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柳卿几乎同一时刻手中长刀一挥，一堵蓝色刀墙瞬间出现身前，寒光“啪”得撞在刀墙上发出声响格外清脆，随之掉在了地上。

        这时身后与侧方也传来了声音，看来敌方不止一人。柳卿握刀凝神间，黑暗中一个人影手持利器就冲到了他面前。

        霸刀山庄武学招式属于近战优势，所以柳卿见有人上前时反而松了口气。他从容不迫长刀刀锋一转斜挥身前，在对方抵挡之际侧刀抬脚将其踹倒在地稳稳踩住，随之短刀刀刃直接悬于人眉心之上。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燕妄笙不禁眸子一亮。

        虽然霸刀山庄与玄甲苍云的武器都是刀，但武学上却大相径庭。

        或许是苍云军常年立于雁门的皑皑白雪之中，一身玄甲与刀盾都被浸得寒意刺骨，所以刀法从来都是凛冽且携有浓烈杀气，武学也一向以攻为主。

        而霸刀山庄身为世家，位于太行山人杰地灵之处，刀法自是少了分凶残暴戾，但由于多修了一门殷雷腿法，故此武学招式灵巧多变却不失刚烈迅猛。

        刚刚柳卿刀法与腿法结合似攻为擒，傲霜刀泛着月光，带着少年意气风发的姿态就这么直接映入了燕妄笙眼中。

        被踩住的人影闷哼一声，发现挣扎无果后凶恶瞪着柳卿。

        柳卿乜了他一眼，这人穿的是一身夜行衣，整个人乌漆嘛黑只露出一对鼠眼，根本看不出是哪一方的势力。

        柳卿刀锋又落了几分，“说，是谁派你们来的，我且留你性命！”

        “小心，还有两人。”燕妄笙又听两侧的脚步声，连忙开口提醒。

        柳卿长刀横在身侧一直处于防范姿态，若是再有暗器来袭他也能将其击落。

        那黑衣人张口似乎欲答，这时倏地又是两声破空，柳卿正要长刀翻起，却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这两枚暗器方位极低，明显不是冲着自己而来。柳卿一顿，就见暗器目标竟然是自己脚下踩的那位黑衣人。

        在他愣神之际暗器已陆续打入黑衣人体内，他预感不妙，迅速撤刀后跃同时劈开刀墙将自己与对方隔开，就在刀墙生成的下一刻，那黑衣人原地整个爆开化为了一滩血水。

        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狠毒，直接将被掳者残忍杀害。柳卿强忍不适继续后退，直到沾满黑血的刀墙消散后才驻足。

        燕妄笙脑内这时突然断续涌出了几段残破记忆，他接收了记忆后蹙眉道：“这种邪门的玩意儿，蜀中唐门与苗疆五毒都不屑于用。是天一教的。”

        “天一教？我何时招惹过天一教的人。”柳卿声音听起来闷闷不乐。他离开山庄后游历之地屈指可数，完全没有与天一教打过照面，为何现在来找他的麻烦？

        他这句话本是回燕妄笙的，但却被藏在暗中之人尽收耳底，那人低低笑了几声，柳卿听出了对方是个男人。

        男人声音做作道：“哎呀，想不到霸刀山庄的小朋友对我们居然这般了解，是不是有兴趣被我们天一教做成大尸人呀？”

        柳卿立即冷冷道：“没有。”

        “那还真是可惜啊。”那人叹息一声，但这次声音却是从柳卿身后传来的。

        柳卿和燕妄笙几乎同时心一沉。

        对方居然身法极强，行动飘忽不定，一句话的功夫就已经转到了他们身后。

        如此看来实际敌人并没有所想的那么多，那些声响或许都是他一人所制造。

        柳卿边想着边侧身背靠山体，这样即使对方从任何一处袭来，自己两面刀墙也能抵挡一番，暂且留有反击之时。

        那男人又低声笑着，似乎在嘲笑柳卿的无用之举，“不过没有关系，只要我把你杀了……”

        他话音未落，左右两侧就掠来破空之音。柳卿眸子一暗伏低身姿，长刀侧起画地为牢，随着落地刀锋首尾相连，幽蓝刀气腾空而起将他整个笼罩。

        刀气圈凝得迅速，在暗器撞上之后便直接破碎消散了。

        “前面！”燕妄笙厉声道。

        柳卿被他猝不及防的一吼吓了一跳，甚至头都来不及转下意识就交了散流霞匿起身形，等他回过头时，只看到原先站立的后方山体立着两点寒光。

        柳卿缓了口气感激看了眼燕妄笙，却见燕妄笙脸色奇差死盯着自己头顶，随之上方一声低笑宛如平地惊雷，他当即头皮就麻了半边。

        “哎？好像抓住你啦。”

        男人声音几乎由上至下几乎贴在他脑袋上，柳卿惊诧之余却也心知肚明，这种距离他必死无疑。

        这男人招式过于诡异迅捷，似是瞬移之法，他只知长歌门有类似瞬移招式，但长歌门弟子温文尔雅做事光明磊落，必不可能与天一教有所勾当。

        此时毒蛇的尖牙已经滋着剧毒向他扑来，柳卿握紧刀柄脑子乱成一团，曾经濒死之际的情景似又浮于眼前。

        刹那间黑暗中一道金色凭空乍现，如同午时烈日夺目耀眼，秋夜刺骨之寒与周遭弥漫绝望之气瞬间驱散。

        毒蛇嘶了一声似乎被硌了毒牙，再次蹿回黑暗中准备下次伏击。

        柳卿怔怔看着将自己围绕的那道金光，光影凝聚成型，居然是一面巨大威严的盾墙。

        抬头望去，燕妄笙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燃着血焰的刀盾，他眼中神色更添了几分戾气，一身玄甲泛着刀光就像沾染着鲜血似的。

        但此刻燕妄笙却没有丝毫地狱厉鬼的阴森模样，那戾气下端得是将世间宵小斩草除根的凛然正气，端得是把国家安危担责于身的坚韧不拔。

        燕妄笙直直盯着柳卿，巨盾光芒将他面孔映得忽明忽暗。

        刚刚他心急如焚，无比愤恨自己为何只是无用鬼魂，那股怒意在体内疯狂肆虐几欲汹涌而出。

        就在危急关头，他下意识拳头握紧使出熟悉的护卫之法，只见手中横空出现一柄血色陌刀，同时一招盾护牢牢套在了柳卿身上。

        柳卿见燕妄笙神色虽然凶戾却依旧茫然，估计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唤出刀盾。

        柳卿也摸不着头脑，他只知道如果刚刚燕妄笙不在，那现在自己十有八九已经停止了呼吸。

        身旁的盾光逐渐淡隐，燕妄笙提着刀盾快步走到柳卿面前，铁履沉闷踏在地面，听起来却让人意外觉得踏实。

        燕妄笙横盾将柳卿罩在身后，偏了偏头低声道：“我来。”

        柳卿还在思索，莫非此刻燕妄笙已经能被除他之外的人所视了吗？

        那男人低低的声音又带着几分笑意在四周回荡，“嘻嘻，想不到啊想不到，你一个霸刀弟子，居然还修了雁门苍云的心法，这下我倒是有些舍不得杀你了。”

        柳卿顿时了然。

        看来男人只能看到燕妄笙的武学技能，所以以为方才盾护是他第二心法，谁能想到这地方除他们外还有一只苍云鬼魂。

        燕妄笙突然道：“他似乎很喜欢说话，不妨问问他。”

        柳卿正有此意。

        他仰头不屑道：“你们想炼毒尸？可惜了，选到谁头上不好偏偏选了我，就凭天一教那几斤几两也想取我性命？”

        只听男人吃吃笑道：“不是选到你，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呀。”

        柳卿眉头一挑：“噢？”

        男人的声音随着刀刃一同冲了过来，“你又何必装傻，方才在营前我们可是瞧得一清二楚嘻嘻……”

        柳卿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凛冽，但他却没有提刀抗之，只因此刻燕妄笙挡在前方不动如山，坚韧笔直的后背为他撑起一片十足的安全领域。

        燕妄笙的刀法格外狠戾，几乎是凌空卯足了劲力一挥，刀锋泛着血光对着来者就横劈下去。

        男人掠近后不见对方动作可却察觉到了十足危机，仿佛面前不是形单影只的霸刀弟子，而是业火燃烬的无间地狱。

        那股杀意让他呼吸一顿，冲前的身形半空一转就想撤离，不成想却还是慢了一步。

        男人只见一道红光从自己右肩喷射而出，他分不清是刀光还是血光，只知道那速度太快太快。

        他身子一斜摔倒在，随之一阵剧痛由右肩袭来痛得他脸几乎都要扭曲，他想要抬起手臂时愕然发现——

        自己的整条右臂居然已经不翼而飞。

        男人笑不出来了，盯着面前的柳卿觳觫不已，仿佛见鬼了一样。

        这位霸刀弟子明明手中双刀垂于地面，可他却只觉得空中一把无形之刃横在自己脖颈，看来这次真的是看走眼了，这少年比他想象中难对付得多。

        而柳卿此刻强忍着浓郁血腥味带来的恶心，他揉了揉鼻尖偏过头不看男人，沉声问道：“方才在营前，你瞧到了什么？”

        燕妄笙站在男人身前，陌刀刀锋又冷冷朝他颈间靠了几分。

        男人面孔扭曲似要窒息，他突然癫狂般大笑不止，口中隐隐咽着鲜血，“你和那苍云将士讲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何须还来折磨我？就算你们知情又如何，只要有岚大人在，军营中的棋子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你们抵抗得了吗哈哈哈！”

        柳卿和燕妄笙同时凝起眉头。

        那男人似乎真的疯了，笑嘻嘻继续吼道：“苍云军？安禄山的手下败将罢了，现在的玄甲苍云还剩多少人，控制起来不过是探囊取物！还有那自以为是的天策府，只要我们把大唐这两处主要军机都……”

        男人的话语戛然而止，他就这么直勾勾盯着柳卿，就似紧盯猎物的毒蛇一般。

        柳卿的视线重新落了回去，陌刀刀锋下男人脸上的表情诡异而期待，他心中发疑正欲开口，却只觉什么粘稠的东西落在了衣襟。

        他不解低头整个人为之一愣，自己胸口落得居然是几滴血液，随之他眼前的景象晃动着就开始旋转扭曲。

        在燕妄笙惊愕的目光中，柳卿直直倒了下去，血红落在白毛毛上，就像雪地里凋谢的落梅。

        刀下男人嗤笑一声，“嘁，果然是个愣头青，这点小毒就能撂倒。”

        燕妄笙目眦尽裂，但他发现几乎随着柳卿倒下的同时，自己手中刀盾也在呈灰飞烟灭状逐渐消散。

        来不及犹豫，燕妄笙将所有怒气凝于刀锋，全力对着男人劈了下去。

        男人嘴角还勾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笑意，直到他的脑袋滚到了离身体几十尺外的地方，那笑意依旧僵在脸上。

        柳卿倒下后并没有直接昏过去，他耳鸣眼花，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一般，但在意识溃散前还能稍作思考。

        这种感觉已经很久不曾再有了，天一教的奇毒，怎的和自己的旧疾这般相像……

        渐渐的，柳卿觉得自己似乎沉在了一片黑暗之中，四周寂寥空旷，只有他被淹没埋葬在这虚无里。

        就在他要和黑暗混为一体时，一对清明透彻的凤眸突然闯了进来，柳卿看这双眼睛很熟悉，但又有些陌生。

        他印象里的那双眸子是冰冷凶戾的，没有现在这般悲伤。

        他终是撑不住了，整个人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失去意识前他感觉好像有人把他紧拥抱起，就像要把他从汹涌的黑暗里捞出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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