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编号S（14）

今晚也有无数人在梦境里沉睡。

        但对某些人来说，这仍是一个不眠之夜。

        俊美而贵气的男人随意地坐在皮质的沙发之上，他手里举着一杯颜色绚丽的酒，沾唇尝了一口，便无所谓的放在面前的茶几上了。

        “我不喝这种味道的酒，你知道的。”

        “是，你只知道喝白酒，但偶尔尝尝别的味道的酒，也不错。”另一个人弯腰在柜子里翻找，露出一边质感毛绒绒的金发来，同时还不忘回答沙发上男人的话。

        过了会，他拿出自己压箱底的珍藏白酒，走到男人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道，“你弟怎么了？老做噩梦？”

        “嗯。”俊美的男人点点头，道，“阿明……我一直不太知道该怎么对待他，他像个…嗯，小鸡崽一样，太弱小了。”

        “你这家伙把自己的弟弟当作鸡崽？不愧是你边大少。”金发男人的五官明丽深邃，是综合了几国基因优点的混血美人，但是他一口汉语说的流利清楚，还带点这里本地的口音。

        俊美而贵气的男人，有个称号叫边大少，而他全名叫做边修耀，今年24岁，是当地延续上百年大宗族边家，主家的长子。边家的人发展广泛，在全国商界、政界、法界都有着不错的名气。他的弟弟则是叫边修明，刚过16岁的生日。

        而金发男人则是有个中文名字，叫李见鲤，和边修耀同岁。

        他和边修耀是从大学读书时就认识的好友，因为臭味相投，脾性相近，这份友谊一直持续到今天。

        边修耀看着优雅贵气，但那只是外貌的欺骗，他其实是个狠角色。他在没有其他任何人的帮助下，护着自己的弟弟，在边家“杀”出一条通顺大路来，是个有心计有手腕的人。但对自己珍惜对待的弟弟，却总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为什么做噩梦，你不清楚吗？”李见鲤问。

        “我考虑了好一阵子，都没弄清楚。阿明又不喜欢去见医生，我就找到你这里了。”边修耀眉头皱起来，看来确实是为此苦恼了很久，一想起来就发愁。

        “你也太溺爱你弟弟了，让你弟弟好好独立成长吧。”李见鲤一阵见血道。

        “我们家……你清楚的，我不可能放着他不管。”边修耀道。

        边家是个大家族，人心多样而复杂，不少人都盯着主家这块肥肉，随时都有可能上来咬一口。

        而边家主家这一代的情况也很复杂，边修耀的父母貌合神离，政治联姻，而且对边修耀兄弟俩不管不问。

        两兄弟名字也是祖父起的，和他们父母没有任何关系。

        这种情况下，作为兄长的边修耀可谓是既当爹又当妈，全方面无死角的关怀自己的弟弟。李见鲤有时看了这两兄弟的相处模式，都会觉得透不过气来。可想而知他弟弟边修明的心情。

        说不定在梦里，边修耀会被他弟弟暗鲨。李见鲤暗戳戳地想。

        “好吧，我不掺和你们兄弟俩的事。你放心吧，我这回找来的人，绝对管用。你弟弟一夜睡过去，立马梦到病除。”李见鲤道。

        “最好是这样。”边修耀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白酒，“好酒。”

        “为了招待你，我把老本都掏出来了。”李见鲤笑着说。

        “那我更要好好品尝了。”边修耀也笑了，“对了，过两天去看赛车比赛吧，我有票。”

        “乐意奉陪。”李见鲤挑了挑眉头，不着痕迹地扫过男人的右腿，“……你这家伙也是心大，伤养好了吗？”

        “小伤而已。”边修耀摆了摆手，浑不在意地又喝下了一杯酒。

        他一年以前出过一次车祸，原因不知为何，最后半条腿换了假肢。李见鲤对自己好友对身体毫不爱惜的态度也是习以为常，拿他没办法的摇着头叹了口气。

        “……你介绍的人真的靠谱吗？阿明会没事吧？”过了会，边修耀又问道。

        “你又来了，你的宝贝眼珠子天下第一好弟弟不会有事的，我们组织一向是层层筛选，只用能用好用之人的。”李见鲤说。

        “那人叫什么名字？”边修耀没理会李见鲤越来越长的修饰语，出于担心，还是眯起眼睛问。

        “李临辰，姓李，叫临辰，新晋杰出梦游者之一。得了，你都知道了，就别再问了，好好喝你的酒吧。”李见鲤懒得和弟控废话，直接把他想知道的都告诉他，免得边大少一直惦记着。

        ——

        “……韦哲平主动希望父母要来看望他，他宿醉后便让对方自己开车来，他在家等他们……但是等他宿醉清醒后，发现手机上全是未接电话，他父母在车祸中双亡，而他却是最后一个赶到现场的。”st-103道。

        “他总是在想，如果当时他没要求他们来他这里，没在屋子里等着父母，或是没让他们自己来，没去喝酒，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所以他没办法原谅自己，痛恨酒精，却更依赖酒精欺骗自己。”

        录仁那种头痛又更加明显了，他们两个终于断断续续地弄清楚了这具身体的后遗症都是从哪里来的了。精神上和生物上的双重损伤。

        “喝酒是在聚会后，庆祝他升职…这放在平常说，是件普通的事情。在家里自己等着父母，也是正常的判断。……但唯一令他痛苦的是，他因为这些看似平常的事情失去了重要的亲人。”

        他无时无刻不在自责。录仁想。他觉得这是由他一手导致的惨剧。

        “这不全是他的错。”st-103说，“他把所有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人的每一天，从早上醒来的那一刻，到最后夜晚入睡，这之间，谁也不能保证没有死亡或受伤的可能性。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第二天，本来就是一个概率事件。

        韦哲平父母的车祸，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造成事故的司机疲劳驾车醉后追尾，在这场车祸中也被推进了急救室，但没有抢救成功。

        韦哲平并不是有罪者，而是这次事故中的受害者之一。他的身体和心灵都受到极大的创伤，最后无法维持正常的社会生活。

        “……‘沉溺过去的错误和人性的缺陷是没有意义的’。”沉默了很久，录仁忽然说，“‘唯有勇敢去面对，去偿还，才是渺小人类在这个世界的生存之道。’”

        st-103静静看向他。

        录仁也看着他，说，“我看过这样一段话，说的真好，是吧？”

        st-103猛地上前，将录仁的脑袋揽进自己的怀抱里。

        少年的怀抱单薄而凛冽，并没有那么用力，却让人十分有安全感。

        录仁才发觉自己濡湿了st-103胸膛前的一片衣料。

        原来他刚刚哭了。

        “我衣服借你用。”st-103在录仁上面闷闷地说，过了会，补充一句，“免费。”

        自从当路人以来，录仁很久很久没哭过了。这会儿竟然一时停止不住，有从哽咽演变成嚎啕大哭的趋势。

        “呜……我也不知道、呃、怎么了，眼泪停不住……呜哇……”录仁抽着鼻子，哑着嗓子，勉强解释道，“我就是忍不住…呜呜……”

        他为自己这么一把年纪还在st-103面前大哭感到丢人，又在久违的大哭中感到了痛快。

        “我知道。”st-103安抚地、不停地轻拍着录仁的后背，“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其实录仁不是没经历过身世比这更悲惨的路人角色。他本来可以自己忍住原来身体对他本人的影响，忍住那种排山倒海汹涌而来的悲伤。

        但st-103把他揽到了自己的怀里。

        他的眼泪瞬间就无法听话地被他抑制了。

        两种不同的悲伤交织在一起。属于韦哲平无限的悔恨与悲痛，以及属于录仁他自己不尽的迷茫与委屈，在今晚一齐在他心中迸发了。

        原来他对这一切都觉得很委屈吗？原来他很讨厌一次又一次的在不同的世界接受别人的记忆，当一个没有归属的路人或者炮灰吗？

        录仁最后哭到把自己的嗓子都喊肿了，才停下。

        哭完之后，“…大叔，你身体里怎么有这么多水啊。”st-103扯着自己被眼泪洇湿的上衣，无奈地笑了笑。

        “抱歉……”录仁情绪稳定下来后，面对st-103只剩下尴尬可言。他摸着自己发痒发红的鼻子，很不好意思地耷拉着脑袋。

        st-103看了看录仁低垂的脑袋，像看到了一只垂头丧气的大狗狗，叫他怎么忍心再说录仁一句，st-103只是说，“走，我带你逛逛我们的岛，我带你散心。”

        “嗯。”录仁抽了下鼻子，应道。

        细窄的落叶如同飘然而下的落英，在银白的月光下却好像流动的萤光。

        他们踩着流光，朝着一个共同的方向，并肩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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