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圣玛莎文法学校

那一刻，所有人都感觉到地下室的气氛骤变。

        存在感极为庞大、极为阴森的什么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了。

        “啊，又有新客人。不过好像出了一点小意外？”首先响起的是拥有天鹅绒般质地的动听嗓音。

        随后，一个苍白的金发青年从雾气中踱出。他体态纤长，眼睛是任何绘画颜料都无法复制出的纯粹翠绿色，有种几近邪恶的吸引力。

        “在原地别动。”他说话时微微晃头，口气很和蔼，不知道说话对象是柯莱特还是另外三人。

        青年的嗓音传入耳中，伴随着不知道从哪的悦耳铃铛声，眼前瞬间弥漫甘美的银色香雾，伊芙琳的意识有片刻模糊。她立刻清醒，随即惊骇地发现，她动弹不得，无法运动哪怕一根手指。

        周围的雾气反而消散了，露出一间空旷的石室。

        伊芙琳无法转头察看朱迪斯的状况，只能勉强与菲兹对视。他们在彼此眼中看到惊骇：三人身上都喷洒过圣水，还携带了额外的圣物，理应对吸血鬼的魅惑免疫。

        除非……眼前金发碧眼的怪物拥有始祖级别的魅惑力！

        “起来吧，我可怜的小羊，”卡西米洛走到柯莱特面前，俯身将她拉起来，毫不在意自己洁白的丝质衬衣沾上她浑身的泥水，“他们都会乖乖站在原地不动，就像田野里任由乌鸦啄弄的稻草人一样，就和之前的那两个人一样。”

        卡西米洛的话语再度编织起迷雾的密网，封住伊芙琳逐渐恢复知觉的四肢。

        叮铃，又是幽灵般的悦耳铃音。青年半长的金发在拉着柯莱特起身时滑动，露出一抹摇曳的银光。

        与雾气同样闪烁迷人银光的铃铛轻轻摇晃，原来他单耳佩戴了一枚耳坠，形状与神父在圣餐礼等重大仪式时晃动的神圣铃铛极为相似，却散发着难以忽视的诡异气息。

        那一定就是劳伦佐所说的反圣物！只要她能够想办法摆脱控制－－

        嗖嗖数声，几枚圆球从伊芙琳身后飞出，直接砸向卡西米洛面门，赫然是盛水的气球。是负责圣水的朱迪斯！她竟然恢复了行动力。

        卡西米洛蹙眉，作势要后退回避。

        几乎同时，利箭破空而出。

        啵！看似忙乱无章法的弩|箭射中在半空的圆球。气球的橡胶外皮登时碎裂。卡西米洛灵巧地侧头，躲过了飞箭，但气球内里的圣水四散飞溅，肆意泼洒。

        那枚银铃耳坠被水雾沾染，瞬间通体漆黑。

        伊芙琳重获知觉，反圣物失效了！她不假思索地举枪射击。

        卡西米洛发出不属于人类的愤怒尖啸，无视子弹，扑向水球与弩|箭的源头。

        “朱迪斯！”菲兹也动了起来，数柄银色回旋镖在抬手间飞出，意图阻住卡西米洛的攻势。

        朱迪斯并没有后退，她甚至停了下来。而后，她抬手，将修女头巾扯下。

        盘发的丝网与发针丁零当啷落地，尚未被岁月白霜侵染的秀丽金发披散而下。

        “你还记得我吗，卡西米洛？！”朱迪斯的双眼因为愤怒亮得骇人，她甚至在笑，捏住胸前念珠串最下方的十字架吊坠，驱邪般直直朝前举起，“你还记得吗？！终于……我终于抓到你了！”

        卡西米洛居然去势一缓。即便铃铛失效，他依旧没有将眼前的猎人放在眼里，有做出应答的闲心。某种程度上，他很有礼貌，并且对自己的良好风度感到自豪，感觉自己有义务回应朱迪斯几近失控的怒吼。

        于是，他眯起眼睛打量朱迪斯，试图将她的面孔与记忆中的碎片对上号。终于，他短促地“啊”了一声，面上现出了然：“原来是你……抱歉，我已经不记得你的名字了。但是我记得你。原来是你。”

        他游刃有余地闪躲着伊芙琳与菲兹的攻击，极为遗憾地摇头：“你变老了。”

        朱迪斯的话语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只有怪物才不会变老。”

        卡西米洛依然是那副平易近人的优雅姿态，没有被激怒，好像浑不在意朱迪斯的蔑称；然而正因此，他才显得分外傲慢。他以向无知的孩童授课的语气认真地解释：“所以我才想让年轻鲜活的生命都定格在最美丽的时刻。”

        顿了顿，他露出意有所指的浅笑：“比如，你的朋友们。”

        朱迪斯瞳仁骤缩，扔下十|字|弩，抽出腰间银鞭，不管不顾地要迎上去：“卡西米洛－－！！”

        卡西米洛轻笑：“来，不知名的老朋友，让我们庆祝再会。”

        “朱迪斯！”伊芙琳向身后看了一眼，拽住朱迪斯，强行与她退到墙边。

        几乎就在下一刻，黑色的残影横穿石室，炮弹般撞向卡西米洛。

        轰！

        卡西米洛被撞飞，重重砸进石墙内，如陨石雨般坠落的石屑中，袭击他的黑色身影下一刻也被击飞出去，勉强在空中调整身形，四肢落地而后再度弹起，与飞扑而来的卡西米洛第二次碰撞。

        冰冷坚硬的躯体以难以想象的爆发力冲撞在一处，发出令人牙酸的诡异脆响。如果是人类，那冲击力足以让骨骼瞬间折断粉碎。但交战的双方犹如感觉不到丝毫痛楚，立刻分开，蓄力，准备下一次猛攻。

        “走！”伊芙琳死死钳住朱迪斯的手臂。朱迪斯挣扎了一下，低下头，像是从狂怒的梦境中醒来，将手臂抽出来，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往来时的甬道疾奔。

        伊芙琳向菲兹使了个眼色，向外跑的同时回头看了一眼。黑发红眸的吸血鬼举起墙角的空白墓碑，朝卡西米洛扔了过去。

        又是惊天动地的巨响。

        猎人撤退时看见了柯莱特。她蜷缩在石室入口，好像被吸血鬼之间野兽般的战斗吓呆了。

        菲兹拉住柯莱特的胳膊，要带她一起离开。

        “不要！我不要！我要在这里，他需要我，我要留在这里！”柯莱特拼命挣扎起来。

        伊芙琳步伐不停，冷冷抛下一句：“那就让她留下。”

        菲兹好像一瞬间没能理解她在说什么，随即面色沉肃地抿唇，无言地一个手刀把柯莱特劈晕甩到背上。

        猎人们的脚步声远去，怪物之间的战斗片刻没有停歇。

        “卑贱的杂种！”卡西米洛的语调完全丧失了片刻之前的优雅从容，变调的怒吼中充溢着沸腾的憎恨，“你胆敢，你怎么敢！”

        劳伦佐放声大笑：“噢，卡西米洛，尊敬的卡西米洛伯爵，你为何要如此失态？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优雅风度？”

        “不许叫我的名字。野狗，我要拔掉你的舌头。”卡西米洛的视线落在劳伦佐手中的短剑上，眸色逐渐变得鲜红，他从白斗篷下拔出一柄细剑，以前所未有的恶毒口气嘶声诅咒，“我发誓，我会折断你那属于小偷的手指，撕下你的手脚扔进火里，让你看着它们焚烧成灰烬。”

        “你还是那么会说话，我亲爱的哥哥。”劳伦佐身影不断闪现又消失，惊险地躲过狂风骤雨般的剑技。

        卡西米洛的攻击变得更快，咬牙切齿：“我没有你这样肮脏的弟兄！”

        劳伦佐闪到一具空石棺上，居高临下地歪了歪头，一脸无辜：“如果你能学会缄默，只当一座沉默的雕像，你会更让人喜爱的。真的。你真该看看自己那因为愤怒和嫉恨而扭曲的面孔，多么丑陋，多浪费，”

        他刻意停顿数拍，咧开有些失控的笑弧：“也是多么……让人愉快。”

        卡西米洛不再与他废话，一抖剑尖。

        劳伦佐几乎同时挥出短剑。

        在利刃相接之前，整座石室猛地剧烈震动起来。随即一声巨响。

        崩塌的余震持续了数分钟后才停歇。巨大的石块依旧不断滚落，填满甬道，一直堵到石室近旁。而后，从落石的缝隙之间，传来轻轻的嘶声，一股难以言喻的刺鼻气味弥漫扩散，越来越浓郁。

        死斗因为意外变故暂停。

        劳伦佐掠到甬道出口边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微妙，而后噗嗤笑了：“落石里混了毒气罐。看来有人想把我和你关在这里，以剿灭地下室鼠害的方式杀死我们。”

        卡西米洛不想和他说话，走到最近的落石面前，轻轻一推。

        石块带动石块，千钧的重压居然颤动着要移动。

        劳伦佐叹气：“如果试图击碎或是挪开大石脱身，不论你信不信，等待我们的会是太阳灼烧的火焰。整座礼拜堂都一定被爆破了，她不会给我们留一片藏身的阴影。”

        他又抬手活动十指，认真地观察自己的双手：“这毒气无法致我们于死地，但似乎有麻痹知觉的功效。猎人们什么时候研发出这么有趣的新玩具了？”

        卡西米洛表情没有变化：“无聊的把戏，这里当然不可能只有一个出入口。”

        “那当然，”劳伦佐把短剑上抛旋转出一团剑花，笑容加深，赤红的眼睛在黑暗中幽幽地闪烁，“只是我和你之中，谁能抢在肢体麻痹前活着从另外的出口离开，这可就说不定了。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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