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陈年往事

这声音洪武有力，只听得山间阵阵回响。观外三人不由地回头望去。远远地只见空中一中年男子，负剑而立，一个踏步就来至门前，冷冷地望向庙门。

        灵枢见得这中年男子御空而来，步履之间又有缩地成寸之功。想来修为定是不凡。只是此人言语之间不像是来求医，倒仿若与师父有些仇隙。

        思量之间上前迎道：“前辈大驾光临，灵枢有失远迎，还望海涵，只是家师久已吩咐，不见来客，只怕此番要让前辈空手而归了。”

        “你是他的弟子？如此说来，按辈分你应叫我一声师叔。”那中年男子看向灵枢，打量了一眼。

        此言一出倒是令灵枢诧异不止，自己自幼便被师父收留在这药王观中，如今已有近二十年了。只知道师父修为精深，医术高明。却是从未见过师父下山半步，更是从没听他提起过自己还有什么同门师兄弟。

        况且这中年男子看相貌不过三四十岁，自家师父已过耳顺。想不到师傅竟然有位这么年轻的师弟。

        “二十年了，想不到你还肯叫我一声师兄？”这庙中终于是又有了动静。观门大开，缓步走出一位老者。

        “寻常百姓，寿命不过六七十载。我辈修行之人，虽无从窥得长生之道，延年益寿苟活一二百年却是不在话下。想不到不过二十年未见，师兄竟是苍老的如此之快。”

        “我虽久居深山，顾剑长生的名头却也有所耳闻。你纵然换了名字，只怕始终难能瞒过有心之人。”

        灵枢又转身望了过去，却是不曾想到，眼前的这位背剑的中年汉子竟然就是有着“长生剑”之名的顾朝宗。

        修行之道难于登天。天人六境，一曰观山、一曰望海，再有拨云、弄月之分。更添移星换斗之境，每境之下又有九重。

        据说这位长生剑不过而立之年就已步入移星之境，不敢说后无来者，只怕也是前无古人。即便整个天下亦是罕逢敌手，毕竟除了几十年前出过一位号称“医剑双绝”的骆同风，百年来从未曾听闻大陆之上再出现过换斗之境的高手。想不到这等高人竟然是师父的同门师弟。

        顾朝宗则是将目光投向了门前跪着的少女，左手一指：“师兄，二十年前，我也是这般跪在你的门前，只盼你能念在同门之谊救得小师妹一命。”

        张缓之抬头望向顾朝宗，神色释然：“师弟，万般因果，皆因我一时贪念，害死了师父，还累得小师妹的性命。今日你要杀我。我绝不还手，只盼你能答应我两件事。”

        见顾朝宗不作回应，张缓之转身看向灵枢，目光中充满了怜惜：“这姑娘唤作灵枢，是我二十年前在山下拾得，二十年间，我将一身医术倾囊相授。她却是与当年一事无关，师弟想来也不会为难我这一个后辈弟子吧。”

        灵枢虽不知两人有何过往，听得师父遗言般的交待也是不由得泪上眼角，跪倒在师父面前。

        张缓之冲着灵枢摆了摆手，将她扶起。又指向地上跪着的寻儿：“师弟，师父号称医剑双绝，你虽习得一身剑术，可这医道一途想来也未曾荒废。你应是看得出，这地上的男孩此状，与当年小师妹所中之毒别无二致。就连这姑娘，也是一般。我起初还以为这二人是你派来寻仇的，如今想来，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顾朝宗终是有了回应：“我要杀你，又何须多此一举。”

        “是了，这醉鲮花毒性之烈，自师父去后，当今天下只怕非我所不能解。今日这二人突然出现在我门前，实是天意啊。我本就是该死之人，就让我死前再了却一桩心愿吧。”

        灵枢听得师父的言语，也是大惊失色，怪不得连她都没有看出这男孩身中之毒，竟然是醉鲮花之奇毒。

        天下灵药，共分九品。这醉鲮花在八品之中也非凡物。只是此物非但对修炼无益，反而还有剧毒。即便是寻常的移星强者中了此毒，短时间怕也难以抵挡。

        可这种毒物世间罕见，就连《药经》对它的出处也语焉不详，只是提到当年有域外之人曾携此物远洋而来，但似乎只是昙花一现，之后就再也未见有过记载。不知面前的这个小男孩怎么会中了如此奇怪的毒，却又侥幸活了下来。

        不单灵枢不解，顾朝宗闻得此言也是一惊，刚才他只是远远瞥了一眼，却是未能想到还有这等因果。细细打量之下，发现这两人身上没有一丝灵气波动，断然是没有修为在身的，可两人却在这千里山脉之中找到了这药王观，偏偏又毫发未损。

        漫说这两个十几岁的孩子身中剧毒，就是修行至拨云抑或弄月之境，沾上这种毒药只怕也早就身死道消了。这两个孩子只怕也不寻常。不过对于两个十几岁的孩童，他倒也无意刨根问底。

        思量间，顾朝宗转而望向张缓之：“当年师父力战六人而不逮，却也力毙三人。而今林苍擎和赵固都已死在我的手上。我只问你一句，余下的那个是谁。”

        张缓之站起身来：“灵枢，你扶这两位小友先进观中休息。”

        灵枢扶起了仍旧跪在地上的少女，这女孩终于肯起身，却是转身又向张缓之拜了一拜：“多谢神医肯出手救我哥哥，大恩大德寻儿定铭记于心。”灵枢又搀起了无力站起的少年，两人扶着陆远进观去了。

        待到三人已步入观中，张缓之徐徐回望：“师弟，已经二十年了。你就听我一句劝，不要再想着报仇了好吗。”

        “血海深仇，岂能不报？若是不能手刃仇人，九泉之下我又有何面目再见师父与小师妹。你自己胆小如鼠，躲进这小庙之中偏安一隅，自成一统也就罢了，如今也要阻拦我去报仇吗？”

        张缓之又是叹了口气：“师弟，你天资过人，不过四十就已有了移星四重的修为，又手握《长生剑经》，假以时日，即便是达到移星九重也未必不能。可这世上向来不缺少天才。百年以来，能修炼到九重的也绝不止双手之数。唯一能窥得换斗之威的却只师尊一人耳。可只怕不久就会有第二个了。”

        顾朝宗眉头紧蹙，思索了片刻：“《长生医典》已经落到他们手中了？”

        “我是向来不相信所谓长生的，哪怕修为再高，也终归是一抔黄土。可偏偏有人将功法唤作长生，又偏偏有人练成了这门功夫，踏入了换斗之境。”

        “而后呢”？顾朝宗一把抓住张缓之的胳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后面的故事就未免有些老生常谈了。有六个人不远千里来到宗门，师父好生招待了他们。却不知这些人包藏祸心，不知从哪弄来一株醉鲮花炼成毒药，投到小师妹的水中。使人中毒却不致死。师父晚年得女，最是疼爱小师妹。自然要损耗功力为其疗伤。六大移星趁虚而入偷袭了师父。”

        “彼时你又在何处？”顾朝宗冷冷地望向对方。

        “是啊，以一敌六尚有一战之力，若是那位早已踏入移星的大弟子肯出手的话，也许今日一切都会不同吧。可那个人鬼迷心窍，为了六人许诺的荣华富贵抛弃了自己的尊严。”

        “这也就是你不肯出手相救小师妹的缘故？”

        “那一战后。我吓破了胆，每每闭上双眼，就会浮现师父和小师妹的脸庞。我日夜为噩梦所扰，二十年来，竟然是寸步未进。”

        张缓之又叹了口气：“师弟，我罪孽深重，此间事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那六人之中三人当场身死，两人又为你所诛。你今日既然跑来问我，剩下的那人你自然是未打探清楚。他苦心钻研二十年，又有《长生医典》在手，早已今非昔比。若是你手中的剑经再给他夺了去，只怕天下将永无宁日了。我能苟活到今日也不过是那人尚未参悟长生之秘，留我还有些用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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