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风谲

幻境层层剥离，便将叶笳同叶筝的自欺欺人也一同撕扯开来，鲜血淋漓。俞绵绵叹息，“我要动符阵了，你们要不先瞧瞧叶竽？”

        叶笳拍拍自己因心绪过于激荡而紧绷的脸，应了一声，“劳烦。”叶筝瞧她平复，转向俞绵绵，“长辈们还在时，符阵被改动过几次，十分凶险。”

        “这样啊。”俞绵绵挥挥手，“去吧去吧，放心交给我。”岂止是之前几次，这符阵都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折腾了，至少之后老祖改了，她动了，叶笙如今还在里头呢。

        旁侧靠来一人。“特意支走她们的？”萧衡一脸凑热闹，就怕事不大。俞绵绵忍住抽他的冲动，“待会你瞧着点，叶竽大概会不太好。”“不该是叶饮雪？”

        哟，摸清了不少事啊。睨他一眼，俞绵绵冷笑，“让你查看下我大弟子，你可还什么都没交代。”萧衡往回缩，讪笑几声，“这不是没找着机会。”楼念北趁机挤进来，“大师兄怎么啦？”

        犹豫片刻，俞绵绵举起食指，“他娘就在这儿，但我不一定救得下，师尊我现在很为难。”楼念北瞬间接收，“大师兄一定会更难过了，入门后就没见他笑过。”

        敢嘀咕，不敢表露，萧衡默默在心中啧嘴。这徒弟被俞绵绵这么教，迟早得成一方祸害。

        一道声音幽幽飘来，“实不相瞒，我养了他十年，也从没见过他笑。”骄傲顿生，楼念北嘴比脑子快，“嘿，我见过。”一说完，他立马察觉不对，“大师兄的……娘亲？”

        一道虚影自符阵中起身，容貌同俞绵绵相差无几，只是眉眼更显锋利，唇色过于浅淡。“大师兄同你真像。”嘴上那么说，楼念北却止不住地往师尊方向瞧。

        目显无奈，叶笙扶额，“这是即墨寒那狗东西的债。我就生了谦儿同臾儿。”当场五人满脸八卦，叶竽昏迷不醒，没法算上。

        “那前辈可否透露透露我们的关系？”俞绵绵一脸乖巧。叶笙抿唇，“初始我并不知晓你的存在，直到书翰找上门。”

        这关系可真够乱的。俞绵绵眯着眼，甚至想当场走人，不管这档子事了。“书翰太上长老？他不是跟即墨家不对付来着？”萧衡抓瞎。

        “那是后来的事。”叶笙冷哼，“雪崖那阵子，他们就勾搭到了一起。”俞绵绵接过话茬，“即墨寒沉迷于抓雪兔，太上长老痴迷于雪中修行，地就那么大，于是碰着了，然后看对眼了？”

        “是这么回事。”叶笙颔首，说着就带上了些咬牙切齿，“当时即墨寒的路数就不太对劲，但未曾过火，就都随他去了。想来就是那时，书翰发觉了什么。”

        目光描摹过俞绵绵的脸，叶笙忽地笑了一声，听不出悲喜，“他那时找过来，我才知道即墨寒常年混迹古战场，踏遍尸山，寻了个你出来。”

        “你同我如此相像，多半也是那狗东西的手笔，书翰知晓些内情，但不知为何，他选择了放任。”

        越理越乱，叶笙右手成拳，敲上左手掌心，语气慎重，“如若我没看错的话，书翰见着你的第一眼，带着杀意。”

        俞绵绵温温吞吞哦了一声，太上长老心黑得很，她不吃惊。叶笙眉头氤氲一团怒气，“即墨寒那狗东西嘴上应好，不再对任何人动歪心思，回头就对臾儿下了手。”

        “那笙姐姐你不赶紧和他断了？”叶笳瞪大了眼，她叶家人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闻言，叶笙冷冷淡淡，“哦，我剑都没要了，就为生撕了他，如今坟头草该有三丈高了吧。”

        众人抽一口凉气，后续来得猝不及防。

        “叶竽说，你只有一个儿子。”俞绵绵无法放过这个疑点。叶笙双掌揉上鼻尖，像头埋土里埋得好好的，突然被扯出来的鸟，“臾儿是被我硬塞进肚子里生出来的。”

        萧衡迅速反应过来，“即墨寒跟老祖是同个路数，即墨臾是被炼制出来的。”

        “那我多半也是被炼制出来的哦。”俞绵绵眨眨眼，身世之谜就这么被解开了，惨遭割肉放血的受害者大概是书翰。可那只赤狐是怎么回事？

        “你同臾儿不太一样，并未掺入我们中任何一人的血肉。”

        俞绵绵疑惑了，“书翰有什么隐藏身世？他不单纯是凡俗收来的弟子？”愁眉苦思，萧衡捂额，“我听说他去过一趟森罗城，而你被领回门中在后，不知有没有联系。”

        这些人一套接一套的，还都搞到了一起，提起一个，拎出一串，俞绵绵脑壳疼，这雪球都要沉得滚不动了。她现在怀疑即墨寒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当时不显，其实早埋下了祸患无数。

        “这符阵跟即墨寒有没有干系？”一时也理不清，不如先回归眼前事，俞绵绵指向符文，“还有底下那玩意儿，有没有他的手笔？”

        “符阵同幻境能相互融合，就出自他的手，我担心事态有变，才赶了回来。”叶笙十分糟心，“那种片状法器，他之前就很在意，连带坑害不少人进去。”

        “即墨寒搞这么一大出，都只能由你以私情寻仇？”

        说来就气，叶笙恨不得提剑再将人给砍一回，“他可会把控了，手上干净得很，一条人命都没沾。谁的根本都不伤及，其他人还能捞些好处，顶多重拿，接着还是轻放。”

        “那神族同这又是怎么回事？”俞绵绵干脆一同问了。“说是这种法器来自神族，但连那狗东西也没能找到真正出处。”

        这下可好，几百年前的事至今未得解决，甚至还在一茬接一茬的往这深坑里跳。她如今就在这坑的边缘，要么自己跳，要么被推着跳，反正都得下去。

        “叶竽如何了？”终究放心不下自家人，却又近乡情怯，叶笙站原地没动，“断了他同符阵的连接吧，再这样下去，迟早被反噬个干净。”

        “然后由你担下全部是吧？”俞绵绵扯扯嘴角，“真当我这符修吃干饭的啊？不如先替我护一下法，再做其他打算。”

        被戳中了什么点似的，叶笙噗呲一笑，眼尾拉长，容貌更显绮丽，“我几乎同符阵融为一体，符文每运转一次，我便粉身碎骨一次，你很厉害，一直护着我的躯体。”

        “但你还是被伤着了。”天边那五六道新汇入的血色，便是她的疏忽。老祖虽被法器所牵制，但他敢得很，只不过是换成背地里，一点一点地对符阵动手脚。抢阵不成，命都要没了，他也要再恶心一把人。

        “三儿，你也去按住叶竽，往死里按，他等会儿会挣扎得相当厉害。”楼念北应下，同叶笳和叶筝一同围上叶竽。萧衡站往旁侧，朝俞绵绵颔首。

        俞绵绵吐出悠长的一口气。覆盖整座城，并且作为核心的法器还遭污染的符阵，破阵途中会遇见何种阻拦，天知道，搞不好她就是下一位老祖。不过也正好，说不定还能会会那所谓的神。

        “怎么？没把握？”叶笙笑道。俞绵绵冲她挑眉，“保你们的命，绰绰有余。”

        灵力渐次覆盖金色符文，安静得几乎要被忽略的漆黑尸骨个个头颅一偏。一时之间，空无一物的眼眶整整齐齐，全都直勾勾盯往俞绵绵的方向。

        回以一抹挑衅的笑，俞绵绵合上双眼。血雾随飓风狂舞，瞬间充斥整个空间，旋飞不止，将她的衣裙同长发吹得肆意翻滚，纷飞飘扬。

        金色符文如卡顿般前挪，每挪一步，血雾便如飞瀑奔流，激越上一分。

        叶竽浑身抽动不止，如遭电击，眼皮下眼球急速转动，似坠入梦魇，挣扎不休。衣袂翻飞，楼念北三人顶着风雾，手脚并用，堪堪将他困于原处。

        虽缓慢，但符文丝毫不受血雾影响，依次松动挪移，金芒渐盛。俞绵绵按于尸骸上的手青筋鼓胀，指尖近乎泛白。

        衣袍鼓动，露出她的小臂，皮下绽开细长血痕，似春笋即将破土而出。叶笙指尖剑气凝聚，笼向俞绵绵周身，不断蔓延的血痕犹如被扼住脖颈，勒马而止。

        转眼符文点亮大半，明与暗之间的符文却突遇无形高墙，久久未能前进半步。符文底部的法器震荡越发激烈，似要冲破桎梏，霉斑不住上攀。

        叶竽困兽挣笼般横冲直撞，将叶笳猛力甩飞。楼念北和叶筝同时飞扑，扣住他双臂。萧衡一手接叶笳，一手金线迸发，迫使叶竽俯趴地面，动弹不得。

        缠绕叶竽双臂的血线残影般挣动逃脱，锐如利箭，刺往俞绵绵。她倏然睁开双眼，“破！”血线溃散，明暗间的符文以破竹之势冲破无形高墙，阵阵波动四向荡开，金光湛湛，符文彻底点亮。

        尖啸之声自漆黑群骨口中发出，似万鬼齐嚎，凄入肝脾。楼念北三人同叶竽一口热血喷出。萧衡嘴角一线血迹，指中金线成茧，勉力护向四人。

        符文运转，勾连轮换。俞绵绵却突兀一颤，瞳仁近乎缩为黑点，恐惧如潮水般漫出。她口齿战战，虽极力抑制，却依旧卡卡作响。

        只来得及瞧见叶笙无声吼叫，耳鸣如蜩如螗，直灌入髓，俞绵绵脑中空白一片，随即眼前也是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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