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变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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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晋总觉得,绿鹊在躲着自己。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欸,今日怎么不见寸心姐姐与绿鹊?”杜晋眸光微转,取过手边一碗仍然冒着热气的的荷叶米酿浆饮了一口,略略润唇。
没有一个人应答,下面的人都形色匆匆地忙活着自己的事儿,别的府邸都已经张灯结彩地挂上了大红灯笼,贴上街头许大夫卖的书法字,开始准备着迎接新年了,只有杜府,因为主人家长时间不在,到现在连东西都没采买齐全。
杜晋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看了看正厅里摆着的牌匾,莫不是自己走错了家门,他伸手拦住一个抱着竹子就匆匆往后厨跑的小侍女:“这是什么日子,你们都这样着急忙慌的,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是我不知道的?寸心与绿鹊呢?”
“回小爷,寸心与绿鹊这会儿应该是在后院里侍弄姑娘的绿竹呢,正值年关,按照姑娘的脾性,是需要准备着许多东西。”杜家的年过的讲究,不仅要祭天祭祖,更要给杜家的下人,一条街的流浪汉都分发些吃食,意味着过个好年,小侍女看起来很是着急,还没等杜晋问完,就又匆匆地走了。
杜晋心中窝了一股无名的气,说着就要提了东西向后院去,一看两人果然是在这儿,二人穿了嫩绿色皮毛的衣裳,打扮得甚是清爽整齐,发髻上一支粉色的钗,显得格外可人儿,背对着杜晋,一个劲儿地在土壤中刨着竹子的笋尖,绿鹊看寸心满头大汗,拿出绢帕来递给她:“寸心姐姐,姑娘这竹子下面的根已经有些干涸,怕是来年生不出什么笋了,还只得给其他人造成拖累。”
寸心也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杜蘅爱竹,在这院子的四周都中了许许多多的竹子,今年风雪大,天气不好,这竹子被打落了许多,天寒地冻的,连根都被冻着了。
二人准备再去拿些水,转身才见杜晋正立于高墙之下,景色萧瑟,竹子都有些发黄,杜晋垂了垂眼,有些黄土还留在两人脸上,刚才的满腔怨气,现在竟然一个字儿都说不上来了。
“问小爷安。”绿鹊还是行了个礼,尽管杜晋多次强调,私下里不必在意这些虚礼,她却仍然是冷着一副面孔,看起来像是个雷打不动的石像,杜晋碰了两次壁,也就不再阻止她。
寸心心里也存着疑惑,她再迟钝,也能察觉出杜晋对绿鹊的心思,只是她不明白,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是从哪里来的?也庆幸杜晋还不明白自己的感情,否则要怎么向杜蘅交代,在她离京许久,就出了这档子事儿。
“寸心姐姐,前面小厨房将东西都采买回来了,正等着你过去清点呢。”杜晋有意将寸心离开,寸心明白他的意思,仔细看了一眼绿鹊,正对上她尴尬的目光,杜晋看着绿鹊僵硬的四肢,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你在躲着我吗?”
“奴才不敢。”寸心走后,绿鹊嘴角的笑意变淡了,空气中盈满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杜晋的眼睛紧盯着她,想从她的脸上寻找到一丝破裂,绿鹊扯了扯嘴角,道:“若是小爷没什么其他的事儿,绿鹊就去做活了,新春前要准备的还有很多。”
这倒是不假,绿鹊这些时日并没有特意去躲着杜晋,在她眼里,这段感情来得太过突然也没有理由,她只想安安稳稳地待在杜蘅身旁,杜蘅愿意将她放出去,她便找个普通的百姓家嫁了,不愿意就这样守着杜家一辈子也是好的。
“那为何,我去小厨房时你总不在,去你门前也听说你睡下了,我在前院,你偏偏在后院,我来了后院,你又出了府,难道我这偌大的杜家,只有你绿鹊一人在操持。”杜晋情绪有些激动,他又上前一步,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绿鹊,看着眼前人的眉眼轮廓,看的细致,仿佛要刻进脑子里。
绿鹊心中毛毛的,她后退两步,看再无退路,只能轻声道:“小爷言重了,这杜府自然不是由绿鹊一人作主,但是奴婢也是做惯了活计,打小就跟着娘亲在杜府里求生活,是一刻也闲不下的,许多事儿都要经了自己的手才能放心,你要是找奴婢有什么要紧事,还请您现在吩咐一声。”
杜晋有一种深深地无力感,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拢了拢衣领,甩了甩头,想要将那股挫败感甩出脑中,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会有今天的这样不合时宜礼数的举动,他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个侍女大胆有趣,不像寸心和杜府的其他人一样死板,更像一个鲜活的生命,回了京,看她又缩到了自己的壳子里,便更为好奇。
难道这种种奇怪的举动,都是因为好奇吗。杜晋从袖子里拿出一直白虎纸镇,向后退了几步,丢给绿鹊,又看她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怕她不肯收,说了句:“收了吧,也算是犒劳你这段日子为杜府尽心尽力,每人都有,寸心姐姐那份儿已经送到她屋中了。”
绿鹊这才将东西收下,告了句话,又挎上自己的小篮去做活了,杜晋垂头丧气地坐在四角亭子里,这支白虎纸镇是江南那家老字号店中,最后一个。这家店什么东西都是精益求精,东西的数量也有限,这只是杜晋好不容易才从商贩那抢来的,谁成想就换了这么一个结果。
杜晋在亭子里坐了一个下午,暮色以优柔的姿态渐渐拂杜府府顶的瓦片,流泻下轻瀑般淡金的光芒,杜晋打着瞌睡,一脚踢在石桌上,决心还是去找绿鹊问个明白。
庭院里暖洋洋的,后院只有一些固定洒扫的人,其他的下人来得都很少,杜蘅在湖面大量了自己,伸了伸腰,又拿起刀剑舞了舞,一身的力气才下去好些,杜晋与皇帝伴读,从小就学了些保护皇帝的功夫,府中也常备着些刀剑。
冬日里天黑的早,寸心为杜晋布好了菜,杜晋并不顾目于她,只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碗中。许久,他才缓缓道:“寸心姐姐认为我是什么样的男子?”
“小爷吗?小爷自然是极好的男子。”寸心心里头清楚,杜晋是在问他与绿鹊一事,人人都笑寸心憨傻,只顾着吃,却也是如此,可在男女之事上她看的倒十分清楚“小爷自幼读书,明白这世间的许多道理,又有着强健的体魄,自然是世间一般男子所比不上的。”
杜晋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有些抓耳挠腮地塞了满嘴的菜,寸心为他斟了一杯茶,沉静道:“只是世间女子最想要的却并非小爷这般的男子,世间女子多只想要个安稳,最好是个门当户对的,再不然也是差着不多的,小爷现在深受皇上器重,年纪轻轻地就做了一等忠勇公,往日里还会受到更多器重,姑娘一定会留意着您的亲事,又有几户人家能与咱们杜家相配呢?”
杜晋点点头,这些道理他都明白,草草地用了几口,便说什么也不肯吃了,要去后院打两套拳,寸心这些日子依然是在前院宿着,为杜晋穿好外衫,又去了小厨房准备着过节的东西。
杜晋在后院擦拭着自己这次南下带回来的刀剑,听到一些摔东西的声音,一开始他以为是下人不小心失手碎了碗碟,后来这声音越来越大,他竖着耳朵听了听。
杜晋紧紧握了刀,声响是从绿鹊所在的别苑传出来了,他只提着刀,从偏门过来,院中有两三个蒙着头的黑衣男子似乎在翻找着什么东西,摔碎了许多酿酒的坛子,杜晋看有人举着火把来,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现身,想要擒拿一个来问问情况。
贼人似乎也看见了火光,又见突然冲出来的杜晋,不愿恋战,与杜晋侧着身子过了几招,就跃上了房顶,消失在夜色中,绿鹊穿的整整齐齐,推开房门,看到院中的众人,神色有些紧张,叹息如落过的枯叶。
“听说这是家中第二次遭了贼?”
跪在地上回话的家丁冷汗流了一头,赶紧道:“是的,咱们这道街里一直不安宁,但却没听说到有谁家里丢了什么,在您回来之前,家里已经闹过一次贼人,绿鹊姑娘早就吩下去要多加注意,我们早已添了人手守着三夫人的院子,昨夜来的人与那次的似乎是一伙的,也是不偷走什么东西,但身手却是极好,咱们府中的下人少有能跟其对上的。不过咱们附中早有防备,看守的人多,这就是这两日您回来了,吩咐下去负责采买的人多了,这才疏于防范。”
杜晋“嗯”了一声,又让绿鹊寸心将家中的东西清点一遍:“好了,人家自然是买了一些厉害的人去做这个任务的,现下别院那边没出什么事已经不错了,我没有责怪谁的意思。真真是巧了,每次遭了贼什么都不丢,却偏偏来了两次?”
下面的人咽了下口水:“奴……奴才也不知。”
杜晋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月亮的光影疏疏地从窗棂里漏进来。杜晋原本便俽长的背影被拉得老长老长,他摸着下巴思索着,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向下吩咐道:“这两日把府中的侍者都调到暗处,难保贼人不会再来,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目的。”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回了声是,杜晋又让绿鹊与寸心搬到一处去,没在交代别的,绿鹊想起自己在房中的情景,她只能两手拿着那只白虎纸镇,白虎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看起来煞是可爱。
杜晋没有声张,仔细安排一番就回了自己的屋子,寸心与绿鹊收拾了收拾,只带走了两件衣裳,临走前,绿鹊把油灯重新点起来,屋子里仍然是亮堂堂的。
“我是想着,万一贼人要过来,看屋子里有人,便不会进去偷窃什么东西。”绿鹊手中紧紧地握着那只白虎纸镇,有些有棱角的地方膈地她掌心都疼,留下了深深浅浅地印子。
寸心也注意到他手中拿的东西,自己也有一只蝴蝶的坠子,两者放在一起对比,显得她那个倒有些廉价了,寸心目光闪烁,带着绿鹊坐到床边:“你是怎么想的,你别怪我说话直,小爷看不清楚自己的心意,可你我都是女子,最能懂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难不成你也想嫁给小爷么?”
“寸心姐姐说什么呢,我与小爷之间怎么会有这些个事儿呢。”绿鹊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寸心的声音像是在极远处,渺渺飘飘地又近了,浮浮沉沉入了耳,听得也不真切,她只是安置着自己的东西,把衣服放在腿上叠了叠“我与小爷不过有几次通信的情谊,年龄小看不清楚罢了,更何况姑娘对我的恩典,我一直铭记在心,时时刻刻不敢忘记。怎么会与小爷有什么关系,小爷的前途是什么样的,我的前途又是什么,我心里都清楚。”
寸心看她这个样子,又想着她平日里的善解人意不在开口,有些事儿点到为止即可。
寸心睡着的很快,绿鹊却睁着眼睛木然地盯着屋顶,绿鹊浑身簌簌发抖,绿鹊想起小时贪玩,总想着那雪花洁白,不如抓一片执意久久握在手中。雪融化了,便再抓一把,结果直冷到心尖里。怎么能一点情意都没有呢,那样温暖而又年轻的生命,怎么会一点情意都没有呢,左右睡不着,又怕点了油灯惊动寸心,心里过着来了杜府的一幕幕,不觉竟然打湿了枕巾。
杜晋看着窗外的天色,漆黑如墨,算着杜蘅的回京的日子,没算错的话,也就在这两日了,他暗暗叹了一口气,待杜蘅回京,这朝中的天怕是又要变了。
院中有几声犬吠,半人高的大狗低低地压抑着怒吼,冲着东南那个方向,刚才砸碎的酒坛还有些余香,被风一吹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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