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七章 是不是个好消息

　　“九千九千！”
　　熟悉的声音，是她在黑暗中醒来，听闻的第一道声音。那时，她刻意将清醒压下，换取了短暂的轻松。这声音轻了，黑暗便加重了。而此刻，她感到头疼欲裂的同时，整个人也沉重起来的同时，那黑暗却一步步消散了。
　　不，等一等！
　　九千忽然急切，她再度去就近那黑暗，躲避那声音对她的呼唤。
　　“父王母后！”九千凭着自己能用尽的力气去唤，然而预期而来的并不是黑暗中很美很美的地方，和那两道温暖的身影。反而，她的清醒更甚，她的沉重更大，那黑暗反而更加消退了。
　　“九千，你在叫谁？”熟悉的声音已在耳畔说起了更多的话，而不只是单纯一味地召唤她，“九千……军医，太医，快！”
　　九千几乎绝望，是的，那黑暗不会再有了。当她决定要面对现实的时候，她便不可能再见到父王和母后的魂魄了。而与此同时，她更个人浑身疼痛感加深，头也沉甸甸的，隔着眼皮她甚至尚能感受到刺目的光亮，她已经醒过来了么？
　　很快地，一道略显粗糙的手抚着她的眼睛，扒开了她的眼皮。
　　“呃……”刺目的光亮，她甚至感到鼻子发酸，脑袋一下被戳了一个洞一样疼。只不过，随着她发出这一道声音，身旁很快传来此起彼伏的吸气声，抽泣声和和叹气声。她能感受到和辨别出，那是如释重负的声音，是在庆幸着她的醒来。
　　“回皇上，公主殿下平安无事，除了身体有些轻伤和烧伤，并无大碍。”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九千听得真真切切。
　　“嗯，两位大人有功，待国事安稳后，大大有赏！”
　　“谢皇上赏赐！”苍老的声音又多了一重，两人一齐称谢。九千听得到衣服窸窸簌簌的声音，是在下跪谢恩吧？
　　九千仍闭着眼，她已听得一切都如此清楚了，可见，她是想再度沉重，去到那黑暗的地方，也是不可能了。但她还不想面对许多不能接受的事，且真的浑身无力，头痛的很，她不想真正的醒过来。
　　“九千？”伊泽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在试探着召唤她。
　　九千心底暗暗叹气，仿佛真的想睡也睡不着了，她轻哼一声，眼睛眨巴了两下，微微睁开，但又很快被光亮刺得想流眼泪，“好亮……”
　　“快，把窗帘拉上。”伊泽的声音轻轻的，下的命令也轻轻的，像是生怕惊得九千再度昏迷了一般。
　　不一会儿，果然光线柔和了许多，九千胸口起伏几下，她一点都不平静，但仍在逃避着一个问题，她昏迷不醒，守在她身旁的是伊泽，而不是不，她不想多想了，越想头越疼。她于是开始紧皱眉头，发出呻吟声，“父王……母后……”
　　此时此刻，她深切地感受到，若是她想要的生活都呈现在她面前，由得她现在，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回忆当初，她在玉铂山无忧无虑，却偏偏要被各种事态，鬼使神差地下了山；原本在白石城已适应了的生活，一切难题都解决了，她却偏偏不得不跟来了京师，皇宫；原本只做一个公主，这本就是她的命运，却要在伊泽御驾亲征之时，担负起一国的重担？
　　然而，当她以为一切都已过去了的时候，更令人恐惧和无法面对的结局再度临到她的眼前了。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九千？”伊泽继续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这一回，还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额上的碎发。只可惜，他有些不小心，也有些不明白，这一动作，将额上的伤疤给露了出来。九千不喜欢，尽管不怪伊泽。但不由得想起，清明都是刻意而体贴地帮她将碎发拨拉几下，盖住那伤疤。
　　清明！
　　一刹那间，九千感到身体和灵魂像是剥离开了一样。她的灵魂飘了起来，因为无法承受那么深的痛苦。她，是在不知不觉间，已将清明这个人渗入了血脉。然而，如今，清明已不在了，便是要将她血脉之中的那个人拔除。一个已然渗透进血脉的人，要如何拔除？
　　只不过，她已没有了当初在黑暗之中，昏迷之时，在父王和母后面前的歇斯底里和嚎啕大哭了。仿佛在昏迷中，她的眼泪已流干了，她的痛也已麻木了。
　　“九千，你醒来了吗？”伊泽的声音再度响起。
　　九千清楚地感知到，在伊泽身旁，没有一个她所熟知的人。那筱筱呢？唐瑛呢？二当家和立冬呢，她好久没见到他们了，甚至在大火中都没有他们的消息。他们应该是逃走了吧？并他们的本事，不可能会遇难。还有，代暮呢？她应是虽伊泽一起回来了吧？
　　还有，辛国呢？皇宫呢？西城的战事呢？
　　九千忽然苦笑，到了这时，她居然真的像是被烙上了烙印一般的公主了，还在关心着这些事？
　　“九千，你还好吧？”伊泽这一回，将手握上了她的手，“九千？你若醒来了，睁开眼给我看看好吗？别让我太担心你了。”伊泽几乎是在央求着的口气，四周围很安静，九千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好
　　九千心中感慨，原来，这便是身为人的责任。在她不知所措之时，居然还要照顾到别人的情绪？或许，这是因为她成长了？
　　九千缓缓地睁开眼，倒是一点刺目的感觉都没有了，她已适应了这幽暗的光线。她先是看到床罩，动动眼珠，是一张英俊而温柔的面孔，伊泽依旧儒雅而可亲。再向后看去，除了环伺在旁的几个太医外，竟真的没有了其他人。
　　“伊泽。”她不知说什么，只小声叫了他的名字。
　　伊泽顿时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仿佛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只九千一句简简单单地唤了他的名字，他便很是兴奋了，喜出望外，“九千，你终于醒了！”
　　“伊泽，这里是哪啊？皇宫吗？”
　　伊泽摇摇头，“皇宫已经烧成废墟了，这里是我们在西城外的围场狩猎时用的宫殿。”
　　“西城？”九千一下子像被针扎了一下，瞪大了眼睛，旋即又因眼睛太酸而紧闭上，流了好多泪，才舒缓了些，“西西城不是有战事么？”
　　“三个小国已缴械投向了，我们俘虏了他们许多士兵，大获全胜。”伊泽安抚着九千，替她掖了掖被子，“九千，我走后，不知宫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委屈你了。”
　　“我是辛国的公主，没有父王母后，也没有我的命，该我出头做的事，我不会逃避的。”九千轻叹了口气，此时，连她自己都感到自己说的话里充满了沧桑，“伊泽，辛国平安无事了吧？”
　　“当然，辛苦你了。”伊泽眼里还隐含着丝丝忧虑，他望着九千的脸，踌躇犹豫着，“九千，你知不知道……”
　　“清明死了。”九千打断他的小心翼翼，替他说了下去。她想，也该是自己要面对这个结局的时候了，既然她愿意从黑暗中醒过来，那便没有理由不活下去。
　　“不，九千，清明不一定是死了。”伊泽急忙摇头否认，且语出惊人。
　　“咦？”九千一时还无法消化这个消息，她愣住了，呆若木鸡地看着伊泽，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伊泽面露舒缓之色，目光收起，思忖回忆着，“还记得大火和大雨吗？”
　　“记得。”那是九千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场景了，“我记得，清明和那个细作，在大火里，他们的身上都是火，但是唐瑛被甩了出来，应该是清明救了他。”
　　“筱筱也是这么说的。”伊泽说，“只不过，后来，大雨过后，我命人清点了那里的尸体，除了父王的七位娘娘的，还有十三个大臣的，剩下的有九具尸体，其中八具可辨认出是戚国人，因为他们是后来投进火海的，所以身上有一些地方没有烧焦，依稀可辨别出有戚国的纹身。而剩下的那一具，尽管烧得面目全非，辨别不出，但还是从体貌上可以看出那并不是清明。”
　　九千听着伊泽的话，仿佛整个人生都被点亮了一样。她再不感到浑身无力，眼睛里也没有了刺痛感，甚至连心里的空洞也被填补了，她一下坐了起来，抓着伊泽的手，“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了。”伊泽宠溺地摸摸她的头，“皇妹，这是不是个好消息？”
　　“当然了！”九千也如同他一样说话，表情喜出望外，只是很快地，她整个人又瘫软了下去，躺在床上，只是嘴上的表情确是兴奋的，“那伊泽，你赶快派人去找啊？清明武功高，他一定逃脱了！”
　　伊泽苦笑，摇摇头，“只可惜，我派人找了十几天了，也没有一点点消息。甚至查看了整个皇宫废墟的周围几十里，有人逃逸出去的痕迹太多，也太明显。大火时，从最初到最后，有上万人想尽一切方法要逃走，我们实在用不了这个方法找人。”
　　九千点点头，她点头是认可伊泽的话，但并不代表她要放弃了，“没关系，我了解他，他若真的活着，一定不会离我太远的。或许，他会回来，或许……即便他不回来了，我也有可能找到他。哎呀，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不回来，他能回来一定回来的，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或是受伤了……”
　　九千说到这里，忽然一脸惊恐，“伊泽，你说会不会是受伤了，受了很严重的伤？”
　　“有这个可能，若是真的这样的话，那我们找他也方便多了。”伊泽皱眉，旋即一声令下，门外进来了两个铁甲兵，他吩咐了下去，原本就未停止的寻找工作，继续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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