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梦醒

“你是谁？你口中的母后又是谁？”关珺儿大步向前，一把将小肉丸子抓住，这次，她抓的是如此之紧，以至于小丸子再也没有机会逃脱。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丑八怪，我要告诉我母后！我要让我母后杀了你！”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被人这么一吓，立刻开始哭闹着寻找亲娘。

        夕瑶被眼前的变故吓了一跳，当即上前想将二人分开，一时半会儿不知该如何下手，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关珺儿紧紧抱住孩子，低声安慰道：“我不是坏人，只要你告诉我谁是你母后我就放开你！”

        三四岁的孩子真的闹腾起来，力气还是极大地，关珺儿几乎被他扑腾的站不住，小孩子连哭带打，关珺儿受不住，顿时跌落在地上，右手擦出血辣辣的一片伤口。

        夕瑶见状连忙将她扶起来，心疼的替她拍去身上的灰尘，又用帕子小心翼翼的包扎好伤口，劝道：“娘娘，您这是何苦呢？”

        关珺儿敏锐的察觉到她话中有话，当即追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知道这孩子的母后是谁？”

        只见不远处气势汹汹来了一群人，关珺儿这些年眼睛也被丹药熬坏了，看不清楚来人的相貌，却敏锐的察觉到对方来者不善，眯起眼睛问道：“夕瑶，来人是谁？”

        夕瑶叹了一口气，知道今日是瞒不过去了，跪在地上如实禀告道：“回娘娘的话，太子殿下说的母后正是您娘家的妹妹关萱依，已经被皇上封为小关后了。”

        小关后？关珺儿忍不住轻笑一声，鼻尖顿觉一阵酸楚，眼泪不受控制的盈满眼眶，让本就视力不佳的她更加看不清楚。

        “那大家是怎么称呼我的，大关后？”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恍如决堤的江水，延绵不绝。

        “姐姐”，娇媚柔弱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关珺儿这才察觉到关萱依已经近在咫尺，她连忙用袖子擦干眼泪，板着脸正色道：“你来做什么？”

        关萱依头戴凤冠，周身气度雍容华贵，艳丽的容貌在华服的衬托下光彩夺目，让人几乎要忘记了，她当初被自家爹娘遗弃的可怜样儿。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眼波流转之际倒真有几分倾国之貌。

        关萱依闻言莞尔一笑，骄傲的揽着怀中的小不点道：“你打了我的煜儿，我自然是要来找你算账的。”

        煜儿？关珺儿心中一恸，这是当初自己有孕时，皇上为自己孩子起的名字。谁知道自己孩子没有保住，连名字也给了别人。

        关萱依随手拨弄了下关珺儿发梢垂下来的白发，轻蔑的笑了一声，“不过我如今改主意了，你变成这般模样，倒是比打你一顿更让我畅快呢！”

        关萱依骄傲的如同一只凤凰，的确，她已经贵为皇后，还诞下了太子，虽然被世人称为小关后，但已经统管六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关珺儿早已经不是她的对手了！

        关珺儿死死握住拳头，当初这个堂妹因为偷盗被扫地出门，是自己和姐姐觉得她可怜收留了她，后来自己嫁给齐王，她哭闹着说舍不得自己，作为滕妾一同嫁了过去，如今倒成了耀武扬威的小关后。

        养虎不除终为患，自己倒是应验了这句话，关珺儿不甘心的抬起头，盯着关萱依死死道：“你当初答应过我，永远不与我争丈夫，你的孩子，也永远不会与我的孩子争地位。”

        关萱依闻言冷笑一声，抚摸着孩子毛茸茸的脑袋，眼里露出讥讽的光芒：“姐姐，真不知道说你善良好呢？还是说你愚笨的好？自从嫁入帝王家，你我的命运早就不是自己能掌握的了，就像你当初那般受皇帝宠爱，能料到为了试药变成今日模样吗？”

        说着，她勾唇一笑，凑到关珺儿耳边轻声道：“不过我可要感谢姐姐呀，若不是你变成这般模样，哪里还有我当皇后的机会呢？你一向面软心善，若是真的试出养生不老的丹药，我们一家三口一定会多谢你的！”

        说完，关萱依不屑的转身离开，关珺儿愣愣的留在原地，直到泪流满面依旧浑然未知，这三年来，说没有后悔过是假的，可是她每每都欺骗自己，劝说自己一切都是为了皇上，皇上知道她心中所想，定然也会同样对自己。

        可是，谁能想到，这世上的人呐！哪有什么真心换真心，多的是我将真心给你，你刺我一刀。

        “珺儿？你怎么在这里哭呢？”低沉的声音传来，关珺儿才如大梦初醒一般，他的声音是这样深情，以至于每次这样亲昵的唤自己，都会让自己沉溺其中，忘记一切忧愁，可是，眼前发生的一切又是如何解释呢？若是他当真如同自己一般有一颗真心，就不应该另立小关后，不应该早早地有了孩子，更不应该将煜儿的名字给别人！

        “皇上，刚才臣妾看见小关后和太子殿下了。”关珺儿擦干眼泪，固执的抬头盯着皇上，她为这个男人付出了一切，他怎么能这样对自己？自己需要他的解释。

        皇上闻言朗然一笑，似乎这一切都无关紧要一般，他温柔的扶关珺儿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柔声劝慰道：“你也知道，咱们终有一天是要飞升做神仙的，叶朝需要一个继任者，你又无法生育，只能让关萱依代劳了。你放心，等有朝一日得道成仙，朕定然不会亏待你。”

        他的话这般理所当然，以至于让人几乎要忘记，正是因为救他，关珺儿以命相护，这才夭折了腹中的胎儿，以至于永久的丧失了生育的机会。

        关珺儿惶惶然回到栖凰宫，眼泪早已经浸湿前襟，常年服用丹药，她忍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可如今，比身体更痛的是心里的痛，百倍千倍，就像是一万只蚂蚁在啃噬着她的心，让人痛不欲生。

        “皇后娘娘，皇上派人送丹药来了，说让你按时服药。”夕瑶满脸泪水地端着托盘进来，她本就是粗鄙的丫头，大字不识一个，哪里懂得什么修道成仙的事情呢？可这几年亲眼目睹了皇后娘娘的惨状，在心里认定那些道士说的长生不老仙丹都是偏人的把戏，偏偏关珺儿不信邪，无论她如何劝说都不肯听。

        听到皇上又派人送丹药过来，关珺儿心中顿时生出怒火，她猛地抢过托盘，将瓷瓶奋力掼到地上，吼道：“日后再莫与本宫提丹药的事情，这些丹药本宫再也不吃了！”

        栖凰宫中的侍女太监被吓得跪成一团瑟瑟发抖，他们无路如何也想不到一向好脾气的皇后娘娘为何会发如此大的火，皆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是夜，关珺儿冷静下来仔细思考自己当前的处境，除了绝望便只有绝望，容颜不在，身体也已经败了，未来一片茫然，除了病死栖凰宫，似乎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第二日日上三竿了，关珺儿仍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她神色茫然面色一片灰白，像极了耄耋老人，正呆呆地不知道想些什么。

        “小关后，您真不能进去，皇后娘娘正在里面休息呢！请您体谅一下皇后娘娘身体不适吧！”宫门口传来一阵吵嚷声，似乎是有人想要硬闯进来而夕瑶带着人挡着，关珺儿摇摇头，自己宫里的人这几年裁掉了多半，剩下的人哪里能挡得住呢？

        自己余生怕是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下去了，有人来添添热闹也不错，总比自己冷冷清清死掉也没人知道要好。

        “夕瑶，来者是客，请客人进来坐坐吧！”关珺儿吩咐道，不一会儿的功夫，大厅内就传来女子的头上的步摇晃动的声音。

        关萱依神色傲慢的走进来，既不落座，也不说话，就这样直挺挺的站在关珺儿床前，甚是无礼。

        “你找我有何事？”关珺儿见到是她，厌厌的不想说话，却见对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了挑衅和得意。

        关萱依闻言惊讶的挑挑眉，睥睨的看向众宫女和太监，讥笑道：“姐姐这里消息瞒的真好呢！难怪我当皇后三年了你都不知道！”

        关珺儿眼神扫向夕瑶，对方顿时两股战战不能站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告饶道：“皇后娘娘我错了，我不是有意要瞒着您的，实在是为了您的身子着想。”

        关萱依不依不饶，上前一脚将夕瑶踢着滚了两圈，“死丫头，不是有意的就是故意的，我看你做惯了欺上瞒下的勾当，这么大的事情还敢欺瞒姐姐，我定不饶你！”

        说着，便有两个健壮的太监上前押住夕瑶，不由分说的就要将她拖出去。

        夕瑶是关珺儿的贴身宫女，这些年服侍她尽心尽力，断然不能就这样被带走，她跳下床厉声制止道：“你们都住手！夕瑶是我的人，谁敢带走！”

        关萱依见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纤纤玉手指着夕瑶笑道：“姐姐，这丫头隐瞒的可是长姐的死讯呢！你就这样轻饶了她吗？”

        什么？长姐死了？关珺儿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长姐身体一向康健，又长居寺庙中清心寡欲，怎么会死？

        “你胡说！长姐和我前几日刚通了书信，怎么可能会死！”关珺儿死死盯着关萱依，恨不得上前将她的嘴撕烂。

        “啧啧啧”，关萱依感慨的摇摇头，“看来你是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呢！昨夜一伙盗匪突袭寒山寺，寺中所有僧人香客无一幸免，长姐被人连砍十一刀，听说连脑袋都砍下来了呢！”

        关珺儿盯着她一开一合的嘴，其余的话无论如何再也听不进去，只觉得脑海中一片嗡鸣之声，吵闹的仿佛要炸开一般，母亲早逝，长姐待她处处上心留意，明明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呢，却早早的承担起母亲的责任，有几次她被坏孩子欺负，都是长姐挺身而出保护她。

        关珺儿永远都忘不了，姐姐胳膊上还有一个牙印，那是为了保护她被坏孩子咬伤的，当时整块肉几乎都掉下来了，以至于过了将近二十年，那牙印依然清晰可见。

        “哇”，一口黑血从胸腔中涌出，关珺儿不受控制的倒在地上连连抽搐，脑海里点点滴滴都是长姐的笑脸，她不甘心的摇摇头，长姐是那样完美优秀的一个人，自己宁愿以命换命，也不要长姐死！

        突然，关珺儿仿佛想到什么似的睁开眼睛，她拉着夕瑶的手不顾一切的叫道：“丹药！我要李通天道长的丹药！”

        屋子里的人已经乱成一团，夕瑶哭着跪在地上摇头，“娘娘，你坚持住，太医马上就来了！”

        关珺儿心中焦急不已，她浑身抽搐无法控制，却依旧张着嘴坚持叫道：“我要李通天道长的丹药，快拿来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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