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一章 不期而至的痛

　　“九千，清明既然能领军作战，甚至是由他带着戚国的士兵，与祁国合作，说明他没疯，他”砚林叹了口气，目光却紧紧盯着九千，观察着她的表情和反应，“他这是在公然与你为敌！”
　　砚林的话不好听，赤裸裸的，在刺穿着早已了然于心，却不敢说出口，不敢面对的真相。
　　“那又如何？”九千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她动作太过猛烈，使得跪得离她很近的砚林身子摇晃了一下，一手撑着地面。
　　砚林有些上头了，他本不是急躁的人，然而此刻，无论是出于曾经的爱人，和师兄的身份，都有些恨铁不成钢，“无论他有什么苦衷，这个结果是他选择的。他甚至不敢面对你，在你昏迷的时候，就走了。”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九千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这是作战的城中二楼，地板都是高低不平的，因为要面临着随时的拆毁，莫说皇宫，连普通百姓家的地都不如。九千挺着肚子，整个人却异常兴奋，因为快要疯癫了。
　　“你是不敢面对，九千……”
　　砚林话还没说，门口有士兵叫门，是晚餐送来了。粗茶淡饭，但冒着香气，惹得两人都饿了。
　　九千摸着肚子，刚刚的气也消化得差不多了，此时嗅到饭菜的香味，也自责己做娘亲的不负责任，在肚子里都不好好照顾，更莫说生下来了，她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只是，现在这么明目张胆地接受，她也显得尴尬和不好意思，于是坐在那里，故意不看那些饭菜，也不说话。
　　砚林自小与她长大，再多的变故，性格和习惯是不容易变的。他嘴角微弯，机不可见的笑容过后，终是叹了口气，他掏出随身的银针，在饭菜里试毒，确定无误后，道，“行了，先吃饭吧。”
　　说完，他将筷子递到九千那一面，架好。
　　九千暗自松了口气，到底是师兄，不与她一般见识。她抬头，看看砚林，目光是柔和的。
　　砚林也看着她，温文尔雅的表情和目光并不像出自一个辅佐太子上位，又任职将军的人脸上。他笑意浮上了面孔，看九千还没动筷，于是将筷子拿起来，递到九千面前，“用膳吧，公主殿下！”
　　九千噗嗤笑了，接过筷子，狼吞虎咽起来。到底是赚回了一点点面子，有了个台阶下，她也吃得顺气了。
　　吃饱了后，九千自然就觉得困了。其实，刚刚的事还是没探讨出个所以然来，她打着哈欠，还想拉着砚林再“战”，却听闻砚林接到了战报。
　　“是第四座城来的？”
　　砚林皱眉，是归是，不过他并不想让九千知晓，于是不耐烦地回头，“你睡你的觉，眼睛都睁不开了。”
　　九千一下又来了精神，似乎今天就一定要和他怼到底了。原本都坐在床沿上了，这一下腾地站起来，大着肚子，脚下却像生了风，终究是吃饱喝足，脚步轻盈，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砚林面前，伸出手，“给我看。”
　　砚林手中紧握着战报，并不打算拿给九千，“你若是亮出腰牌，我也没办法。”
　　“嗯？”这倒是将了九千一军，对于砚林，这一晚上的来来回回，她并不想拿自己的身份压制和命令他。其实，她从未曾真的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这身份之于她，更多的是终于有一个家，知晓了自己的父母亲是谁，更重要的是，她终于明白了，自小失去的记忆和梦里的场景究竟为何。
　　然而，知道了又如何呢？九千在回宫后，甚至是与母后见面之后，时而想起，起初是会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时间长了，反反复复，她一下感到没那么重要，若是不知道，也无所谓。或许有时候，知晓一些真相，反而是灾难的开始。
　　“砚林。”九千垂下了手，抬头看着他，目光朦胧，像是在乞求，“我……我只是想知道一些关于他的消息，你应该明白，即便到了现在，没见到他的面，没亲口听他说出决绝的话，我也还是不死心报有一丝希望的。毕竟，到底，我和他都曾以为没有看错对方。他差点为我粉身碎骨，我也差点为他欺师灭祖。一切都过去那么久了，当我们都以为要归于平静了之时，却发生了这么多的意外。砚林，他到底是在保护我，在和戚国的细作缠斗之时失踪的，这样的情况，我无论怎样都无法当作他是单纯地背叛了我，丢弃了我。更何况，他还到这宫里来看过我。若不弄个明白，我怎能罢休？再加上，我现在还怀着他的孩子。”
　　九千说话得入情入理，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并且，她是辛国公主，理应，这战报她是有资格看的。
　　砚林没有再多言，叹了口气，没有直接拿给九千，而是展开，自己先看了一遍。之后，脸色有异，却也无法再拒绝了。
　　九千从他手中抽出战报，只是一张小纸条而已。在她宫中掌权的日子，这样的东西她也看过无数次。只不过，这一次带给她的冲击有多大，甚至是事后想想，也心口揪紧了，“……我们胜了。”她反而倒先说了这句话。
　　砚林点了点头，“第四座城镇守住了，小黄将军有功，戚国和祁国联手的军队大败，将领有一个……被射杀了。”
　　九千眼都直了，拿着字条的手颤抖起来，“是是清明……”
　　“并没有指明是哪一个，依清明的功夫，应该不会那么轻易被射杀的吧？”砚林安慰，实际上，他也是这么认为的，清明会是那种轻易就被干掉的？他才不信了，“九千，你别太担心了，这是关心则乱。实际上，你也不相信的吧？清明经过那么多次死去活来，都安然无恙，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
　　砚林到底还是不敢随意说出那个字，他观察着九千的反应，那摇摇欲坠的身影，“九千”砚林的注目是对的，九千摇晃了一下，干干脆脆地向后仰去了。
　　“砚……林……”九千瞪大的眼睛，手里死命攥着那张字条，“叫军医来，我要生了……啊……”
　　“什么？”砚林吓坏了，刚刚九千倒地实在太快，他没接住，九千的背就这么硬生生地摔在地上。他从未见过女人生孩子，九千此时额头冒着汗珠，整个身体挺直的，地上已流出一滩血，很明显是羊水破了，要分娩了。
　　“还等什么，快叫军医！”
　　“没没有军医呀！”砚林刚说出口，便后悔了，这时候如此说，岂不是将所有的希望都断绝了？
　　九千听了，真的绝望，“怎么会这样？”
　　“这里只是后援，我在这里也算不上镇守，前面六座城都是为第四座城向第三座城攻城做准备的，没有战事，只是准备，哪来的军医？”砚林倒也说了真相，“不过，九千你放心，我这就飞鸽传书给皇宫，让陛下派御医来。”
　　“快！快！”九千疼得受不了，推着砚林，“快去”
　　“我先把你抱到床上。”
　　“不，别碰我！”九千抓住他的手，“疼是一阵阵的，现在不能碰我，很疼……而且我这个样子，你也抱不了，去放鸽子，然后叫士兵抬担架来。”
　　“好！”砚林从未见过此等阵仗，吓得一切都遵九千的命。但他还是担心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九千，“你忍着点，我马上就回来！”砚林说完，也当机立断，站起来就走，到门口，叮嘱了士兵两句，自己去亲自办了飞鸽去皇宫的事宜有些事交给别人，他和伊泽都不放心。
　　空荡荡的房间，九千躺在地上，旁边是残羹剩饭散落一地。是她刚刚摔倒在地之时，手上拼命抓住什么东西，被带下来的。
　　呵呵，她倏地冷笑。目光所及，是挂着蜘蛛网的房间，粱上脏兮兮的，像是随时都会坍塌下来似的。这像极了那日被火烧着的房间，也许，清明也曾如此绝望过？大火缠身，他那时在想什么？希望她来救把吧？像之前每一次一样。然而，唯独那一次，她不知所措，站在火海之外。即便是等到大雨降临，她也还是傻傻地，呆楞地站在那里看着。
　　直到师傅来了，她才意识到，清明在火海里面，那里却已然只剩几具被烧焦的尸体了。
　　一阵疼痛过去了，九千除了感到下身流血湿濡之外，没有任何感觉，像之前刚刚吃罢饭一样。凭着医书上的经验，她知晓，下一次阵痛很快就会再来，她必须趁着这时候，将自己挪到床上去，她不能将她和清明的孩子生在肮脏的地上。
　　这苦命的，可怜的孩子，跟着她受了许多罪，几次都差点被放弃，他却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现在马上就要见天日了，她一定让他平稳地生下来。
　　清明
　　九千咬牙，撑着一口气，双臂拼命支撑起身体。她想着清明，这一时，她忘了对他所有的怀疑，他只有一个身份，不是什么戚国的皇太子，不是什么杀手，不是什么深藏不露的细作，他只是她孩子的父亲。
　　终于坐了起来，身上都是血，她不敢站起来，怕孩子就那么掉落在地上。于是她缓慢地挪动着，慢慢地蹭着挪过去，好在床离门口也不远，房间也不大，她是习武之人，并不太觉得困难，就蹭到了床边。然而，就在她想要支撑起身体，坐到床上去的时候，第三波的阵痛不期而至了。
　　唉，怎么来得这么快？
　　九千有些后悔了，自己太冲动，忘了孩子可能会提前，会早产。即便是不早产，她这么快马加鞭地折腾，也只剩早产的份儿了。
　　清明，我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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