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明月夜

下午草坪上的野餐牌局以周洛嘉一人的惨败告终，气得他放下狠话，晚上的麻将局绝对要血虐其他三人，不然他周字倒过来写。

        可惜，时也运也，虽然周洛嘉竭尽毕生智慧与算计，还是没能打败牌风正盛的蔺思樊，只能堪堪得了个第二名，含恨下桌。

        反观输了一两千块的齐心，倒是不痛不痒，心态好得很，与气急败坏的周洛嘉形成了鲜明对比。

        走出棋牌室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度假村中万籁俱寂，只有虫鸣随着昏暗的路灯起伏闪烁。

        作为最想赢的人，周洛嘉一整晚用脑过度，正昏昏沉沉打着哈欠，路过人工池塘，忽然被奇怪的叫声吓了一跳：

        “我艹，什么东西？”

        几人连忙回过来，只见周洛嘉扒在栏杆处跟她们招呼：

        “是天鹅欸！”

        夜里光线不好，陈雀眯着眼端详了一会儿眼前的水鸟轮廓，才道：“基本上是大白鹅和鸭子，天鹅就一对儿啊。”

        齐心提议道：“忽然觉得这里的风好舒服，要不我们吹一会儿再走？”

        周洛嘉一拍手，“我还带着拍立得呢，要不我们拍几张。”

        良辰美景自然值得纪念，众人没有意见，正靠在一起调整姿势，刚才因好奇才凑过来的水禽们却不赏脸了，纷纷掉头转向。

        陈雀着急道：“它们怎么游走了？周洛嘉你丢点面包下去。”

        周洛嘉骂骂咧咧地从袋子里掏出一块吃了一半的小面包，丢到人工湖里，效果立竿见影，水禽们立刻扑棱翅膀游了回来，水下还翻腾起几条比小臂还长的大鲤鱼。

        “行了，赶紧拍啊。”

        周洛嘉很想把天鹅一起拍进去，因此身子不断往后仰，手臂伸得老高，见状，齐心担心道：“你小心点，别把相机掉湖里啊……喂！”

        话音刚落，周洛嘉就是手一抖，还好陈雀反应迅速捞了一把，堪堪挂住拍立得的绑带，众人正舒一口气，却没想一只大鹅却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啄了啄相机，还试探性地想要整个叼走。

        “赶紧收起来！”

        一阵手忙脚乱，拍立得总算完璧归赵，齐心给了周洛嘉一巴掌——打在屁股上的那种，“没用的东西，我来拍！”

        周洛嘉捂着屁股狡辩，“要不是你吓我，我哪里会手抖？你贼喊捉贼。”

        又是一番打闹，总算成功拍了四张，人手一张保存好，几人折返准备安歇，陈雀忽然眼前一亮，“有萤火虫耶！”

        见她跑开，蔺思樊也立刻跟上。

        不明所以的周洛嘉也想凑热闹，“什么萤火虫，我也要抓萤火虫！”却被比自己高的女alpha一把搂到怀里，“不，你不想。”

        见那对冤种情侣总算一起回了房，陈雀立刻不演了，瘫在花园的摇椅上。

        “为了凑成她俩，我们真是煞费苦心，齐心不给我们打钱真是说不过去。”

        蔺思樊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想抓萤火虫。”

        “什么，我有那么幼稚吗？”

        陈雀故作深沉，“阿姨我啊，已经很老很老很老了。”

        “可是我已经帮你抓了一只哦。”

        蔺思樊走到她旁边坐下，把合拢的双手打开一道缝隙给她看，果然有一点荧荧绿色忽明忽暗，陈雀接过来，欣赏了一会儿，又把那小虫子放回到旁边的草丛里，“现在萤火虫越来越少了，且看且珍惜啊。”

        正是仲夏浪漫的夜晚，又只有她们二人独处，蔺思樊又想把陈雀抱到腿上。陈雀一开始有些忸怩，但想想他还特意抓萤火虫给她，便半推半就满足了他这个小小的癖好。

        蔺思樊如愿以偿把心爱的alpha抱在怀里，像吸猫一样在她的发间深深吸了一口，发出幸福的喟叹。

        陈雀有点无语，“别闻了，都是鸡尾酒和凤爪味。”

        蔺思樊坚称道：“明明是橘子汽水味的。”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们经常去石雀公园，也是这样坐在长椅上。”

        明明只是感叹过去的话语，落在心虚的陈雀耳朵中却引起了警觉，她立刻思考起蔺思樊如果翻旧账的话她如何应对。

        就在陈雀决定用吻强行打断的时候，蔺思樊却只是平淡继续道：“说出来可能会吓到你，但是我爸妈出事后，我就是靠回忆那段日子撑过来的。”

        陈雀愣了愣，没想到蔺思樊会主动提起。

        “我太痛苦了，因为只有在想起你的时候可以觉得好受一些，所以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我思念你，已经不在乎那是真的爱情，还是执念，还或者是我活下去的一个借口……事实就是，我靠着想念你走过了那段日子，并且决定一直等你。”

        他的父母葬在石雀，他又拖着这样的身体，绝无可能去a市找她。但他可以等，日复一日地等，等她有一天忽然厌倦，再回到石雀，回到他身边……

        陈雀不太好受，她胡乱猜测起来，也许是她捐赠的那三管信息素让他潜意识对她产生了依赖，又也许真的她只是他的一根救命稻草……但胡思乱想了许多，思绪还是定格在无情的自我反问中：承认他爱你，而你辜负过他，有这么难吗？

        “樊樊，我……”

        蔺思樊在她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阻止了即将吐出的丧气话，他的声音在虫鸣中显得更加缥缈温柔，像在安抚幼孩的母亲，“我知道，你还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我也是一样的，但是没关系，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可以有大把时间慢慢去思考。”

        “小雀，你知道的，我很擅长等待。”

        陈雀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何德何能。

        她窝在恋人的怀里，抬眸静静看了一会儿月亮，它高悬在夜空，圣洁得像一座冰山——像她曾梦到的那座。

        “月球上有兔子吗？”

        蔺思樊反问，“你希望有吗？”

        “希望吧。”

        “那就有。”

        陈雀于是笑了。

        她忽然想起童年里一点模糊的片段，非常模糊。似乎是暑假，陈玉兰带她回娘家避暑，马兴说工作繁忙，要晚几天来。

        那时候的老房，周围只有一片终年挺立的竹林，酷暑傍晚，陈国华拿了两个板凳到院子里，把门板架在上面当桌子，叫徐小琴和陈玉兰把饭菜放在上面，一家人共享露天盛宴。

        很简单的家常菜，不值一提，但幼年的陈雀吃得津津有味，无比满足。

        陈雀从小就嫌鸭有骚味，却耐不过陈玉兰硬夹了一块放在她碗里。女孩偷偷把只咬了一口的鸭肉丢到凳子底下，她家散养的土狗就会默契过来帮她吃掉。

        那是一只平平无奇的土狗，不像波波那样品种名贵，但陈雀愿意像怀念老友一样去怀念它，她记得很清楚，它的黑鼻子与黄皮毛，还有奔向她是摇晃的尾巴。

        后来它怎样了呢？农村的狗无非只有那几个结局，陈雀不愿去细想。

        肴核既尽，竹影绰约，一家人在庭院中乘凉谈天，深蓝夜空中的月亮是那样明亮，比之后的每一天都亮。陈玉兰穿着青色的碎花长裙，把女儿抱在怀里，摇着薄扇驱赶蚊虫，轻轻唱歌哄她睡觉，眉眼竟然是无比温柔慈爱的。

        睡意朦胧间，陈雀听见狗叫，有人影在竹林间穿梭，是马兴终于回来了。

        她来不及叫一声爸爸，便坠入了黑甜的梦境。

        原来，她的童年并非全然阴暗，偶尔也有快乐记忆可寻。

        她笑了，“樊樊，我们以后养只狗吧！”

        月光照在她的眼睛里，带着一股梦幻的天真，蔺思樊于是也笑了，“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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