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晚晚的马车还没有进宫门，傅家三公子在皇济寺对长公主无礼僭越的消息就像插上了翅膀一样，传遍了燕京城的大街小巷。

        其实也不能怪消息传得快，主要是陆玉璞把傅荣云绑的像头公猪一样，被拖往刑部的时候正是皇济寺门前门庭若市的上香高峰期，大姑娘小媳妇的乍见这么个清俊小相公被逮起来，觉得新鲜的很，都争相跟着去看热闹。

        晚晚回宫后就让青燕把鸣鸾殿的大门锁上，谁来都不许开门。自己关上门在暖阁的炕上盘腿嗑瓜子。

        她打定主意要把这件事闹的大一些，只有傅荣云受到难以愈合的重创，傅家才会露出伪装忠诚的狐狸尾巴来。

        这一上午，鸣鸾殿前所未有的热闹，除了生病多日的萧子媛和照顾她多日无暇分身的曹太后之外，皇帝、淑太妃、慧太妃、霍贵嫔、孙贵嫔，甚至是在宫外出嫁多年的两位皇姐都来了，她们或者是劝晚晚别难过，或是痛骂傅家教子无方，或是佯装贤惠为皇帝分忧，无一例外的都没能见到这场事件的女主角。

        直到傍晚，曹皇后在阖宫万众期待的眼神中，昂首挺胸的走进了鸣鸾殿的大门。

        “这么多人来我都闭门谢客，独独见了你，可算是在皇帝哥哥面前给你挣了面子吧。”晚晚笑着问道，顺手给曹皇后抓了一把瓜子过去。

        “你哥哥那里我早就无所谓了，反正面子里子都已经丢尽了。”进门的曹皇后也不和晚晚客气，三两下甩了鞋子，盘腿上炕，两个人面对面的嗑瓜子。

        晚晚撇嘴一笑：“好啊，你就嘴硬吧。”

        曹皇后闺名栖桐，是曹太后的内侄女。在晚晚上一世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个人的出现，那时候，曹家没有生出一个女儿来，所以皇帝脱离了曹家的掌控，册封了霍家的女儿做了皇后，失去了第一外戚的地位，才致使曹家和荣王联手造反。

        而这一世曹家算上曹栖桐，已经是连着出了四朝皇后的名门后族，荣耀和权利达到了顶峰。这也是德显二年本应该发生的荣王逆案没有发生的真正原因吧。

        因为窈窈和阿椋的原因，晚晚对曹家是深恶痛绝的，但是独独和仇家女曹栖桐成了挚友。曹栖桐作为曹家着力培养的皇后人选是失败的，因为这个姑娘一点手段都没有，心肠柔软的嫩豆腐一样。如果不是曹太后还在她身后给她撑腰，只怕她早就给后宫精的狐狸一样的妃嫔拆吃入腹了。

        除了单纯善良之外，她最为晚晚可取的地方是她真心的喜欢皇帝哥哥，虽然这颗真心已经被皇帝哥哥伤害的七零八落。但是比起历代曹氏女进宫争权，把后宫弄的乌烟瘴气，这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了。

        “我知道你也不是个会为这种小事关起门来难过的人，只不过我要提醒你，我来的时候傅狐狸已经在福宁殿央求你哥哥一小天了，你也知道她最近有多受宠爱，只怕傅荣云这次未必会受到什么严惩呢。”曹皇后说着皱起眉头。

        傅狐狸是傅荣云同父异母的庶出姐姐傅傅柔云，说是从少时就恋慕还在潜邸时的寿王，相思成疾，所以傅太傅求了皇帝的恩典，送了女儿入宫来，两三年的光景就做到了贵妃。

        曹皇后对这个情敌最憎恨，给人家起了个外号叫傅狐狸。对她进宫的方式也很不齿，说什么少时恋慕，相思成疾，若是真的有这么深厚的感情，怎么不见寿王被送到乐山养病，落魄潦倒、前途未明的时候就去守望身边，还不是寿王登基做了皇帝才眼巴巴的凑过来的。

        “她弟弟大庭广众之下说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毁我清誉，若是皇帝哥哥不给我做主我就去哭皇陵去，他们傅家休想全身而退。”晚晚颇有些耍赖的语气，她的底气来自于对皇帝哥哥的信任，一个傅柔云还没有那么大的力量来左右皇帝的想法吧。

        见晚晚生气，曹皇后也不愿意提起不愉快的事，换了个话题。

        “听说今日靖安侯就进京了，你就不好奇他长得什么模样么？”

        他长得什么模样晚晚当然记得，毕竟上一世闭眼前最后见的人就是他了。但是当时灯光昏暗，加上他身上脸上都是血迹，也未能端详仔细了。

        “左不过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还能长出三头六臂不成？横竖成亲了也就见到了。”晚晚装作满不在乎道。

        “明日皇帝和我会在满庭芳设宴款待这个新驸马，你不想来偷偷见见？”皇后以为晚晚害羞，但是又替晚晚操心齐驸马究竟是何许人也，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好点子。

        “明日我让人在殿中树一架大屏风，你换上宫女的衣服，偷偷进去瞧一眼，肯定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人见了。你若是不满意，咱们再找你哥哥说说，没准还能有什么变数呢，谁知道这靖安侯会不会像傅荣云一样，是个败絮其中的坏东西。”

        晚晚见曹皇后如此上心，倒也不好太过装假，好像不识好歹是的，伤了人家一片心，遂顺水推舟点头答应。其实她也好奇这个大燕最年轻的君侯究竟是个什么风姿模样。

        满庭芳是个临水而建的凹字形殿宇，专供皇亲大臣设宴之用，乐姬们都在水中搭建的舞台上翩翩起舞。

        曹皇后到的时候见到殿中已经依照她的吩咐架起了两扇大大的屏风，暗暗放心，只是不知道晚晚何时能来，心中有些着急，频频的往屏风后看去。她的举动被同样前来赴宴的傅贵妃看得一清二楚。

        “皇后娘娘看什么呢？今天的靖安侯才是主角呢。”

        曹栖桐听见傅贵妃那娇柔的嗓音，胳膊就会起鸡皮疙瘩，也不理会她的话。傅贵妃也不气恼，自顾自的又说道，“我倒是要好好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能比得过我家荣弟的。”

        听她的口气，仿佛皇上已经放过了傅荣云一般，曹栖桐不由得看向身边的皇帝。

        “贵妃放肆了，若是再胡言，就退下吧。”年轻的皇帝面无表情的说道，甚至没有看贵妃一眼，专心致志的欣赏歌舞。

        见到皇帝这个态度，曹皇后稍稍有些放心。傅贵妃脸色灰白，似有不忿之色，但是也无人理会她。

        这边曹皇后为晚晚迟迟未到而着急，而女主角其实早就已经到了，她和桃浪穿着最末等宫女的衣服刚要溜进大殿，就被首领太监叫到了后厨帮忙削果皮。

        桃浪一边削，晚晚一边吃，两个人面前的盘子没几块水果能剩下，只能从旁边的宫女手边偷现成的。终于忙完了，两个人吊车尾跟着队伍后头给大殿送水果。

        按照规矩，他们只能送到门口，会有更高级别的宫女接过他们的工作，晚晚和桃浪随着大部队一起在偏殿等吩咐的空隙，两人溜到窗边偷偷向大殿张望。无奈今日赴宴的百官和宗亲太多了，一时间也分不清楚哪个是哪个。

        “公主快看，王侍中身侧那个人是不是？”桃浪伸手指给晚晚，晚晚伸长了脖子顺着她的手也没看到是谁。却看到刚要进殿的内侍副都知高守宁因为桃浪的声音有些大朝她们看过来。晚晚心中大叫糟了糟了，拉起桃浪就跑，不顾后面高守宁让她们站住的声音。

        跑出满庭芳就是花园子，桃浪让晚晚先走，自己殿后。

        “您认路快点自己回宫去，我这身装扮很正常我替您挡住高副都知。”

        晚晚知道这不是推辞的时候，稍后事情闹开了太后饶不了她。见桃浪说的有理，不再犹豫提起裙子就跑，刚出花园子，就听见桃浪的刻意放大的声音。

        “哟，高副都知，您怎么离席了。”

        “是桃浪姑娘啊，我看到两个小宫女鬼鬼祟祟的追出来不见人影了，您来这是长公主殿下有什么吩咐么？”高守宁对晚晚身边的人一向客气。

        晚晚见桃浪没什么危险放心的舒了口气。一回身，结结实实的撞在一堵肉墙上，那人岿然不动，晚晚却被撞了个趔趄，跌坐在地上。自己的这身装扮怕被认出来，晚晚也不敢抬头迅速起身肃立在一旁，余光瞥见来人一身紫色大袖衫，一手抚在刚刚被他撞的地方。那双手骨节粗大，指节纤长，一看就是武人的手。

        晚晚慌慌张张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声厉喝在那人身后响起。

        “无礼，冲撞了侯爷你有几条命。”

        晚晚一听心中一松，听声音就知道是内侍都知陆存悯，不禁在心中暗喜，吾命得救矣。

        “给侯爷请罪，宫中宫女一向行为得体，想是宫中有喜事，她们也跟着欢喜几分，忘了形。”陆存悯一边说一边不动神色的将晚晚挡在身后。

        “无妨，前面带路吧。”被撞的那位侯爷似乎并不在意，弹了弹袍子，阔步而去。晚晚侧头想看看是哪家的侯爷，被陆存悯在头上轻拍了一下，吓得连忙又低下头去，只看见一个清瘦高挑的背影匆匆而去。

        趁着四下无人，晚晚匆匆的跑回了鸣鸾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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