思地看着在一旁忙碌的老人。

        “茗卿长这么大了，都是个大闺女了，想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娃娃被你爸抱在怀里呢！”热心的张伯一边小心地放着东西，一边和姐弟俩说着。

        “这样啊。”南茗卿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呆呆地笑着被辰希领上了车。

        车内装饰简约，空间很大，南茗卿坐在那软软的座位上，依旧感到局促，一双眼睛不安地看向坐在一旁的辰希。

        好在南辰希像是知道她内心的情绪一样，早就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说到：“茗卿，待会我们就回家了，你不用太紧张，爸妈还有奶奶都挺想你。”

        闻言，南茗卿点头：“好，我知道了，哥。”

        来自手心的温暖驱散了少许浮躁，南茗卿先前坐得僵直的身体慢慢变得自然了些。她看向窗外，依旧是安安静静的模样。

        待张伯上了车，正要发动车子，南茗卿忽然听到山那边传来了一些喧闹声，抬头一看，只见那隐在绿叶之中的小道上，一群高高矮矮的身影飞快地踏过石阶，直奔山下。

        车子已经启动，山那边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跑在最前面的两人，一个是平日里最宠她的大师兄宗浔，另一个是最爱带着她下山闯祸的二师兄顾知安。

        虽然传来的声音已经很小，可南茗卿知道，他们在一声连着一声地叫喊着她的名字。

        可是师兄们怎么知道她要走了？

        有那么一瞬间，南茗卿想不管不顾地打开车门，奔向师兄们那边。

        可面对这道冰冷的门，她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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