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西晒的太阳收敛了许多，缩在窗边的角落里。

        周艺乐愣了下，很快恢复自然，“我爸知道吗？”

        小姨摇头。

        周艺乐应了一声“哦。”有些惊讶，一切又都在清理之中，就像那年高考第二天的宣判。周艺乐不是没想过，而是这一天终于来了。

        妈妈的老公是上海本地人，在老企业做基层管理，没什么业绩压力只等着平稳退休。乐诗文去上海第二年就认识了现在的老公，听小姨说，那位伯伯似乎很欣赏她不受年纪所限的冲劲。

        从法律意义上来看，乐诗文对周艺乐已经没有任何义务。从此以后她也拥有了自己的生活，周艺乐该为她感到高兴。周艺乐试过，但很难。

        连桃子也看出周艺乐兴致缺缺，只敢在心里想：去参加妈妈的婚礼这种事，多酷。

        在主持人宣布礼成时，冲上前大喊“我不同意”！

        或是在宴席上打扮得乖巧可人，在后爸的一片亲戚中赢得好感，拿下丰厚的红包。

        这两种却都不是周艺乐想要的，她想到老爸。

        其实她有好几次，深夜里醒来，发现收车回家的周雄在客厅独自喝酒。可是天一亮，他又总是嬉皮笑脸地给周艺乐拌上凉面，和往常一样。

        周艺乐一度被周雄的假面孔欺骗，以为很多事其实没有变。可惜，周艺乐的这种文青式矫情没持续太久，就被君缘社南京分社开张的喜悦冲跑了。

        这一次，周艺乐终于可以从容地计划去听相声的行程了。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行程票、住宿、门票这些都不是问题，再加上有乐诗文的赞助支持，费用预算也是足足的。周艺乐一下从自行车升级到suv级别，嘴角早就与太阳肩并肩。

        宴席后从上海到南京的理由也计划好了，有朋友在南京，机会难得，见一见。上海到南京多近啊，动车不到2小时。乐诗文只提醒了几句，就帮周艺乐把南京回学校的机票也订了。

        周艺乐琢磨，台上的那些演员也算“朋友”，只是她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她而已。她也不好抄电视剧里的台词，说去看长期资助的孩子的演出，实在年龄和身份不允许呀。

        不过刘大图的插一脚，让这场旅程变得更热闹了。“正好我那周在南京出差，我跟你一块儿吧。”

        一场网友面基猝不及防。

        周艺乐慌张回她：“我已经抢到票了，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余票？”

        南京分社开业当天有君缘社的镇社名演坐阵，自然是一票难求，但只要往后常规演出，盯准了开票时间还是能买到的。周艺乐不奢求朱元宇空降，就是想知道林欣如此着迷的小园子，还有什么她不曾发现的魅力。

        刘大图只问了一句：“你买的哪天的票？”十分钟后就回复，“票买好了，到时候见。”

        周艺乐再到官方购票页面一扫，不仅那天卖光了，那一周的票多一张都没有。她就好奇，刘大图10分钟搞定的这张票，到底是哪里来的。

        这或许就是网传的——能人办能事吧。

        周艺乐和刘大图虽然没有直接交换过照片，但认识的这段时间也没有刻意分组朋友圈的动态，发布的照片都大大方方地展示真实的自己。

        周艺乐的印象里，刘大图是一个经常出差的卷王，半夜还在加班是常有的事。刘大图也会在朋友圈抱怨，但更多时候旁人能在这苦里品出她的甜。

        凌晨2点还在开会，刘大图会发一张自己敷熊猫面膜的照片，边上是一瓶打开的红酒，且价格不菲。对应的文案直指老板“当老大收到项目打款时，他会忘了今晚酒店房费里多出的这一点点额外服务费。”

        能干、敢说、有趣的飒爽精英，周艺乐毫不吝啬地给刘大图盖上这些褒义词标签。

        但刘大图喜欢的华娱墙头不少，朋友圈里也夹杂了不少艺人明星的安利物料。相声、君缘社，只是点缀其间的小小装饰，犹如杯子蛋糕顶上那颗大樱桃旁边的彩色巧克力棒。

        待一切安排妥当，周艺乐没想到此行最大的难题竟然是向老爸说明她要去参加老妈婚礼这件事。截止目前，还没有人直接告诉他，他的前妻要再婚了。

        他每天缩在车里跑单，赚取周艺乐的生活费和学费，对其他的事没有想法。不仅生活同一个屋檐下的女儿察觉到，就连偶尔见面的姑姑都说：“你妈走了，你爸人都变了。”

        那语气，不知道的人听了，都以为乐诗文去了另一个世界。呸呸呸。

        其实他们家没那么困难，乐诗文去了上海以后照样分担周艺乐上学的费用，是周雄自己不愿意走出过往，一心拴在女儿身上。

        出发的前一个周末，周艺乐难得下厨，把周雄乐得合不上嘴。没离婚前，家里大多是周雄做饭，闲的时候乐诗文也会炒两个菜，周艺乐原本可以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双手一摆，等着投喂。

        可惜乐诗文没让她完全拥有这个机会，而是一到寒暑假就让周艺乐承包一家人的晚饭。这下好了，小到番茄炒蛋、烫青菜，大到红烧肉、干锅鸡，周艺乐逢年过节到亲戚家做客也能帮上手。

        到底是吃完饭就说，给老爸两天的缓冲时间，还是回学校前临门一脚通知完干脆利落。周艺乐担心老爸急了拦下她，也怕他把难受都往自己肚子里咽。

        这一烦，手里那一篮子菜就扑往锅里去了，周艺乐被眼前猛地冒起的火焰吓到，不由尖叫一声。但很快，仿佛本能反应一般，她右手抄起锅盖就盖了上去。

        客厅的周雄听到周艺乐的惊呼赶来，只看到半米高火焰被一秒盖灭。

        周艺乐回头看到老爸，吐出舌头调皮一笑。担忧哗地一下散开，周雄没有把周艺乐赶出厨房，而是笑着回到客厅。一种被信任的欣喜充斥周艺乐心中。

        周艺乐为自己的敏捷反应惊叹了一把，大概也就面对老爸时她还能险后开个玩笑。要是换做老妈出场，早就把厨房吼空了。

        周雄今天心情好，给自己倒酒后问周艺乐要不要也尝尝。

        周艺乐直摇头，即便能喝，她也不敢在老爸面前暴露呀！否则就成了喝酒逃课的标准反面教材，周艺乐始终谨记这次的任务是要得到老爸的点头。

        “爸，最近换季降温，好多人都开始去周边泡温泉了，你要不要找个时间和叔叔伯伯们去呀？”

        “怎么，你想去？”

        “主要是你，每天长时间开车，身体里湿气重，去泡温泉对健康有好处。而且我这几周回来，看你周末也不休息，找个时间出去放松挺好的嘛。”

        “哼，我看你是自己想出去玩，要把我支走吧。”

        周还是老的辣。小周那点小心思果然一眼就被老周看去了，小周不着急否认，否认也是无效否认，反而显得心虚。

        “诶呀，看你说的，我这段时间不也老老实实回家了嘛。”小周往老周碗里夹了块肉，“还给你做肉吃。”

        老周心里清楚，年轻人爱玩，现在交通和通讯都方便，大家都爱往外跑。虽说上次周艺乐逃了课、瞒了他，最多也是周末跑了趟隔壁市，算不上太严重。这一阵也乖乖回家，没有闯祸，是时候把人放走了。

        老周砸吧砸吧嘴，投了几颗花生米进喉咙，“你下周约了同学出去？”

        “想约朋友出去玩。”即便是先斩后奏，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周艺乐小声做出请求的语气，“朋友都说了好几次了。”

        “哪个朋友呀？”

        “就是经常聊天，兴趣相投的一个姐姐。”

        “在哪儿认识的？”

        “网上……”周艺乐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说刘大图，说桃子好了，省得老爸查户口。

        “网友？你们见没见过面？她不会骗你吧。”

        周艺乐连忙摇手，“不会不会，我们都认识很久了，我也没钱给她骗呀，而且我们约的都是人多的地方，我肯定会注意。”

        怕老爸不放心，周艺乐还点开刘大图的朋友圈给他瞧，“你看，就是这个姐姐，人家工作很努力的。平时还给我生活、学习上很多建议，为了谢谢人家我也应该请她一起吃个饭吧。”

        这倒没错，当家长的最怕孩子在外面受欺负，要是得到了别人的帮助，又要怕孩子没有及时感谢。

        周雄又看了几眼刘大图的照片，才松口，“去了之后随时跟我联系。”

        周艺乐点头，“肯定，我下周就和老师请两天假，尽量少耽误学习。”

        “啊？还要请假呀？”

        “南京嘛，还是挺远的。”

        “怎么跑南京那么远。”老周还以为是两天一日游。

        “人家姐姐正好去南京出差，而且下周我有正事去趟上海，离得也近。”

        “你有什么正事？”有正事早就说了，还用拿约朋友来探路，老周一下想到周艺乐上次偷跑，“你该不会又要跑去追什么星吧。”

        筷子猛地拍桌上，把周艺乐吓得脱口而出：“我去参加我妈婚礼！”

        老周愣住。

        事是正事，他也没辙。拦住不让去显得自己小气，况且还拿了感谢朋友这一条当前路。周艺乐小的时候，老周就知道她机灵，现在这机灵劲用到自己身上了。

        周艺乐偷瞄喝闷酒的老周，又给他夹了块肉。“我就去吃个饭，然后就去南京了，不会留太久，还得回学校上课的嘛。”

        粗气从老周的鼻孔里冲出来，“心里高兴了吧，又能出去玩了。”

        周艺乐嘿嘿嘿往老周身上挨，“诶呀，有人包往返路费，不去白不去。”

        “呵！”

        “老爸你放心，我肯定去拿好多红包回来，大老远跑一趟，可不能亏了自己。”

        “我才不担心你吃亏，你自己收敛点，别让人瞧不起，上海人多势利呀。”

        平时这句话早让周艺乐喷老爸又打地图炮，可是现在要低头求人，得先乖乖闭嘴。“你放心，就算我想丢脸，我妈也不会让的。”

        “嗯，还是那句，随时给我消息。”

        “收到！”周艺乐装模作样地敬礼，“一定把敌方的最新消息带回来。”

        “什么敌方、我方的，不正经。”老周一指头戳到周艺乐脑门，把剩下的一点紧张气氛给戳破了。周艺乐乐得直往老周怀里钻，终于可以去真面基假追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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