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钓鱼

江照里想过了，陈家村的旅游业若要长久发展下去，那么产品原材料就不能一直从山林中获取，一方面危险因素太多，另一方面自然资源再丰富，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她也不想过多地开发这片山岭，破坏难得的天然之美，清理出人能行走的通道，点到为止就行。

        毕竟保护生态环境，人人有责。

        只是这样一来，村民就需要到山外采购，但来回一趟至少要花上一天，遑论以这时候的保鲜技术，食材根本保存不了多久，也就是说，开食肆的人家一月起码要去采购三五次。

        时间成本太高了。

        于是江照里就想着再拉一个投资商专门配送原材料到陈家村。

        没有比涉猎众多产业的林氏更合适的合作对象了，几乎陈家村需要的木料、铜铁、食材、药材、布料林氏都可以提供。

        但对于林氏这样的商贾之家，空口套白狼肯定是行不通的，所以江照里先后抛出玻璃、望远镜，让林氏知道其中有利可图。

        只是没想到她在望远镜上卖的关子还没用上，林聿青就说可以跟她到陈家村看看。更没想到他和褚允执居然是旧相识，因着这层关系，他连实地都没去，就答应与陈家村合作了。

        不过为了进一步商谈，江照里还是要带他去各个景点和店肆转转的。

        两人去的第一个地方是瀑布。

        “确实是奇观。”林聿青站在亭中道。

        亭子的位置很巧妙，飞檐翘起，偶尔瀑布水流猛烈的时候会在挨着石潭的一面形成一道水帘，时大时小，却少有水滴溅进亭内。

        亭内仍常摆有纸伞和蓑衣，却是为了垂钓而备的。

        亭子形成水帘的时候潭边亦水雾弥漫，人身处其内，不一会儿衣服就会湿。

        江照里出门的时候带了渔具，被跟在她和林聿青身后的林步拿着，她拿上三套蓑衣，让另外两人也穿上，便带着他们去了垂钓点。

        垂钓点的石头重新摆放过，都很平整。

        江照里从林步手里接过渔具，找了块石头坐下后把鱼饵挂在钩上，将鱼竿抛了出去。

        林聿青也取过鱼竿在她旁边坐下，不过他大概没怎么钓过鱼，抛竿的动作不是很熟练，入水点很近。

        江照里就收竿重新抛了一遍给他看，然后指了指潭中的一处：“往那里抛，那边是鱼窝。”

        林聿青上手很快，再抛的时候就很像样了。

        钓鱼看起来简单，实际是非常讲究的。江照里专心致志地看着鱼线上的竹片浮标，就听林聿青道：“你怎么不问我与允执是何关系。”

        “问什么，你们不是朋友嘛？”江照里随口回道。

        “确切的说，我们是同门之谊。”

        “同门？”江照里想起褚允执提过的那个已故恩师。

        林聿青的浮标动了动，代表有鱼咬饵，他没管，接着道：“是啊，是不是很惊讶，我一个商贾之子，居然能和他师从同一个老师。”

        “有教无类嘛。”江照里的浮标也动了，连忙提竿，一条活蹦乱跳的草鱼正挂在钩上，她收了线，将鱼放到鱼篓里，挂上饵重新甩出去，抽空看了林聿青的浮标一眼，“你愣着干吗，饵都要被鱼吃光了。”

        林聿青就提起竿，江照里一看，钩上果然空空荡荡的，连饵都没了。

        江照里终于转头看他，肃道：“钓鱼的时候要专注，少说话，三心二意是钓不到鱼的。”

        林聿青就笑了，做投降状：“行，听你的。”

        他重新挂饵甩竿，然而没安静多久，就又开始说话了。

        “你这么熟练，以前钓过？”

        “嗯，和一个老……前辈学的。”

        江照里前世待的团队里有一个中年男老师，非常喜欢钓鱼，光是渔具就收集了成百套，什么和竿、并继竿都有。

        江照里常和他一起出野外，一旦去的地方有湖泊或水库，他必定带上好几套渔具，忙里偷闲时就搬个小板凳往水边一坐，鱼竿甩出去，到晚上其他人就有口福了。她烤鱼的技能就是那时候锻炼出来的。

        那位老师常叫住路过的江照里，笑呵呵地说“小江，我这还有一套竿，坐下一起钓啊”。

        于是江照里也搬了一条小板凳过去，久而久之，她也喜欢上了钓鱼。

        不知道她死后，他找到新的钓友没有。

        “你的鱼跑掉了。”

        林聿青调侃的声音把江照里从久远的记忆里拉了回来。

        她提竿一看，就是一窘。

        “……”

        打脸来的不要太突然。

        好在林聿青没有继续打趣她，放下鱼竿道：“鱼我也钓到了，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江照里就去看鱼篓，在她走神期间，里面已经多了一条鱼。

        她顺驴爬坡地收了竿，起身后正欲拿起鱼篓，鱼篓就被林步先一步拿走绑到腰上，然后接过她和林聿青手中的鱼竿。

        “属下来拿就好。”

        江照里看着他一手鱼竿一手剑，腰间还有两条鱼，颇有些不好意思：“谢了啊。”

        林步板着张脸：“江姑娘客气了。”

        三人解下蓑衣放回亭中，便去了梅林，只是现在还没到梅花盛开的时节，没什么看头，他们逛了一圈就去了别的景点。

        陆陆续续转了个遍，就剩下曲水流觞和观星台两处没去，江照里将它们分别排在了黄昏和晚上，等下学后和褚一一褚允执一起来。

        之后回到村中，阿酒事先替她到各家都传过话，让开食肆的今日都烧自家的招牌菜做午膳，即可以让林聿青看到成品，又不浪费。其他类型的店肆直接去看就行。

        过程中江照里顺便帮着解决了下各家这段时间积累的问题，正式敲定了合作模式。其实也和青雨阁的相差不多，她收分红，但林家出的物资多，所以直接在底额上抽三成。

        这些东西江照里之前都在学堂上教过了，谈起来也没花太多时间，一下午就签完了所有契据。

        他们回家中歇了会儿，用完晚膳后便提着小酒带着望远镜去了曲水流觞处。

        酒是阿酒酿的，用的是江照里之前采摘过的林中野果，江照里把这种野果取名为琼果，酿成的酒叫琼酒。

        这种酒的味道很合她的胃口，酒味不重，口感绵密，喝下后还有股淡淡的回甘。她偶尔会小酌几杯，不过褚允执管着不让多喝。

        几人到的时候正值倦鸟归林之际，远远就能听到隐约的千鸣百啭之声，走近了便看到百鸟翩然，于古树藤枝间展翅盘旋。

        泉边和溪涧两侧都铺了石板，摆着蒲团。几人没行曲水流觞那一套，只是拖了蒲团过来围成圈坐着，中间架了个炉子温酒。

        “曲水流觞，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林聿青看着泉边立着的石碑，问道。

        江照里一愣，大闵原来没有曲水流觞的吗？

        想了想，她取过一个酒杯放在溪涧上游，酒杯很快顺流而下。

        “就是一种仪式，大家分坐溪涧两侧，酒杯顺溪水流动，在谁面前停下，谁就要即兴作一首诗或一篇文章出来，否则便要喝了杯中的酒。”

        “听起来不错，你怎么想到的这个点子？”

        这怎么说，上溯西周吗？

        江照里就开玩笑道：“不瞒你说，我是做梦梦到的。”

        林聿青笑看她一眼，就差把“不信”两个字写脸上了。

        但他也没再接着问，从炉上取了温酒给自己和褚允执各倒了一杯，然后向他举杯。

        “来。”

        褚允执没说什么，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后一饮而尽。

        “我都快记不清，我们上次这么喝酒是什么时候了……”林聿青叹道，“闲云野鹤，青山为伴，也没什么不好。”

        “声名所累，如何自在。”耳边百鸟脆鸣，泉水淙淙，褚允执神色平宁，说出的话却截然相反。

        林聿青暗叹一声，也不再劝他了。

        “今日不谈这些，来，喝酒……”

        江照里没听二人在交谈什么，正举着望远镜侧身观鸟。

        瞧瞧，未经环境污染的地方生物多样性就是高。

        “嫂嫂，你在看什么？”褚一一扯了扯她的袖子。

        江照里把望远镜放到褚一一眼前：“你用望远镜看，是不是看的更清楚？”

        “哇……”褚一一发出一声惊叹。

        见他被鸟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江照里看向剩下正襟危坐、表情如出一辙的三人。

        她晃了晃酒壶：“出来玩就别绷着了，这酒这么香，不喝点？”

        林步目不斜视：“多谢江姑娘美意，属下习武，就不喝了。”

        二霍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东家，我不会喝酒。”

        “我不喝了，东家你喝吧。”阿酒也道。

        都不喝？

        江照里撇撇嘴，自顾自喝了起来，无视了褚允执时不时投来的暗含制止的眼神。

        她今天就要喝个尽兴。

        一壶酒喝完，天也黑了下来，林子里不复白日的喧闹，变得十分寂静，几人便转移到了观星台上。

        万籁俱寂，偶有夜风拂过树叶时的沙沙声，头顶是无垠苍穹，仰头望去，只见玉镜高浮，星汉璀璨。

        几人连呼吸都放缓了。

        江照里前世看惯了这样的景色，但每看一次，还是会深深为之折服。

        她向褚一一招了招手：“一一，来。”

        然后牵着褚一一来到观星台边沿的栏杆处，低头对他道：“一一，还记得嫂嫂给你讲过的孙悟空的故事吗？”

        “记得，他是个石猴。”褚一一仰头看她，声音低落下去，“他和我一样，都没有爹娘……”

        “不是，孙悟空孕育在仙石之中，天地就是他的父母。我们一一也和他一样，父母都在天上。”

        “天上？”褚一一疑惑道。

        “对，一一，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七颗星星，连起来像个勺子？”江照里指向夜空中的一处。

        褚一一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又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看了看。

        “看到了吗？”

        “看到了。”褚一一放下望远镜。

        江照里接着道：“那七颗星星叫北斗七星，会为迷途的人指明方向。一一的爹爹和娘亲也像北斗七星一样，在天上默默注视着你，保佑着你，让你永远不会迷路。”

        褚一一咬了咬唇：“真的吗？”

        “真的！”江照里肯定道，“所以一一以后不能再说自己是野孩子，被你爹爹娘亲听到了，他们会伤心的，知道吗？”

        褚一一眼眶泛红：“……知道了，我不会了。”

        “不哭。”江照里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变魔法似的不知从哪拿出一串糖葫芦，在他面前晃了下，“吃不吃？”

        “吃。”褚一一抽了下鼻子，把糖葫芦拿到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吃起来，时不时就会拿望远镜看看北斗七星。

        解开了小孩的一个心结，江照里松快了不少，拿过琼酒在他身边坐下来慢慢喝着。

        “嫂嫂……”

        “嗯？”

        “这个糖葫芦有点酸。”褚一一闷闷道。

        “……”

        江照里差点被酒呛到：“……嗯……这个……我也是第一次做糖葫芦，那咱不吃了。”

        她伸手要去拿褚一一手里被吃了一半的糖葫芦，抬眼就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映着满天星辰，还有并坐一处的她和褚一一，不知道这样望着她们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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