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夜下传功

原来这翻云掌是罗守仁自创的武功绝学，是从天象中所悟，此掌共有八式，每一式都极其繁复，出掌看似势若飘风，实则霸道无比，只要中此掌者，轻则全身骨裂，重则经脉尽断。

        罗守仁陡然见到陌生人使出这路掌法，心中大骇，才惊惧出声。

        庆忌神色略显尴尬，随即缓和如初，冷笑道：“我这招‘孤鹤寒啸’还能入你的法眼，实属不易呀。”

        罗守仁听他说出那招的名字，身子一怔，喝道：“你究竟是谁？”

        庆忌在场中缓缓踱步，说道：“你还记得霜琳吗？”

        罗守仁虎躯一震，惊道：“你你是罗成！”

        庆忌道：“不错！没想到我还活着吧，新仇旧怨咱们今日一并了结。”身随掌动，双掌向他面门拍去。罗守仁还沉浸在往事之中，听到呼呼作响，猛地回过神来，他仓促应战，不免失了先手之势，当即还掌相迎。

        不料庆忌的右掌放低，就像一尾滑溜无比，迅捷无伦的小鱼一般，从他双掌之下穿过，波的一声响，拍在了他的胸前。罗守仁立足不定，向后连摔了两个跟头，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萎顿在地。那庆忌的掌力如此忽吞忽吐，闪烁不定，引开罗守仁的双掌，然后再行发力，着实厉害。

        肖云心想罗守仁也和自己一样，都是被玉衡堂所害，虽然他经常无缘无故的发脾气，但终究是个可怜人，竟有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快步走上前去，察看他的伤势。

        肖云道：“老伯，你还好吗？”一面说着，一面擦拭他嘴角的血迹。

        突然罗守仁睁开双眼，眼冒怒光，吼道：“到这种地步了，你们还在耍着阴谋诡计！”运力于掌，呼的一掌拍了出去。

        肖云见他身子摇摇晃晃，已是强弩之末，不料他竟还能出掌，待要闪身斜避，已自不及，但觉一股猛里犹如排山倒海般推了过来，气息登时窒住，身体不由自主向后摔去。

        喀嚓嚓几声响，胸口已断了几根肋骨，身子尚未着地，已晕了过去。

        罗守仁咦了一声，心想：“他为什么不躲不避，硬抗我这一掌。难道他和这帮人不是一伙的？”念及于此，见林枫头上蒸汽腾腾，已知他正行功到关键时刻，如若他恢复过来，想要逃出地牢便万万不能。想到这里，左掌顺势拍向林枫前胸。

        庆忌见罗守仁掌击肖云，就甚是奇怪，就在沉吟之际，陡然见他出掌击向林枫，忙抢步上前，伸出手指就要点他手腕处的“阳关穴”，忽觉面门有风袭来，便知是他掌击林枫是假，急忙出掌抵挡。

        罗守仁左掌绕过林枫，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形，一掌拍向庆忌前胸。庆忌万料不到他还有后手，只怪自己疏忽大意，忙运力于腿，斜跨而出。罗守仁见石门处已无遮挡，抓起肖云往外奔去，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

        罗守仁奔出地窖，见四下黑沉沉地，不知如何出府，耳听得打更声“的笃，的笃，当”的打过一更。顺着声音疾奔而去，走到墙边，提气一纵越过墙头。

        外面是条小巷。罗守仁似乎对黄土城中的街巷似乎是极是熟悉，过了一条街，穿过两条巷子，来到了一家铁店门头。他举手一推，啪的一声，闩住大门的门闩已然崩断。

        店里的铁匠吃了一惊，跳起身来，叫道：“有贼！”

        罗守仁一把抓住他的喉咙，低声道：“生火！”那铁匠不敢违抗，点亮了灯，眼见二人蓬头垢面，模样凶恶怕人，哪里还敢动弹？

        罗守仁喝道：“快点把老夫的铁链砸开！”说着把肖云放到旁边的椅子上，蹲下身来，一搭脉搏，跳动的越来越弱。

        那铁匠料得二人是衙门中越狱的重犯，若替他砸开镣铐，官府追究起来，肯定严办，径直向外跑去。罗守仁随手拿起一根两寸粗的铁条掷出，嗤的一声，正好插在铁匠身前的青石板上，喝道：“你的脖子，有这青石硬吗？”

        那铁匠只觉自己遇上了鬼神，他要把这铁条插入青石中，使用锤子，也要锤上好一会，这老头不回头，就那么随意一掷，就插了进去，倘若要的脖子，那不是早就死翘翘了，当下连声：“是，是！”取出钢凿、铁锤，凿开他的铁链。

        猛听得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罗守仁料想是这捶打声将他们引来过来，抱起肖云向外奔去，消失在夜色中。

        此时城门已闭，罗守仁提气纵身跃上墙头，回头望去，发现没有人追来，摸了摸肖云脉搏，气息越来越弱，左手抓着墙砖，右手携着肖云，跃下城墙。

        罗守仁内力既强，耳及目遥，见西北角有一片树林，施展身形，几个起落已到树林深处。他找寻片刻，见前方有一低洼处正好藏身。

        他见肖云气息断断续续，知道不尽快施救，片刻之间就会毙命，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天作孽，有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呀。”

        罗守仁将肖云盘膝而坐，身子猛地跃起，头下脚上，抵在肖云头顶“百会穴”。

        黑夜之中，只见两人全身散发着光芒，恍若两团火球，一会红，一会白，两种颜色不停变换。不知过了多久，肖云身上突然光芒大盛，由红转紫，反观罗守仁全身笼罩在灰气之中。

        良久过后，只见萦绕在两人身上的气体，慢慢消散，最后归于虚无。

        片刻后，肖云悠悠转醒，胸前兀自疼痛，刚想伸手去摸，奈何手臂全无气力，伸到一半落了下去，感觉有一股强大的气流从头顶“百会穴”不断进入，遍走奇经八脉，最后经督脉的“长强穴”流到前阴的“会”，经任脉的“曲骨穴”流到丹田内，顿时觉得全身暖洋洋，仿佛置身在温泉一样。

        肖云感觉头沉甸甸地，就要仰头而视。猛听得头顶有人说话：“不要分心，抱元守一，含光凝神，调整呼吸。”他认得这个声音，真是罗守仁。当下摒弃杂念，心若无物，任由那股气流走遍奇经八脉。

        原来人身心、肝、脾、肺、肾，是为五脏，再加心包，此六者属阴。胃、大肠、小肠、胆、膀胱、三焦，是谓六腑，六者属阳。五脏六腑加心包，称为十二经常脉。

        任脉、督脉、冲脉、带脉、阴维脉、阳维脉、阴跷脉、阳跷脉，这八脉不同于十二正经，既不直属脏腑，又无表里配合，别道奇行，故称奇经八脉。

        任脉，能总任一身之阴经，称为‘阴脉之海’。督脉，总督一身之阳经，称为‘阳脉之海‘。冲脉，上至于头，下至于足，贯穿全身；成为气血的要冲，能调节十二经气血,故称‘‘十二经脉之海‘，又称‘血海‘"

        大半个时辰过去，肖云感觉头顶一轻，睁开眼来，罗守仁正盘膝坐在身前，双臂垂在两侧，眼眉低垂，脸色苍白，完全没有在地窖中那般生龙活虎。

        肖云急道：“罗老伯，你怎么了？”

        罗守仁艰难地抬起手臂，又快速落下，肖云连忙抓起他的双手捧在胸前，问道：“罗老伯，你想说什么？”

        罗守仁沉默不语，过了半晌，睁开双眼，苦笑道：“总算是把你救回来了，老夫对你也没有任何愧疚了。”

        肖云道：“罗老伯，我有一事不是很明白。”

        罗守仁道：“但说无妨。”

        肖云道：“你既然打伤我，为什么又要救我呢？”

        罗守仁一脸歉疚之色，强笑道：“老夫一直以为你是玉衡堂的卧底，是为了讨好于我，将那东西骗走。但在地牢之时，我出手打你，发现你无丝毫武功，又见罗庆忌比我更为惊讶，我就断定你不会他们的人。

        我自觉这几个月以来，每日对你恶语相向，适才又出手把你打成重伤，而我也活不久了，就把我几十年的功力输到你的体内，助你疗伤。”

        肖云点点头，随即心中已经释然，猛然想到他好似认识庆忌，便出声询问：“罗老伯，我见你好似认识玉衡堂的庆忌？”

        罗守仁双目圆睁，双手握拳，随即又缓缓放开，长叹一声，道：“他虽自称庆忌，但却不是他的本名。他原本叫做罗成，是我罗姓族人。”

        肖云心中一惊，嗫嚅道：“他他是你的族人，为何为何又要残杀同族？”

        罗守仁道：“他本是我的入室弟子。”

        肖云“啊”了一声。

        罗守仁续道：“他武学天分极高，只要任何武功招数，只需演练一遍，便能全数记下。我更是对他寄予厚望，想将族长的位置传给他，可是他他竟然趁我闭关之际，侮辱了我的女儿霜琳。

        等我出关后得知霜琳已然自尽，我一怒之下将他打成重伤，就在我要取他性命之时，他苦苦哀求于我，说他是一时酒后乱性。可是我当时怒气攻心，怎会听信他的狡辩之词，他见我杀心已起，竟趁我不备偷袭于我，重伤逃离。我一直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想到他竟然”

        肖云见他浑身颤抖，生怕他身体支撑不住，安慰道：“罗老伯，你先歇会吧。”

        罗守仁凄然道：“我此刻已是油尽灯枯，再不说只怕没有机会了。”

        肖云大吃一惊，全身犹如坠入冰窟，颤声道：“不不会的，你你武功那么高强。”

        罗守仁叹口气，摇头道：“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寒暑，谁又逃的过？即使武功再过高强，也有魂死身消地一刻。”

        肖云见他气若游丝，仿佛顷刻间就会死去，胸中一酸，留下泪来，抽噎道：“难道就没有人可以超脱生死吗？”

        罗守仁心中陡然一惊，仿佛想到了什么？沉吟了一会，说道：“除非”随即又摇了摇头。

        肖云见他欲言又止，忙止住哭声，急声问道：“除非什么？”

        罗守仁抬头望天，出了一会神，肖云猜测他在想解救之法，更不敢出声打扰。过了半晌，他缓缓说道：“我只是听先父偶然提起过，几百年前有个号称‘紫阳真人’的武学高手，不知修炼了什么功法，竟可以超脱生死免堕轮回。可是那几百年前的事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肖云听到“几百年前”四个字时，心顿时沉了下来，看着他瞬间苍老的脸庞，知道已无力回天，泪水涔涔而下，一下冲到了他的怀里大哭了起来。罗守仁右手抚摸着他的脑袋，眼中更是眼含泪花。

        罗守仁苦笑道：“没想到罗成他已将翻云掌练得炉火纯青，我的奇经八脉均已被他一掌震碎，现在全靠一口真气支撑着，我得把话说完，你给我安安静静地坐着，别打断我话头。”

        肖云点了点头。

        罗守仁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玉衡堂屠戮我族百余口，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一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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