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谁才是怪物

保镖们涌入大厅，大厅一时间变得拥挤起来。他们迅速将自己的主子围起来，有的不幸被子弹射中，他们的存在除了挡子弹和杀人之外毫无用处。兰急忙寻找莎林的影子，他记得她当时就坐在窗边，他是多想推开架着他往地下撤离的人，赶去莎林的身边，但没有受过训练的他无法挣脱。终于他在人与人的缝隙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莎林！！”

        她正冲向尤特，而一团火焰正迅速向尤特袭去。尤特这营养不良的身体十分轻易地就被她抱起，他们跌落一旁。尤特的伤隐隐作痛，他看向莎林，莎林的头发半数被烧去，后颈右肩以及后背露出炭化后的黑色与红色的鲜肉。莎林虽然在训练中也受过不少伤，但如此痛楚却也是第一次感受，疼痛之下大脑一片空白。就在魔物准备对他们发起第二次攻击时，莎林被扛了起来。

        兰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有了力量，但当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在莎林面前了。他看着莎林被烧得触目惊心的皮肤，身体不由得开始颤抖。但他不能耽误太长时间，他赶忙扛起莎林向着通往地下的暗门冲去。

        “尤特！谁去把他带回来！”莎林被兰扛起那一瞬间终于恢复了理智，听到她的声音，她的一个手下人连忙向尤特赶去。若是他在这里救下了尤特，那么这名神佑者就欠他一个人情了，他一边跑向尤特一边这么想。就在他即将碰到尤特的时候，魔物的火焰完全将他包裹了起来，尤特听到了他从未听过的凄惨尖叫。

        尤特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在最混乱最贫穷的街区，每天都有人死去，在斯弗朗的最深处，那里修建了17座地下城中最大的乱葬岗。说是修建，其实不过是挖了巨大的坑，那里是斯弗朗唯一一个能见到阳光的地方，但没有人愿意去那里，死人的恶臭引来了大量低智魔物和蛆虫。因为尸体过多影响了地下城的环境，费弗家族在通往乱葬岗的唯一路上设了一道屏障，人们扛着尸体进入第一道门，确保第一道门紧闭后，再开启第二道门进入乱葬岗，回来时需先将两道门之间的空间完全净化完毕后第一道门才能开启。不过那第二道门至少需要10名成年男性才能打开，于是很多人死后被草草丢在了第一道门后，费弗家族不得不每过一段时间派人清理门后的尸体。

        像尤特这样的底层人类，是在尸体堆里长大的，对于死亡早已习以为常，他唯一的遗憾是没能见到自己父母的尸体。

        那人的身体在尤特面前被烧成灰烬，尤特看向窗外，那生物拥有巨大的翅膀，子弹打在它的身上擦出火花，却没能造成任何伤害。他想不明白，明明知道科技对这些怪物毫无作用为什么那些贵族还要带这么多全副武装的保镖，为什么他们明明知道白天也有魔物出现却还要来到地面，反而是他们这些平民远离了危险。哦不，也有例外，比如尤特的父亲，那天乌谭家来人交给尤特父亲上地面种植庄稼的任务，尤特从未见过父亲像那天一样高兴，他说家里的日子马上就能好起来了，他兴奋地吻别了母亲，他和妹妹，然而那之后才是尤特家苦难的开始。

        “尤特！钻石！”

        他顺着声音看去，是在兰背上的莎林，她指向尤特前方不远处掉落的一把剑。那是让·费弗在兰来之前送他的，他说钻石才能显出费弗家的气质，硬让兰带着这把镶嵌了几十颗钻石的剑前来。尤特其实不想动的，浑身疼痛，困倦使得他更加无力，也许就这么死去也不错，但当他看向那把剑时，在钻石折射的光中他似乎看见了父母，看见了妹妹。他至今仍不清楚那时究竟是他潜意识中的求生意识让他产生幻觉从而获得动力，还是魔法在召唤他。总之他撑起了身体冲向那把剑，他拔出剑对着魔物。剑上的钻石光芒闪耀起来，如此灿烂以致于莎林他们无法看清那边的情况，不过相应地，魔物也受到了影响，尖叫起来，攻击变得迟缓。莎林他们抓住机会连忙逃离地面，只剩下浑身发抖的尤特面对魔物。

        魔物冲破落地窗，试图用那张长满了利齿的嘴咬下尤特的脑袋，却因为被光芒干扰，尤特躲开了他的攻击，在它从尤特身边飞过时，尤特砍下了它的尾巴。拥有这样一双巨型双翼的魔物在狭小的厅中行动变得困难，即便钻石的光芒逐渐暗下去，它也难以攻击到尤特，气急败坏的它不顾一切准备喷出火焰将一切烧毁。

        尤特注意到魔物的嘴中正冒出黑烟，意识到情况不妙，他跳上怪物的身体，向怪物的大脑刺下去。那是一种奇妙的触感，事后尤特这么形容，刚开始像刺进金属里一样，摩擦着剑发出凄厉尖锐的声音，让人浑身汗毛倒立，随后像下水道里的淤泥一样柔软，同时有恶臭粘稠的液体喷溅而出。幸亏当时尤特肚中空无一物，否则在那恶臭液体溅得他满身满脸都是时他一定会吐出来。

        那魔物倒下了，尤特失去平衡摔倒。他看向自己拿着剑的手，颤抖得更严重起来。这是多么可怕的一股力量啊，那些贵族研究这么多年的科技无法伤其分毫，我却杀死了它。他看向魔物的尸体，这时他才看清它是多么可怕，一身粗糙的皮肤，尤特在爬上魔物身体时双手就是被那皮肤磨得血肉模糊。可以容纳百人的大厅被那魔物塞满了，被尤特砍下的尾巴几乎与尤特一样大。尤特感到一阵寒意，战斗时的他几乎没有意识，似乎是那把剑在指挥他如何行动，他就像个遥控玩具一样。他不敢想象他若是回到地下会被怎样对待，他会被当成魔物吗？他还算人类吗？可是妹妹还在地下，他答应过父亲一定会成为男子汉保护妹妹，如果妹妹已经死了该多好，他便可以逃离这一切。他一阵干呕，不是因为浑身恶臭的液体，也不是因为周围尸体散发出的血腥味和焦糊味，他为有这样想法的自己感到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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