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养狗第七步

朵朵白云飘浮不定，徐徐微风带来凉意。辛寒昂首高鸣，嚎声凄婉。他浸泡在木桶之中，动也不敢动，全无狼族威严。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人类如此侮辱。堂堂狼族，竟沦为人类手中玩/物。何其耻辱，何其可恶！

        “嗷呜呜——”

        喜欢乱嚎这一点，怎么看怎么像哈士奇，它真的是狼吗？

        “嗷呜呜~”泠忆思学着他的样子乱嚎了几声，笑着摇摇头，随后伸出左手，“来，抬抬爪子，给你洗一洗。”

        辛寒呼噜噜地生着闷气，依照吩咐抬起前爪。他忍住想要抖水的冲动，紧盯着泠忆思，眼中藏着无尽的寒霜。

        自她死里逃生回来后，她就变得异常奇怪。不仅自言自语似的同他讲话，还总是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若不是答应过舅舅要留在这里，他早就——

        清凉的泉水浮起一层薄冰，寒气缓慢爬出木桶。

        泠忆思哼着小曲，挽着袖子，水墨的长发随意扎起。她擦拭着辛寒身上的污垢，异常认真，以至于都未曾发觉这肉眼可见的寒气。

        虽然辛寒现在还好好的，但那诅咒已经出现了，该如何才能让诅咒消失？连妖都化解不了的诅咒，那她这个穿越来的普通人又能做些什么？

        “唉。”她一拍辛寒的脑袋，将他湿漉漉的毛发撩到一旁，“果子没了，书丢了，毛也断了。现在什么都没了，我该拿什么拯救你，崽。”

        她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稀里糊涂的出门了。

        赔了夫人又折兵，说的大概就是眼下这般状况。

        “姑娘，冒昧打扰。”

        泠忆思应声回头，只见一昳丽男子在院外站立。

        辛寒收回妖力，若无其事般坐回水中。他抬眼，好奇地望向院门，扩张的瞳孔倏地紧缩。他眉头下压，利爪在木桶上留下一道划痕。

        真是个纠缠不休的狐狸精！

        这人类到底有什么吸引狐狸的地方？

        想着，辛寒一瞥泠忆思，却看到她发愣的眼神。他猛一拍水面，溅起些许凉水。

        这傻瓜，狐妖寻上门来夺她的魂了，她竟还发愣？

        这个世界人妖共存，但人妖不相容的理由显然有这样一条——审美不一致。

        泠忆思望着眼前人，一时竟无法将视线移开。辛寒鄙夷地打量着狐狸，越看越觉得这张脸面目可憎。

        眼前过分美丽的男子着白衣，绾冠发。发细如柳，白如雪。如女子般精致的脸庞挂着淡淡的笑，在一片白皙中，蜜糖一般的眼眸仿佛要让人沉溺其中。

        “姑娘？”直到男子微微呼唤，泠忆思才回过神来。

        她自觉失礼，忙低下头去，略尴尬道：“不好意思，我们好像并不认识，请问公子来此是有什么事吗？”

        狐狸微微眯眼，脸上笑意更浓：“在下怜奚，冒昧来访还望见谅。”

        “知道冒昧还要来，真是不识好歹。”辛寒讽刺着白狐，“你若敢妄动，我便要了你的命。”

        狐狸双耳抖动，将警告的话语收入耳中。他不以为然，甚至都不正眼看上辛寒一看。

        他熟练地推开院门，在泠忆思身前站定。一双脉脉的桃花眼缓缓眨动，修长的手指从怀中拿出一本古书。

        “我是住在附近的人，靠卖草药为生。去林中摘草药时，意外捡到了这本书。这书瞧上去是什么重要之物，所以便来寻一寻它的主人。”白狐将古书递出，和善地笑着，“加之这郊外只有姑娘一处人家，故才来此询问。”

        书？

        泠忆思擦了擦手，小心地接过不成模样的书。

        被折腾的不成样子的古书快要皱作一团，如蒲公英般一触及散。在缺了大半页数的封面上，依稀可辨认出犬与指南三字。

        她眼前突然一亮，惊喜的倒吸一口气：“这的确是我丢的书。”

        怜奚眯眼泠忆思，朝辛寒挑衅一笑。他抬眼一瞧阳光正好的天空，向右侧稍一歪头，道：“这书既是姑娘的，如今便物归原主了，也不枉我一路寻找。”

        不过，书已经成这样了，恐怕也没法再看了吧。

        “多谢这位公子，我实在无以为报。”

        “不妨事的，姑娘，只要”

        只要将你的爱交出便好。怜奚心中想着，脸上笑着，身后突卷起一阵风。

        晴朗的天空兀的出现一朵乌云，将阳光悉数吞入。乌黑的云彩愈涨愈大，顷刻便吞掉了这片区域中的白云。

        唰——

        似刀刃般的寒气擦着怜奚的脸颊而过，划断他的白发。辛寒缓缓爬出木桶，寒气将他的毛发冻干。

        刺骨的风钻入衣领，冻得泠忆思一抖。她抬头，这才发觉天空不知阴了下来。

        要下雨了吗？

        她仔细收起古书，正要再度道谢时，却发现辛寒不知何时爬出了木桶，正与怜奚相对而视，剑张跋扈。而在怜奚身后，几条若隐若现的尾巴正不断地摆动。

        啊，他原来是狐狸精啊。有好几条尾巴的应该是狐狸吧？

        泠忆思不由得一好奇。

        她瞧瞧辛寒又瞧瞧怜奚，喃喃道：“明明都是犬科，为什么差距会这么大？”

        一个是漂亮的人形，一个是二哈的狗形。

        粉嫩的指尖轻戳了戳下巴，精致的脸庞表露出一丝遗憾。

        如果辛寒也能变成人的模样就好了，但狼族好像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辛寒甩掉身上的冰渣，气势汹汹地逼近怜奚。他不曾开口，声音却直直地闯入怜奚耳中：“我警告过你，狐狸。你若敢妄动，我便要了你的命。”

        寒风扬起怜奚的长发，藏在风中的冰棱袭向他的眼睛。满天乌云被撕开一道口子，落下几道温暖的光。

        怜奚注视着辛寒，眼中却没有任何影子。他眼瞳亮起异样的光芒，寂静的天空忽炸开一道响雷。随后，刺痛身体的寒气被打散，白昼顷刻变作黑夜。风卷云涌，豆大的雨狠狠砸落。

        “我没有恶意，少狼主，为何你我不能和平共处呢？”怜奚薄唇微启，面无表情，“虽不知少狼主为何在此，但你若是需要这人类，我不会与你相争。我只是需要她的爱。”

        爱？身为妖族，竟需要人类的爱？

        辛寒不能理解。他狐疑地打量着怜奚，试图看穿怜奚却是徒劳。

        不过，即便这狐狸想要的是其他的东西，又能如何？

        “你最好是。”辛寒不屑地转身，甩掉身上雨珠，小跑着进屋去了。

        可他殊不知，自己如今所承受的种种善意，便是所谓的“爱”。

        怜奚满意地笑着，一头洁白的发被打湿。他撩起遮眼的碎发，无奈一笑，眼中异光就此消散：“姑娘，可否让我进去避一避雨？”

        雨洒落在他肩头，顺着丝滑的绸缎流下。在闪电的映衬下，他宛如身着银线织成的披风。

        泠忆思一惊，猛地回神。她抹去脸上的雨水，忙道：“公子快请进。”

        缠绕在身的妖气倏地消失，未被雨水浸染的白衣湿了个透。怜奚颔首致谢，身后妖尾一摆，数道妖气直冲云霄。

        大雨如注倾泻，砸的树枝晃动不止。泠忆思拍掉身上的雨水，朝院中深深一望。

        是错觉吗，为什么总感觉像被人监视了一样

        而在她无法看清之处，诅咒的黑影正蠢蠢欲动。

        水珠顺着长发滴落，在地上汇成一小小的水洼。怜奚拧干衣袖，问道：“如此荒郊，姑娘竟是一人独居？若是如此，我还是不叨扰了，毕竟男女有别。”

        辛寒掀起眼皮，对这番话嗤之以鼻。他翻过身去，不再看这心怀鬼胎的狐狸精。

        “男女虽有别，但雨下的这般大，公子离开又能去哪？”泠忆思笑了笑，点燃桌上的蜡烛，“对了，公子吃过饭了吗？若不介意，便一起吃顿便饭吧。”

        怜奚轻捻手指，藏起脸上喜色，礼貌回道：“却之不恭。”

        “那还请公子稍等片刻。”

        泠忆思蹑手蹑脚走到辛寒，摸了摸他的脑袋。

        温暖的触感传来，惊醒了正小憩的辛寒。他烦躁的抖动耳朵，用力一甩尾巴，猛翻过身去看她。

        “你干什么！”当然，这声喊叫泠忆思是听不懂的。

        她笑眯眯地捏了捏他的脸，表情一如既往的温柔。她握住他冰凉的前爪，凑去他耳边，轻声道：“我去给你熬肉粥吃，你乖乖地在这里，不要再难为人家公子了好不好？”

        她眼中光彩熠熠，此等目光让人实在是难以拒绝。辛寒别扭地抽回前爪，敷衍的一应声。

        木门开启又闭合，将风卷入屋中，吹灭了才燃起的蜡烛。

        黄褐色的眼眸异常明亮，洁白的发丝凝上一点冰霜。怜奚敲掉指尖碎冰，嘲弄地笑着。他眼中燃着妖火，将辛寒不断地灼烧。

        “少狼主似乎很讨厌这个人类。既如此，可否请少主让出她的爱？”

        “我不爱人类。”

        “是也，是也。少狼主不爱人类，可这人类却对你满怀爱意。”

        像是怕火烧的不够旺一般，怜奚又补了这样一句话：“那可是人类的爱啊，少狼主。”

        辛寒的表情一僵，随后面部的表情开始不受控制的狰狞起来：“我并不打算妨碍你得到人类所谓的爱，但我绝不能让你害死她。你莫名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狐狸，我若此刻动手杀你——”

        “少狼主想杀我当然是轻而易举。”怜奚摊手，无所谓的一耸肩，衣袖上的冰哗啦啦掉了一地，“只是，少狼主，你此刻已将那人类的爱悉数占据。若继续在此，便只会影响我。你明明是狼族，为却何会忍受莫大的耻辱，留在人类身旁？”

        若是可以，谁会待在这里？

        只是，即便辛寒有理由留下，他也不会告诉这心怀叵测的狐妖。

        辛寒想了又想，犹豫再三，最后索性回过身去，避开这一问题：“随你怎么想，反正你得到她的爱与否都跟我无关。”

        怜奚默然，脸色有些难看。

        他弹出指尖妖火，点亮屋内烛火，融化了满地冰渣。

        “的确，此事与你毫无干系。可是啊，少狼主。”怜奚瞳孔一点点缩紧，隐藏的狐尾现出了模样，“只要你还在这里，她的爱便会分落在你身上。所以，你得消失才行啊。”

        本就昏暗的天空忽被一层密不透光的幕布笼罩，闪电如游龙，在云中不断游走。

        雷声隆隆作响，震的瓷碗微微抖动。泠忆思搓了搓手，心中莫名的不安。

        没缘由的，她走出后厨，抬头望向阴雨的天空。

        “！”她倒抽一口气，不可置信地跑到院中，“这是什么啊。”

        暴雨倾盆，乌云压顶，道道闪电刺痛眼睛。可在高不可及的天边，一轮明亮无比的圆月正挂在那里。

        与此同时，屋中爆出一声哀嚎。随后怜奚面色惨白的冲出，无力地倒在院中。

        他痛苦地捂着左臂，强撑起身体，拦下还欲前进的泠忆思：“姑娘，不能再靠近了！狼妖此刻发了狂，会将你我一并杀掉的！”

        狼妖？发狂？他在说什么，说的是辛寒吗？

        ！

        难道是诅咒？

        泠忆思耳边一阵嗡鸣。她不由得地捏紧拳头，忙踏上通向木屋的台阶，全然忘记了怜奚的存在。

        看来单是这样似乎并无用处。

        怜奚半恼地一吐气，微一蹙眉，挥手愈合了伤口。他抬臂，左手缓缓握拳，猛向身前一拉。

        哐啦！

        巨大的妖力打烂木门，凝结了鲜血的冰棱飞出，与碎木一并袭向泠忆思。

        混杂在空气中的妖气飞速汇聚，如护甲缠绕在怜奚身上。他冲上前去，单手揽过泠忆思，将她护在怀中。

        冰棱结结实实地刺/入他的后背，将如雪长发截断。怜奚闷哼一声，刻意收紧手臂，引起泠忆思的注意。

        “公子？！”

        “呃——姑娘，我”

        怜奚说着，故作无力地倒下。他一边箍紧泠忆思的腰，一边向身后看去。骇人的闪电劈下，照亮漆黑的木屋。

        黑暗之中，辛寒缓缓走出，犹如狂化的妖邪，满身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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