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韦掌柜是被窗户缝隙中露进来的光照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光。

        年轻的男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睡意还未褪去，呆坐在床上愣了半天才逐渐回过神来。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前一天晚上，客栈已经变成了魔窟，本来就驻扎着一个鬼，后来好像又来了一个……

        那他现在是死了还是在做梦？现在天色明亮，周身也没有那种诡异阴森的气氛，是他现在在做梦还是之前在做梦？

        韦文逸脑子像是一团浆糊，但他左看右看，这房间的陈设还是他熟悉的那一套，他掐了掐自己，身上的痛感也不是假的。果然如此，是他前些天在做梦，梦到客栈出了些怪事，果然这志怪小说还是不能多看。

        韦文逸感觉自己想明白了，之前的怪事不过是他读书太沉醉而做的一场梦，如今梦醒了，他又回到了安全的现实世界。

        突然此时，一阵隐隐约约的香气飘到了他的鼻尖，一股难以言喻的饥饿席卷而来，顾不得多想，韦文逸就顺着这香气下了楼。

        一楼靠近窗户的那张木桌上摆着几个小菜，软糯的白粥散发着清新的米香，金灿灿的炒鸡蛋点缀着翠绿的葱花，年前熏制的腊肉也被切下来凑了个小菜，能看出其刀工了得，每一片肉都被切的薄如纸片，在白瓷盘子上搭了一圈，边上点缀着几叶香菜。

        虽然都是些简单的菜式，但色香俱全，闻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韦文逸咽了咽口水，觉得腹中饥饿越发难忍，刚准备坐下来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个极为冷淡的声音。

        “你，要干什么。”这大概是个问句，但是这个语气太过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不知为何，韦文逸听到这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似乎在耳边听到了毒蛇嘶嘶吐信子的声音。

        “我我我……”韦文逸立马跳起来，看见旁边在刚才他下楼时的视线死角处站着一个小孩，这看起来大概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只到他腰间，只抬头盯着他。

        小孩子穿着一身素净白衣，脸庞精致无比，是韦文逸二十多年来看过最漂亮的小孩。但这漂亮的太过极致，像是一张画，也像是精雕细琢出来的陶瓷娃娃，精致却冰冷，小孩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黑漆漆的眼眸中没有感情，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件死物。

        没有活人气。

        韦掌柜莫名感到背后发寒，他看着小孩的眼睛，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他也被这双眼睛注视过……

        “哐！”门被一下子推开，伴随着开门的声响一同而来的还有扑鼻的香味，韦文逸几乎立马反应过来，这不是东城阿婆那里的早点吗。

        “哎，你醒了啊。”只在昨晚见过一面的男人看着他，举了举手上的东西，“正好一起来吃早饭吧，你这里能用的食材太少，我又出去买了点。”

        “你……”韦掌柜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昨晚和之前几天的一切都不是梦，他的客栈真的跑进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困了他好几日！

        “之前是怎么回事？是你救了我？这里恢复正常了吗，那个鬼究竟是什么……”韦掌柜噼里啪啦的甩出一大堆问题。

        顾之淇将手上的早点一样样摆上桌子，“别着急，边吃边说，你都好几天没吃饭了吧。”

        刚才惊愕之下被压制的饥饿感又浮了出来，韦文逸咽了咽口水，决定不管情况如何还是填饱肚子最重要，他不顾形象开始大吃大喝，一边吃一边问：“对了，还没问你是谁，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姓顾，游历至此，昨天晚上到这里落脚，发现这边有些不对……”顾之淇一边半真半假的说着他的来历，一边吃着东西，他吃东西量不多，就图个新鲜，每样都要尝一口，心想这小城镇的东西还挺好吃的。

        “哦哦哦。”一碗白粥两个包子下肚，韦文逸终于不再有那种饿的要吃人的感觉，冷静了一点。

        “话说这个小孩是……不吃点吗？”

        韦文逸发出了疑问。自从顾之淇进门后，精致的如同瓷娃娃一般的小孩子就没有再看过他，转而盯着顾之淇。那种令他不适的压迫感终于散去，韦文逸稍微自在了一些。

        打哈哈了半天，韦文逸才想起问两人的名字，顾之淇自然是大大方方告诉了他，可是介绍到小纸人时却有些犯了难，也不知道他主人怎么想的，创造了一个生物却不给他赐名，搞得小纸人眼巴巴瞅着他，模样怪可怜的。

        顾之淇让他自己起一个算了，但是小纸人刚出生没几天，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左思右想也起不出来，只寄希望于顾之淇。

        顾之淇不想过多干预这个小家伙，于是装出一副神棍模样，深沉道：“当你有了名字，你就算是个真正的人了，现在时机未到，等到那一天你会自己想出自己的名字的。”

        “但是行走在外没有称呼和身份总是不太方便，我对外就称你是我侄子，名字……就姑且先叫你小白吧！”顾之淇心想，自己也帮他建造了大半个身体，认个便宜侄子也没什么不妥吧。

        将黄狗称为大黄，把黑猫叫做小黑，由此可见顾之淇的起名水平，但是小纸人倒是挺开心地点了点，就这么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

        “嗯……他是我亲戚家的小孩，算我侄子吧，跟着我出来的，叫他小白就行。”顾之淇打着哈哈，“小白，还不打个招呼。”

        小纸人听了先是顿了顿，反应了一下“打招呼”是什么意思，然后面对韦文逸，乖乖巧巧地说：“叔、叔、早上、好。”

        他刚能说话也没多久，言语之间吐字断句都不太清晰，听得韦文逸一愣一愣的。

        顾之淇给他找补：“小孩子不怎么出门，有点怕生。”然后对着小纸人说：“你要吃吗？”

        小纸人愣愣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桌子上的东西，“我能吃吗？”

        顾之淇想了想自己看到的知识，把这小孩比作机器人的话……“吃一点应该没事？”顾之淇不太确定。

        “好。”小孩子点了点头，学着顾之淇的模样拿起了筷子，动作很是不熟练，似乎没用过几次。

        韦文逸听着两人奇怪的对话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心想这小孩该不会是被虐待的吧，怎么吃个饭还要看大人脸色……但又一想这是别人的家事他似乎也不好插手，总之，一顿饭吃的别别扭扭的，浑身难受。

        顾之淇也在一旁观察着小纸人，他学习的能力很快，不一会儿就学会了使用筷子，对于人类动作的模仿有模有样，动作斯文有礼，乍一眼好像真是哪个大户人家教养出的小孩。

        就是表情有点不对，脸上太过冷淡，况且……顾之淇心想一会儿得提醒一下他，人是会眨眼睛的。

        总算是糊弄过去了韦掌柜，顾之淇颇感愉快地看到任务列表上又完成了一个任务。

        或许是受之前遭遇的影响，韦掌柜说什么也要跟顾之淇一起出门。

        “我在本地生活二十多年了，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若你想逛逛这镇子，我肯定是最好的向导。”韦掌柜信心满满说道。

        顾之淇指了指他背后的房子：“你的客栈呢，生意不做啦？”

        “嗨，最近本来就没什么生意。”韦掌柜倒是很诚实，“本来这时节就没人来，你可能是现在镇上唯一的外人了。”

        此时小纸人一言不发地凑了过去，抓住了顾之淇的衣袖。

        “对，还有你大侄子。”韦掌柜补充道，“瞧你俩的样貌，一看就是一家人。”

        顾之淇听了挑了挑眉，对此不置可否，但小纸人貌似很高兴的样子，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盯着顾之淇，学着他的样子也咧开嘴，露出一个笑。

        不过这个笑容显然没学到精髓，没有表达出他开心的样子，反而看起来阴森森的。

        “大侄子这笑容挺别致哈……”韦掌柜看了眼就转过头去。

        “他小时候得了场病，有点面瘫。”顾之淇看着一旁的小纸人，刚有了一个精致人形的纸人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表情，但也听出了他们话里的意思，知道自己学习伊始受挫，垂下了头，有些沮丧。

        顾之淇笑着捏了捏小纸人的脸，对他说：“你还有得学呢。”

        吃过早饭后，顾之淇就如约去到了酒馆老板娘家里。

        酒馆是下午开门直到半夜打烊，上午时间很清闲，老板娘一大早便将厅堂收拾干净，与女儿一同坐在堂前。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坐在凳子上荡着双腿，怀里抱着一只肥肥的橘色猫咪，听妈妈为她读书。

        她眼睛不好，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获取知识，梦娘经常托人从镇外带书，闲时就读给女儿听，这年复一年下来，连带着她自己都学到了不少。

        看到顾之淇来了，梦娘的神情有些期待，但不似昨日那般激动，这些年来她带着女儿找了不少医生求医问药，也请求过来到镇上的那些修仙人士，但都没有结果，慢慢就失望了。

        昨日见识到顾之淇的能力后固然欣喜了一瞬，但冷静下来后又想到往日来镇子上的奇人异士中不乏有像顾之淇这样厉害的，最后还不是一样。

        她的女儿就更不信任顾之淇了，她只觉得这不过是另一个以此为借口接近她妈妈的男人，与镇上其他男人没什么区别。

        顾之淇看了眼赵思绮，此时是白天，室内光线明亮，他比昨天晚上看的更真切了些，小姑娘的脸上，就在眼睛的部分，分明覆盖着什么东西，像是一团黑雾看不分明。

        不过这一次顾之淇不再担心，他掏出口袋里一个水晶镜片，这是他完成韦文逸任务后的奖励，描述为[真相之镜·透过它，也许你能看到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这些任务设置的也真是巧妙，环环相扣，顾之淇看了看手中的镜片，将它驾到鼻梁上。

        他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黑雾在镜片中显出了形状，那是一双手。

        手掌短小发黑，皮肤破碎带着丑陋的纹路，没有指甲。

        顾之淇愣了下，缓缓抬起镜片，朝着那双手的上方看去，短小的手掌连接着手臂，接下来是肩膀，最后出现了一颗头。

        是小孩子的模样，但只有一张面皮，眼睛和嘴巴的地方都只有一个黑洞，黑黢黢的眼眶面对着顾之淇的方向，似乎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看着他。

        顾之淇看了半响，自言自语道，“果然，出差不能到处玩，还是要工作啊。”

        赵思绮以为这是在对她说话，有点好奇地发问：“出差？工作？你的工作是什么啊。”

        顾之淇看着小姑娘，笑了笑，伸出手放到小姑娘的头顶，语气十分温柔：

        “我的工作，是斩妖除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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