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千里烟波（6）

“好。”南茗卿乖巧地应下，笑出了脸颊两边的梨涡。

        出了城郊，车速慢了下来，南茗卿好奇地趴在车窗，睁大眼睛看着窗外望不到顶的高楼大厦，时不时回头问问辰希。

        途中路过了好几家商场，南辰希突然意识到，还没有给茗卿准备近来要穿的衣物。

        只怪他这几天为了假期里的社会实践四处奔波，一时间竟忘了妈妈出差前的叮嘱，是他疏忽了。

        南辰希摇头，目光落在了茗卿洗得白白净净的道袍，只见那肩上衣领整整齐齐，背上袖口没有一点折痕。

        “哥，我……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南茗卿回头，恰好看见辰希正盯着自己。

        一时间她想着是不是早上没有将衣物穿戴整齐，要是被哥哥看到了可不好。

        “没有，我是在想什么时候带你出来买些衣服。”南辰希笑笑，不禁又问，“你以前在山上每天都穿这件吗？”

        “是的，师娘的手很巧，我们的衣服都是师娘领着厨娘们一起做的，夏天的薄一点，冬天的就厚一些，还会有各种小棉袄子，很暖和的。”窗外的景色忽然没了吸引力，南茗卿这会坐正身子，认真的在座位上扒拉衣袖。

        “可惜到了山下这些衣服就不大适用了。”南辰希看着她，捏了捏手里还沾着油的纸包。

        南茗卿抬头问道：“好吧，那山下人都穿些什么？”

        “等哥有时间带你逛逛你就知道了。”

        “好。”

        恰这时窗外风景忽然变换，只见那路边的绿树高矮不齐，形态各异。黑色的轿车在这样宛如园林的院落里穿梭不停，直到驶过那早已敞开的黑色铁门，径直停在了一幢白墙别墅面前。

        “小希，茗卿到家了。”张伯停稳车，给他们开了车门。

        “谢了张伯。”南辰希说着，将车内行李拿在左手，“茗卿，欢迎回家，咱们先去见奶奶。”

        “好。”

        南茗卿拘谨的望着前方的房屋，手被辰希拉着，好在是温暖的。

        走进玄关，辰希打开鞋柜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白色拖鞋示意茗卿换上。

        她点点头，接过来，一边换鞋一边打量了满屋子精致舒适的装饰。单看这客厅一角的陈设，精致而不奢华，就像道观里师父师娘喜爱简简单单却又不失色彩的装饰，看起来让她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我看是谁回来了？”厨房里忽然传来一声吆喝，随后脚步声渐进。

        “叶姨，我把妹妹接回来了。奶奶呢？”

        辰希领着茗卿走到客厅，见到了这位拿着锅铲的叶姨。

        “在里面……”

        “诶，奶奶在这呢！”这边林玉兰打断叶芬的话，直起身来解开腰间的围裙，在看到茗卿那张与老伴相似的眉眼时，忽然愣了一下。

        只见她慢慢地过去，颤巍巍地拉起茗卿的手，方才还会笑的眼睛，如今却开始泛红。

        当年把茗卿送去寒山的话虽说的轻松，可当真见到了那个十多年没见的孩子，林玉兰心底却还是愧疚。

        这是她和老南的孙女啊。

        南茗卿看着眼前这头发花白的老人，心底一酸。即使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在寒山待得安安静静的，忽然就要来到这个新的家。

        虽然环境变了，但是无论在哪里，她都能感受到身边人对她的好，她在心底说，这就足够了。

        “奶奶。”

        “诶，我的好孙女啊，茗卿，你都…长这么高了。”这声叫唤，林玉兰等了整整14年，终于在这一刻等到了，“一会让你哥带你去你的房间，奶奶啊先去给你们做好吃的，咱们一会聊啊。”

        说罢，林玉兰又看向辰希道：“小希快带着妹妹去房间休息休息，这大老远的坐车也挺辛苦，一会饭菜好了我会让叶姨叫你们。”

        “好，我这就带茗卿上去。”辰希点点头，拉着茗卿上了楼。

        拉开房门，南茗卿只见这诺大的粉色房间里，有一床两桌三柜，周围还有许多留白。将近正午的阳光照进来，平添了几分温暖与温馨。

        “喜欢吗？”南晨希将茗卿的行李安置好，问道。

        “喜欢，这里很好。”南茗卿看向他，笑得很甜。

        南辰希不自觉的摸了一把茗卿的脑袋，笑道：“那就好，哥看看明天有没有时间带你去逛商场，买一些衣服回来。”

        “好。”茗卿应声，又走过来把桌上的却遥放入了最边上的柜子里，开始忙活起来。

        南辰希看着自家妹子不一小会就将行李收拾得十分妥当，他自己都没机会帮忙，只能坐着一边看茗卿忙上忙下，一边看似随意的胡扯一些话题，只想与茗卿更亲近些。

        可茗卿每次都是不咸不淡的应着，话里总带了笑意，即便是温和却也让人感到生分。

        南辰希想着，这不能急，咱得慢慢来。他正愁着该说些什么好，恰这时桌上的手机响了，他拿来一看，是妈妈打来的视频电话。

        “茗卿，你过来，咱妈来电话了。”南辰希向茗卿摇晃着手里的手机，另一只手拍拍他身旁的软椅，示意茗卿坐下。

        “来了。”南茗卿小跑着过来在辰希身旁坐下，可当她看见手机里熟悉的面容，一时间失了神，陷入回忆。在那年深岁久的时光里，她也曾想象过母亲是否像师娘那样温柔可亲。却不曾想过，母亲的影子早已渗入她久远的回忆，如今想起，无处不在。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这是她的妈妈。

        南茗卿不明白，也不敢问，她把所有的委屈都藏在心里，只是眼泪却有些不争气。

        见她沉默不语，南辰希不明所以：“茗卿，这是我们的妈妈呀！”

        “我……”南茗卿回神，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说，鼻尖却不由自主的发酸。是的，她是妈妈，可是在从前，妈妈还不是妈妈，只是观里常年的香客，每每见到茗卿，都会拿着糖笑着对她说笑着：“阿姨觉得你真漂亮。”

        视频那边的妈妈看到茗卿这副样子，事先练习过无数次的笑容在顷刻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语的苦痛与心酸，她知道，茗卿已经认出自己来了。

        “茗卿，是妈妈对不起你。”箫菡的声音有些哽咽，即便是她在拨打视频电话前早早就设想了茗卿见到自己之后的千百种反应，可到了现在，她也不知该以何种仪态来面对茗卿。

        “不，不是。”茗卿瘦小的手紧紧的拽着衣袖，皱成一团的衣角仿佛在诉说她的倔强。三人沉默良久，半晌，她低下头，叹了一口气，似乎想极力散去内心的感受，淡淡地开口，“只是，你为什么不认我。为什么？”

        空气在这一刻凝滞，周遭重新陷入寂静，辰希想张张嘴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有些无力，他恨，为什么当初送走的是妹妹，而不是他自己。

        “是妈妈不好，妈妈没有办法……”箫菡终究还是打破了僵局，别过脸去，神情颇为自责。见茗卿对她如此，她不怨也不恼，却不能不后悔，如果当初自己再强硬一些，现在也许就是团团圆圆，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南辰希不忍看着母亲和妹妹如此伤心，连忙安慰不愿对视的两人：“茗卿，我虽然不记得当初为什么要把你送去寒山，但是我们在这里，都留了你的位置。”

        南辰希用手指着心口，神色颇为认真，昔日那个温和的少年似乎更成熟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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