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曹峙回到曹家的时候，曹贤与正在用早膳。此次去长宁，曹贤与称病，所以曹家并不在随驾名单之中。

        “出去了一夜，都安排好了么？”曹贤与对给他请安的儿子摆摆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递过去一碗白粥。

        “是”曹峙笔直如松的坐在父亲身边，却并没有碰那碗粥。

        “此事若成，能两全其美就更好，如此皇上就会失去靖安侯的助力，若是不能，也可以趁机把傅家拖下水，对我们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了。”曹贤与心中冷笑，面上倒是不露分毫情绪。忽然又想起什么，叮嘱道，“到时候把你长姐绊住，她最近和长公主走得太近了，不要被牵连了去。”

        “是。”

        “此事过后，不许再进宫见傅家的大丫头。”用过了早饭，曹贤与起身离开。临走前撂下这句话来，只不过这次，曹峙没有回答。

        对儿子的沉默，他并不在意。只要他听话，态度什么的都无所谓，傅家丫头的下场他不会插手。要是不听话，那让一个失宠失势的废妃死掉简直轻而易举。

        曹贤与走后，曹峙把那碗白粥倒扣在桌子上起身离去。

        长宁行宫是距离燕京三个多时辰的一座避暑行宫。

        此次，皇帝以给长公主过生辰的名义，比往年提早到行宫避暑，除了在宫中生病的萧子媛和太后，宫中内外想要巴结的人都到齐了。

        大妆吉服坐在殿中，听了一早上祝词，晚晚的衬裙都濡湿了。身边的二等宫女蜚零和霜絮服侍她舒服的洗了澡出来，刚换了身衣裳，青燕过来回禀说皇后娘娘到了，晚晚高兴的迎了出去。

        “我正想着你怎么还不来给我送贺礼呢，傅贵妃可是一大早就派人过来了。”

        “凭她有多早，能有我的情意重么？”皇后一撇嘴，很是不屑。上前两步拉着晚晚的手打量她今日的装扮。

        墨缎子的长发高高竖起，带了一顶雕着丛丛牡丹花的象牙山口冠，两侧坠着同料的雕花象牙步摇。通身浅绿色满绣白牡丹霞帔大袖衫。清爽素雅，端庄高贵。

        晚晚的内殿放了一口莲花缸，里面满满的镇着一下子的冰砖，两个人坐在内殿的罗汉床上，小口小口的啜着酸梅汤。

        解了暑气，皇后让身边服侍的明珠把东西呈给晚晚，一个紫檀木雕花嵌宝的盒子里，放着四个颜色各不相同的小兔子形状荷包，晚晚是属兔的。针脚稀疏不平整，和晚晚在皇帝哥哥身上看到的那个荷包，肯定是出于一人之手。

        “如此妹妹就多谢嫂嫂心意了。”晚晚拎着一个浅紫色的荷包挂在腰间，郑重的向皇后道谢。

        倒是给皇后弄的不好意思，“我的女红实在不好，你快别带出去了，让人笑话你。”

        “这可是国朝皇后的手艺，谁敢笑话。我可得好好出去显摆一下呢。”晚晚笑道。

        两世为人，她都锦衣玉食，珠翠环绕的长大。什么样的奇珍异宝不是唾手可得，可是在她心里，唯有人心最为难得可贵。

        皇后心思纯善，对待皇帝真心，对待嫔妃宽心，待她的诚挚之心，是晚晚心中最感动的。出生曹家不是她能选择的，但是心性的宽窄却是她自己的修养抉择。

        “说起来，这一次皇上把傅狐狸带出来我还真是意外，她弟弟做了那样的事，还以为皇上至少要冷落她一阵子呢。”皇后为晚晚抱不平，语气中难免对皇上有失望的意思。

        晚晚在心里叹了口气，不为自己，而是为自己的哥嫂。

        她能看出来帝后彼此心里是有对方的。皇上因为皇后是曹氏女的缘故，对她的感情有所克制，但是暗中是对皇后是多有维护的。而皇后因为看不透皇上的心意，总是跌跌撞撞，黯然神伤。

        “哥哥不是耽于情爱之人，傅贵妃容貌在你之下，性情也不柔顺体贴，哥哥宽待她也好，容忍傅荣云也好，无外是碍于太傅的颜面罢了。嫂嫂别错怪他，我也不会计较这些个。”

        听晚晚这么一说，皇后自嘲的笑笑：“虽然我年长你两岁，但是有的时候真是觉得我不如你懂事。你看着娇气柔顺，可是最是识大体顾大局，有的时候你看事情那么通透豁达，我都忍不住佩服你。”

        晚晚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看待自己，上一世她倒是张扬洒脱，可是结果呢？她被太后和荣王送给了曹峙。重活一世，她怎么能不识大体顾大局呢？虽然哥哥是一国之主，但是后宫究竟是女人的天下，她若是不顺从一些，怎么能在太后手下存活下来？

        至于豁达通透？生死都经历过的人，还有什么是看不开想不明的？

        “不说这些没意思的，中午我在你这吃，也好蹭一碗你的长寿面吃吃，晚上陛下要给你摆宴席，只怕没什么好吃的东西。”皇后一向心大，人生信条就是万事都不耽误吃饭。

        青燕等人极有眼色，见时辰也差不多了，忙安排人摆膳在正堂。菜还没上齐，皇帝就踩着点到了。

        “哥哥和嫂嫂果然心有灵犀，连给妹妹祝寿都是一起来的。”晚晚和皇后给皇帝见了礼，笑着打趣两个人。

        皇后见皇帝来了面色冷淡，听晚晚这么一说，耳朵却露出了可疑的红色。皇帝神色倒是如常模样，嘿嘿一笑，“越大越调皮，说说，皇后送你了什么贵重的好东西，我好看看有没有被比下去。”

        晚晚看哥哥的腰间还挂着那个眼熟的荷包，促狭一笑，“自然是非常贵重的好东西，非亲近之人不可赠送的那种好东西，哥哥猜猜是什么？”

        皇帝看着坏笑促狭的妹妹，又看看一旁瘪着嘴瞪人的皇后，实在没什么头绪，笑着摆手认输。

        “宫里属你和皇后鬼点子多，变着花样淘气，我是万万不能猜到的，不如你来猜猜我的礼物是什么好了。”

        这下轮到晚晚犯难，金银玉石太过俗气，哥哥是风雅之人，绝对不会选这些。字画名作去年已经送过，今年也不会重复。

        正想着呢，门外有嘤嘤的声，晚晚疑惑的走出去，皇后也好奇的紧随其后。院子中有个脸生的小内侍，手上托着一个盖着布的方形物体，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晚晚小心的揭开布，里面是一个黄金笼子，笼子里是一团手掌大的毛茸茸的黑色活物，见到有光透过来，黑毛毛转过身来，竟然是一只通体乌黑，眼球都是漆黑的短脸小猫。

        “呀，是小猫咪。”晚晚的眼睛一下亮了，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家家，高兴的在原地直跳。

        包括皇后在内，晚晚宫中的女眷们看到这个小家伙都兴奋起来，围着他叽叽喳喳的。皇后更是喜欢的用手指戳了这小家伙好几下，皇帝站在门口，笑着看着皇后孩子气的样子。

        “嫂嫂，你说我们给它起个什么名字？”晚晚把小猫抱出来，堪堪托在手上，拢在怀里。

        “嗯……你说李逵怎么样，戏文里不是说李逵像个黑熊？”皇后思索片刻道。

        皇帝：“……。”

        “它是本公主的猫，叫个男人名字到底不雅，不如改一改，逵逵如何？”晚晚提议道，大家哈哈大笑。

        皇帝觉得自己不得不出手阻止一下这两人脑洞大开了。

        “名字晚些时候你自己想，面条等下坨了寓意就不好了。”皇帝说着，一手拉着一个进屋去吃饭。

        吃了长寿面，皇帝就带着一脸不情愿的皇后走了，说是去看折子。后宫不能干政，带着媳妇看什么折子？晚晚也不拆穿他们两人自顾自在房中逗猫。

        晚宴设在行宫的长春仙馆，晚晚作为今天的主角，自然是压轴登场的。皇帝和皇后特地等在殿外，等晚晚到的时候牵着她一同进殿。

        晚晚细细打量皇后，一个下午的功夫，皇后颜色更娇艳了一些，眉眼都带着妩媚多情的样子。晚晚心里为她高兴，笑的更是真诚。皇后知道晚晚在看自己，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看向别处，实际上是有些不好意思，想起下午皇帝把她带回宫后的事情，脸上泛起可疑地红色。

        晚宴之上没有外臣，都是后宫嫔御和各家宗亲。待帝后和长公主落座了，都起身恭贺长公主生辰之喜。

        “长公主今日的妆发真是精致，这头冠是象牙的么。”奉承的人是敬德伯夫人。

        晚晚颔首一笑，算是默认。这顶象牙牡丹冠是渤海郡王进献给她的贺礼，敬德伯夫人是渤海郡王的长女，过几日这件事就会传到渤海去。

        皇帝哥哥把自己嫁给齐淮，他的人品值得信赖是一层原因，另一层则是他手中的兵权。

        建州驻兵百万，加上庆王兄的幽州王军，是皇兄在军中能调度的最得心应手的两支军队。这两个军队要是想要进京，渤海是必经之路。

        所以渤海郡王站队哪边，很重要。他既然在晚晚过生辰和大婚的这个时机送上礼物，就是他向皇帝表明心意的暗示，自己自然要予以回应才是。

        “仙遇妹妹人逢喜事精神好，今日打扮的格外漂亮呢。来日出降靖安侯，不知道要多美艳动人。”傅贵妃见气氛正好，亲热的和晚晚说笑。

        她坐在皇后下首第一的位置，晚晚坐在皇帝下首第一的位置，两人正对着。

        晚晚看着她淡淡的笑着，并不回应她的话。宫中内外都知道自己刚被傅家三公子唐突过，傅家三公子因此受罚前途尽毁。她没必要这个时候和傅家的人装和睦，就是不知道傅贵妃突然的亲近，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左不过没安好心罢了。

        “人人都说贵妃娘娘家学渊源，似乎格外爱和人认亲戚呢。”坐在傅贵妃对面的霍贵嫔打破僵局。

        殿中与贵妃不睦之人听闻，都捂着嘴笑起来。谁都知道，傅家三公子在皇济寺的对长公主不分尊卑，逾矩称呼的事，贵妃位份再高，不过是皇室的妾室，竟然直呼长公主闺名，还称妹妹，细究起来也是不合规矩的。霍贵嫔这番话，分明是在打傅家和贵妃的脸面。

        果然，傅贵妃柳眉倒竖，脸色铁青。

        【作者题外话】：我马上就要安排男女主正面交锋，我要写的可是个好甜好甜的文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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