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陈年破事

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陈雀还是必须承认，她高中跟蔺思樊谈恋爱的时候，有个问题格外严重：喜欢吃醋。

        少女时期的陈雀不说多叛逆，但确实比较我行我素，不过也并不能说她就说个霸道的人，大多数情况下她都很讲道理，也没有过强的掌控欲，不会因为蔺思樊偶尔没有及时信息而发飙，约会时各种事宜也都会好好询问蔺思樊的意见。

        只有吃醋时不同。

        陈雀的原话是：“你应该跟那些喜欢你的人保持距离。”

        蔺思樊并不介意顺着陈雀，只有在这件事上有一些自己的坚持：他并非什么万人迷，现实中也并不存在陈雀口中那样数量庞大的追求者，如果因为陈雀的一些猜测便与许多本身性格不错的同学保持社交距离，未免太小题大做。

        但陈雀其实并非空穴来风。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蔺思樊的魅力确实远超乎他本人所想。

        清爽干净、温和友善的少年本就是青春期最难抵挡的心动，而当这个少年兼备俊秀的脸庞与高瘦的身材时，这魅力更加让人难以自持。

        偏偏，他的彬彬有礼又成了一种隐形的疏远，让人不忍冒犯；正是因为那些钦慕来得悄无声息，他本人也就不会有所察觉，察觉到自己在他人的目光中，是一朵浑然天成的高岭之花。

        而这种不自知，又反过来为他增长了更多魅力，形成了一种可怕的循环。

        陈雀大概是这种循环的唯一“受害者”。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能察觉到自己沐浴在微妙的嫉妒之中，哪怕她本人也相貌不俗，成绩尚可。

        她知道自己在被控诉，罪名是非法独占了最亮的那颗星星。

        十七岁的少女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喜欢的人要被那么多其他人喜欢，她在谈恋爱，又不是追星。

        这种委屈与烦闷无处可去，最后只能统统借着“吃醋撒泼”的名义发泄出去，却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根本无济于事。

        矛盾在高云介也被蔺思樊俘虏时达到了顶点。

        那是一场年级篮球赛，高云介的传球被蔺思樊频频截断，但骄傲自大的男alpha第一次没有气恼，因为他已经完全拜倒在那个omega脚下。

        篮球赛结束后，他当着陈雀的面问蔺思樊加了好友，而蔺思樊明知陈雀不悦，却还是没有拒绝。

        在他看来，这只是个第一次认识的同学而已，不可能对他有什么越界的想法。

        之后高云介几次约他一起打篮球，蔺思樊也都欣然应允。

        一开始，陈雀还闹脾气不让他去，后面也就懒得再管，一面是失望，另一面也是因为她有其他事情要做——她与周洛嘉的绯闻忽然传得沸沸扬扬，很难不联想到有人在针对她。

        等她终于扒出发匿名爆料帖的人正是高云介后，蔺思樊才第一次哑口无言。

        他同陈雀道歉，说他识人不清，并表示会同高云介断绝联系。

        但心底，依旧认为这只是个例，依旧觉得不需要听陈雀的话，避讳一些其他所谓的“喜欢他的人”。

        再后来，高云介狗急跳墙，带外校alpha围殴陈雀，虽然失败，但其实陈雀也并没有尝到什么甜头。

        毕竟她的体格不如对方，又是一对多，等蔺思樊跟其他老师赶到的时候，陈雀也早就挂了彩，被血迹模糊的脸上，只认得出一双狼一样凶狠的眼睛。

        蔺思樊心疼地去抱她，却被推开了。

        那是她们第一次冷战，虽然是陈雀单方面的。

        在那之前，她们虽然也争吵，但都不会持续太久，因为陈雀基本上都很好哄，只要蔺思樊红着脸来牵她的手，她就忍不住不去拥抱他。

        因为受了伤，陈雀得到了三天假期，恰逢周末，于是变成了五天连假。她不回蔺思樊的消息，也不接蔺思樊的电话，更不可能把住址让蔺思樊知道好去找她，于是蔺思樊就被这样冷处理了整整五天。

        蔺思樊第一次被陈雀这样冷漠对待，迷茫又慌乱，像只被丢弃的小狗。

        他找周洛嘉出主意，后者只是懒洋洋地给了他一句话：

        “你就算不理解，也给我记住了，女朋友说讨厌谁你就讨厌谁，女朋友叫你别理谁你就别理谁，完事儿。”

        “可是……”

        “别，”周洛嘉翻了个白眼，“你别给我可是，记住刚才那句话就行了，不然以后你俩还有得是吵。”

        蔺思樊闭上嘴，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做错了什么，可偏偏没有人能好好告诉他。

        终于等到陈雀来上学，她却依旧拒绝与蔺思樊交流，后者肉眼可见地焦虑了一整天。

        陈雀刻意放学后留下来自习，只是蔺思樊铁了心等她，磨到快九点，在值班老师的催促下，陈雀不情不愿地与蔺思樊一起离开。

        毕竟她们同住石隅，坐同一趟公车回去，她也不能叫他别跟着她，于是只能继续沉默。

        蔺思樊记得很清楚，那天很冷，而陈雀一言不发走在他前面，他想去拉她的手，手却像被冻住了一样僵硬，始终触碰不到她。

        一路无言行至公交车站，两人的阴影落在发光的广告牌上，中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回石雀的公车摇晃着到了，这个点的车厢内并没有什么人，那安静让蔺思樊更加心慌。他紧紧挨着陈雀在后座坐下，后者开着窗，一言不发。

        深秋的风吹得蔺思樊眼睛生痛，连他的声音也沙哑模糊，“小雀，我已经把高云介拉黑了，以后也绝对不会跟他再有瓜葛了。”

        “我真的……很抱歉，你能原谅我这次吗？”

        陈雀看着窗外，第一次感到厌烦。

        没了高云介，也还会有别人。

        只要蔺思樊不断散发魅力，总会有人为他前赴后继，而他永远不会理解她的不安与……自卑。

        要是蔺思樊能将自己的性格表现得糟糕一些就好了，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喜欢他，最好她是世界上唯一喜欢他的人——察觉到自己有这样卑劣的想法，让陈雀感觉更加糟糕了。

        蔺思樊还在低声道歉，她却只想逃走。

        她开口，声音比他的还要哑：

        “蔺思樊……我对你来说，真的还是特别的吗？”

        这是什么意思？

        蔺思樊像以前那样去牵陈雀的手，她却没有很开心地笑着然后抱上来了。

        他从没见过她现在的样子。

        淡淡的，疲惫的，最重要的是，不再看他。

        他忽然察觉，他可能让一个人失望了，而这个人，是他的恋人。

        他多想告诉她，她在他心里一直是最最特殊的那个，没有人能像她一样可爱了，但除了抱紧她之外，却不知为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滚烫的眼泪落在颈侧，陈雀一哆嗦，忍住了没有推开他。

        那天在短桥边，蔺思樊抱着陈雀说了许多掏心掏肺的话，告诉她他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什么都听她的，只求她再给他一次机会，不要再像这样不理他；那时候陈玉兰还没问陈雀要不要跟她一起去a市，陈雀也没想过要与蔺思樊这样结束，于是勉强应下了，但总觉得心里留了个疙瘩，是对他不满，更是对她自己生气。

        蔺思樊不是傻子，当然有所察觉，相处的最后一段日子里，他表现得非常好，简直是世界上在那个年纪能做到的最完美的恋人，可依旧于事无补。

        为此，他猜测了最糟糕的可能，无非是分手，但至少她们还在一个学校里，就算她真的失望，他也做好了再追她一次的心理准备，她们还要在一起很久很久，从大学，到工作，到结婚……

        他一直能感觉到陈雀或许来自一个与他截然不同的家庭，他尊重她，所以没有探究；也许他多关注她一些，就能早点搞明白爱她的方式，也就不会……失去她。

        还是太晚。

        高三上学期结束后，陈雀同他说了分手，年还没有过完便远赴a市。

        整整十年，他再没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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