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傻子-58

不知道是几天不间断地锤炼，酒量见长。还是今晚遇到故人心情大好。虽然一瓶半的白酒下肚，魏庭却没什么醉意。

        因为没拿摩托车，魏庭和林若依站在魏雷大家的楼下先送别骑车来的同学。

        送走了众人，一旁的魏雷大打诨道。“要不咱哥俩再上去喝点？”

        冯如花打了魏雷大一巴掌。“干嘛呢？没看见人家小两口那么亲密，大晚上的你也好意思坏人家的好事啊？！”

        “嫂子……说啥呢？”尽管今晚和冯如花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但是冯如花的调侃还是让林若依羞涩得不知如何应对。

        “哈哈哈！嗯……还是夫人想得周到。那我就不挽留你了啊。花姐出差好几天了，我也要回去听她好好汇报一下思想工作先。”魏雷大说着，和魏庭握手道别。

        “找死啊？！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往外蹦！”冯如花使劲拽了拽魏雷大的胳臂，没好气的斥责道。

        “哈哈哈，对。良宵美景，还是各忙各的吧。”魏庭回道。

        “丽丽，别理这两个臭男人。过两天有空了我约你逛街。”

        “嗯嗯。好的，嫂子。那我们回去了啊。”

        和魏雷大夫妇道别，魏庭和林若依相拥前行。

        “广廷，那个陈老师好可怜哦！”今晚听冯如花聊到陈老师的事迹，林若依的心灵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唉！天妒英才吧！”

        今晚魏雷大的家宴邀请的人不多，加上魏雷大一家五口，一共十人刚好坐满一桌。唯一到场的老师就是林若依提到的陈老师，一个四十出头的肝癌晚期患者。

        陈老师本是国内顶级学府的高材生，因在校期间参加了八九，毕业后被分配到了这个南方偏远的小县城，支持老少边山穷的教育发展。

        教育局计划把陈老师下放到村里的小学当老师。是当时的高中老校长慧眼识英，好说歹说，最后在局长面前立下了军令状，才把这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留在了县城高中。

        当时正值全国的优秀人才不断涌向改革开放的前沿城市。众人一致认为这个犯过错误的青年才俊在这穷山恶水的小县城里肯定待不长。不曾想陈老师一待就是近二十年，也算是报答了当年老校长的伯乐之恩。

        陈老师是全校公认语文教学水平最高的老师。单单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在当时全县教师中就无人望其项背，别具一格的授课方式更是为学生所津津乐道。

        陈老师上课从不照本宣科，甚至有时上课还不带教案，却总能有条不紊地点出重点和难点。陈老师不仅语言诙谐幽默，还特别喜欢引经据典，让学生在笑声中感悟到很多的人生哲理，为当地死气沉沉的教育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

        陈老师不仅不吝啬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还鼓励学生到他的宿舍借书。在那个知识来源匮乏的年代，陈老师的这个行为感动了很多求知若渴的学生。

        陈老师结婚以前，那个破旧的教师宿舍成了学生的课外乐园，经常人满为患。魏庭对陈老师宿舍的印象除了书还是书。本来小得可怜的屋子里，书本堆满了书桌和床。地上也用厚厚的报纸垫着，码上了高高的六七堆书。

        高中三年，魏庭发现寒暑假陈老师从不回家。直到高中毕业后魏庭才知道身材矮小的陈老师出生东北农村，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由于陈老师一直不能在身高和体重上有所突破，生性多疑的父亲总觉得陈老师不是亲生的。不仅常年酗酒解忧，还经常酒后对陈老师的母亲拳加。不堪凌辱的母亲在陈老师考上大学那年，喝下农药自杀了。上了大学以后，陈老师与家里那个脾气暴躁的酒鬼老爹就彻底断了联系。

        也许不幸的家庭给陈老师蒙上了厚厚的心理阴影，也或许他的历史遗留问题让其他女性知识分子对他避而远之。陈老师到了三十岁还是单身。最后还是在学校老师的热心撮合下，陈老师娶了学校食堂的一个工友——一个体积几倍于陈老师的女人。

        婚后陈老师发现这个身高马大的妻子带来的并不是安全感，而是无休止的噩梦。由于陈老师的历史遗留问题，导致他的待遇与付出成不了正比。在他的教师生涯中，获得的最大殊荣就是身份得到认可，多年后成了一名正式的人民教师。虚荣心极强的妻子经常以陈老师不成器，毁了她大好青春年华为由，从开始的恶语相向逐渐升级到了家庭暴力。陈老师期望的幸福港湾在婚后暴虐的狂轰滥炸下成了情感的废墟。

        好在婚后一年多，陈老师的老婆怀孕了。从陈老师写给魏庭的信里，字里行间洋溢着将要为人父的喜悦。魏庭也曾天真地认为陈老师的幸福人生即将来临。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在一次家庭冲突中，陈老师老婆意外流产了，此后肚子就再也没了动静。

        从那以后，陈老师就把生命和梦想注入了粉笔，书写在了黑板上。这一写就是二十年，从黑发到白发，从青春直到生命的尾声。

        十余年后的再次相遇，陈老师很开心。虽然已是病入膏肓，却执意要和魏庭干一杯。看着陈老师被病痛折磨得几乎看不到肉的脸上，挤出的那个骄傲而坚定的笑容。众人想要劝阻，却是谁也开不了口。

        “他去年就查出病了，干嘛不办病退呢”林若依问道。

        “想生前再多培养出几个学生呗。他这辈子最大的财富也就是他教出来的这些学生了。一个把信仰和理想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人，哪还会在乎生死？！”魏庭答道。

        “嗯……”林若依似乎听懂了魏庭的话，又似乎不甚明了。

        “他一生任劳任怨，什么好事都没遇着，却还能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干一辈子。你说他图个啥”

        “你说呢？”林若依明白魏庭想要解释什么，心有灵犀地把问题又抛了回去。

        “为了理想和信念!因为他是一个有抱负的理想主义者。不管顺境逆境，他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初衷。他是一个斗士，与理想争，与信念争。与命运争。表面看他好像什么都没得到，实际上他的人生比我们的都要高尚！都要有意义！”

        魏庭突然想到伟人的一句评语，他觉得陈老师也是那样的一个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所以他才能如此坦然地面对生活，面对生死。

        林若依没有搭话，搂着魏庭的手臂更紧了。

        今晚的再次相遇，陈老师用生命给魏庭上了最有意义的一课。魏庭在这个夜里找到了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魏庭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应该成为陈老师那样的人生。只有为着理想和信念勇敢地活着，为着理想和信念勇敢地拼着。不论结果怎样，自己都会是生活真正的强者，人生的赢家。

        唯有理想和信念，才能让自己卸下卑微，披上尊严的外衣，站在自信的顶端，勇敢地对那些曾经奚落鄙夷的目光呼喊道。“这个人间，我来过，活过，拼过，从未退缩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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