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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嫁妆


9月16日。两家送彩礼的日子。

        按照兰溪的习俗,送彩礼叫“送日子”,顾名思义,就是将彩礼钱用红胶带捆成一捆捆的,和所选的结婚吉日一起封在红匣子里,并在里面放上松柏针叶、花生红枣等物,由男方送到女方家里。送彩礼的时候,除了男方新郎官本人,男方的父亲和亲戚,及当初牵线的媒人,都要一起跟着去女方家。

        而女方这边,要宴请宾客,置办席面,接待男方。

        安歌起了个大早,梳洗打扮完毕,在厨房帮妈妈打下手。渐渐的,一些客人陆陆续续的来了。安家慢慢热闹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安歌听到门外震天的爆珠和烟花声——江宸他们来了。

        安歌立即走出门,只见江宸白色衬衣,配着黑色裤子,黑皮鞋,丰神俊逸地走来。

        身后跟着江爸爸江卫东、堂哥江辉、媒人等一干人。提着彩礼匣子的人,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约摸三十出头的年纪,戴着近视眼镜,斯斯文文的。安歌没见过他,但听江宸说过,姑妈家的表姐夫是一位高中老师,安歌猜,这位提匣子的大哥,就是江宸的表姐夫,张明诚。

        安歌今天穿着一件粉白拼接色的连衣裙,显得青春靓丽。她虽已孕三个多月,却丝毫不显怀。

        安歌和江宸的衣服,是他俩回老家的前一天特地去光谷步行街买的。

        须臾,到了午饭时间,客厅里开席了。安歌照例不能上席,在厨房的小桌子吃。

        江宸和两家人则作为宾客,上了席面,和安家的亲戚们一起喝酒,吃菜。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哦,上一次,是春节时,江宸来提亲的那天。

        与上一次席面上热闹非凡、侃侃而谈相比,这一次就显得有些安静了。

        上一次席面上最健谈的安歌的舅舅,这次没有来。

        安歌有些灰心地想:可能舅舅也对她失望了吧。谁会看得起一个未婚先孕的女孩子呢?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安歌觉得,亲戚们看她的眼神,都与从前不同了。

        从前,亲戚们看她的眼神,是喜欢,欣赏,宠溺。

        如今,他们的眼神里,似乎带着淡漠,疏离。

        下午,酒席已散,宾客也散尽。

        江宸明天要上班,所以现在就要回武汉了。他想带安歌一起去。

        何秀琴说,置办嫁妆的事,还有一些需要安歌拿主意的地方,让她在家住些天再走。

        江宸不好反驳,只得依依惜别,说过几天就是中秋节,回来接她去武汉。

        昏暗的里屋里,没有阳光,也没有点灯。何秀琴打开了匣子,一捆一捆的,清点里面的彩礼钱。

        安歌走了进来,站在一旁看妈妈数完。八万六,比安家提的八万还多了六千。

        “妈,拿出两万二,把我的助学贷款还了吧?”安歌淡淡地说。

        何秀琴头也不抬地说:“放心,明天我跟你爸爸陪你去县城。”

        安歌才放了心,心里悬了许久的大石头,看来可以落地了。

        次日。何秀琴早早地把安歌叫起床。吃了早饭,夫妇俩带着安歌赶车去了兰溪县城。

        安歌以为今天只是来县城资助管理中心还助学贷款,却不知爸妈今天的安排可多着。

        首先,何秀琴和安国庆去了一家银行,存了四万块钱定期。安歌明白,这四万是彩礼里面的。

        随后,爸妈才陪安歌去资助中心,还清了两万二的助学贷款。

        从资助中心出来,安歌的一颗心,忽然间轻松了许多。

        再也不用背着这该死的债务了!安歌在心里喊道。

        接下来,他们去了建设银行。安歌以为爸妈还要存钱。何秀琴郑重地告诉她:“我们现在给你一万二,你办一个存折,把这个钱存定期。”

        安歌一时没懂,她想了想,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陪嫁”钱。

        从柜员手里接过蓝色的存折本,看着上面的数额,以及自己的名字,安歌有些难以置信,她真的拥有了一万多块钱了么?她从来没拥有过这么多钱。她觉得很幸福,很满足。

        何秀琴在耳边声色俱厉地提醒安歌,这笔钱一定要保护好,不可拿出来花了。

        何秀琴说,女人一定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不要傻乎乎的倾尽一切。

        安歌却觉得妈妈说这些话有些自私,她想到妈妈这辈子把钱看得比一切都重要,就更不以为然。

        “妈,你这话不对。女人再怎么留后路,也不能对家人苛刻。家人可比钱重要!以后,江宸和孩子就是我的家人,他们需要的时候,我当然要付出。”安歌冷笑着说。

        何秀琴呵斥道:“说你傻,真是傻!不要对男人掏心掏肺,有的男人变心比变脸还快。你自己手上没钱,就等于断了后路。我说的,你给我记住了!这笔钱,守好了,不能拿出来。”

        安歌对妈妈这番话无力辩驳,毕竟,她经历过前任的教训,确实领教过男人的本性。

        然而,她仍然反驳说:“不为男人花,总要为孩子花吧!难道对自己的孩子,也要藏着掖着,不管不问吗?”

        何秀琴见女儿对她的教导不领情,反而针锋相对,恨铁不成钢地说:“孩子自有你公婆和江宸出钱养!他们都有收入,就你没有,守好这点钱吧!你要犯傻,就等着哭吧!”

        安歌没有再反驳,脸上仍是不服的表情,但心里却其实已经听进去了妈妈的话。也知道,妈妈这些话是为了她好。

        其实,安歌叛逆的时候,更多的是跟妈妈斗气,宣泄这些年对妈妈的不满。

        接下来,何秀琴夫妇带着安歌奔走于各家店,为她置办嫁妆。

        他们先是来到了一家家纺店,买床上用品。妈妈让安歌挑自己喜欢的花色选,一套四件套,两床羽绒被,九床被套,一床席子,两个枕芯……等等。

        床品置办下来,大概花了大几千。家纺店包送到家,安歌登记了自家地址。

        他们又来到了一家日用品店,置办各色生活用品。

        随后,他们又来到了箱包店,买了两个大红箱子。

        ……

        也不知道置办了多少东西,爸妈带着安歌,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去乘公交,打道回府。

        晚上,睡前,江宸照例打来电话,两人煲着电话粥。

        安歌愉快地跟江宸分享今天的经历,把今天爸妈带她置办嫁妆,以及给她存了钱做陪嫁的事情,都告诉了江宸。

        “你爸妈给你存了多少啊?”江宸似有意无意地问。

        “一万二?”安歌满足地说。

        “嫁妆都买了哪些东西啊?”

        安歌一一回忆,把今天买的东西都告诉了江宸。

        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安歌瞌睡来了,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多,该睡觉了。于是说了拜拜,熄了灯,躺下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安歌被电话铃声吵醒。她睁开眼一看,房间黑漆漆的。家里特别安静,爸妈也睡了。

        安歌拿起手机一看,是江宸打来的电话。她有些疑惑,接了电话,问有什么事。

        江宸劈头盖脸地说:“一万二陪嫁,也太少了吧?嫁妆就那么点东西,是不是过意不去?”

        安歌懵了,简直有点不敢相信电话那头是一直对她态度很好的江宸。

        “你什么意思?”安歌冷冷的问。

        “我妈的意思是,彩礼我家给了八万多,你家陪嫁才一万二,那嫁妆是不是应该多点?”江宸气愤地说。

        安歌瞬间睡意全无,又气又急,说:“你们还想要什么?我们今天已经买了块两万的东西了。又还了助学贷款两万多。你还想怎样?”

        江宸似乎是被人洗脑过一样,说:“我妈说,嫁妆太少,这个婚结得不好看。该买的大件,全都没买!沙发,空调,电视机,冰箱……电饭煲也要一个!”

        “真是可笑!”安歌气得声音发颤,“为什么这些都是我家买?你家不能买吗?冰箱,电饭煲,你家不是都有!”

        安歌虽然不懂,但她记得以前哥哥结婚,电视机这些东西都是爸妈自己买的,嫂子家没有一件大件陪嫁带过来。

        谁知江宸说:“我堂哥结婚时,一屋子家具都是我嫂子买的,沙发还是皮的!”

        安歌气极,口不择言地说:“这么学你哥!那你怎么不学他打光棍!这个婚,我不结了!”

        江宸闻言,气愤地说:“行啊!不结婚,那就把彩礼还回来!我家为了彩礼,到处——”

        安歌不待他说完,愤怒地挂断电话,将手机关机,丢得老远。

        时间已是深夜。何秀琴和安国庆睡得正香,忽然隔壁房间的声音惊醒了他们。侧耳细听,似乎是安歌在哭泣。

        何秀琴催安国庆去隔壁问问怎么了。安国庆一通敲门,问安歌大半夜不睡觉,哭什么。

        安歌隔着门,哭着把江宸说的话都告诉了爸爸。

        安国庆闻言,默默不语,回了房间,跟何秀琴说了。

        不一会儿,何秀琴走到安歌房门外,沉声说:“安歌,你先睡。这些事明天再说。”

        安歌觉得自己的事打扰了父母休息,有些愧悔。努力稳定了情绪,不哭了。但仍失眠到天亮。

        第二天,安歌顶着黑眼圈,起了个大早。反正睡不着,躺在床上也是难受。

        何秀琴已经做好了早餐,她看了一眼女儿,说:“江宸昨夜到现在打了我们好多电话,说你手机关机了。他说怕你想不开,让我们安慰你。”

        安歌冷笑道:“他们这就是逼我去死。”

        何秀琴叹了口气,问:“你有什么打算?”

        安歌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平静地说:“不结婚了。”心很累。曾经天真的以为,结婚是一件简单的事,以为嫁给爱情会很幸福。不料现实狠狠地给她上了一课:结婚,是两家人的事情。

        何秀琴听女儿这么说,鼻子一酸。如果女儿没怀孕,这句话说出来也没什么。但眼下骑虎难下。难道真的就这样算了,腹中的孩子怎么办呢?如果留着,毁了女儿一生。如果打掉,女儿和安家的名声就毁了。

        何秀琴咬咬牙,说:“不结,就不结吧。现在还没嫁过去,就这个态度,以后更不得了。我们这地方,也不是没有婚前打胎的女孩,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你自己想好就行。”

        “可是妈,江宸说,不结婚就要把彩礼还回去。”安歌难为情地说。

        何秀琴闻言一怔,随即冷笑道:“彩礼都用得差不多了,拿什么还。”

        安歌看着母亲憔悴的面容,十分自责。

        这时,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种压抑的气氛。

        何秀琴接了电话,淡淡地问:“江宸,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端,江宸已经没有了昨晚的怨气冲天、义愤填膺的样子,怯生生的,说:“妈,对不起,是我错了!我昨晚头脑发昏,乱说话,你们别放在心上。帮我跟安歌也道个歉,我一直在打她电话,她不接。”

        何秀琴闻言,眼圈都红了。不是感动,是辛酸。这些年沉重的生活从来没有放过她,常常让她感到心力交瘁。

        “你有什么打算?”何秀琴克制着情绪,问。

        江宸认真地说:“婚还是要结。我一定会跟安歌结婚,我答应过她,要娶她,要给她幸福的!”

        何秀琴叹了口气,说:“你既然想给她幸福,就应该自己有主见。不能你妈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江宸忙说:“妈,我知道,我现在都知道了。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您放心!”

        何秀琴默默无言,轻轻拭掉眼角的泪水。

        挂了电话后,何秀琴平静地对安歌说:“下午跟我和你爸再去一趟县城,把江家要的那些家具,都买了吧。”

        安歌本就是孩子一般的心性,本来好不容易坚定下来的放弃结婚的想法,刚刚听到江宸在电话里真诚地道歉认错,她的心又软了下来。

        毕竟,到了这一步,真的不结婚的话,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黄昏,由县城去往江家湾的乡道上,一辆大卡车拉着一车的家具,缓缓行驶着。

        安歌坐在车厢的家具堆里,一脸茫然地看着远方。心情随着车的颠簸,起起伏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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