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顾宁道：“好吧，你拉着我衣袖，小心摔倒。”

        他带着苏云飞慢慢走向小树林，“等眼睛复明，你可有什么打算？”

        凌兆不在，苏云飞也没什么顾忌，直接问道：“宋元他到底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顾宁答：“恐有事耽误了吧。”

        “什么事？”

        顾宁摇头，“不知。”

        苏云飞想，宋元莫不是早把她忘脑后了？到现在都没来个消息，他们这哪像情意正浓的恋人，分明是可有可无，没放在心上。

        现在细细回忆两人往事，苏云飞突然有点不自信起来。宋元是紫云庭少东家，家财万贯，什么样的窈窕淑女没见过，怎会轻易对自己动心。也许只是一时喜欢，就好比喜欢一个物件，新鲜度过了，也就没什么兴趣了。

        她又想起自己先前和他的‘约法三章’，越发觉得可笑。

        苏云飞神色黯然了一瞬，道：“不来就不来吧，正好我这些日子要专心练功。”

        林子内凉风习习，苏云飞舒了口气，“这个地方倒是不错，我以后就来这里练功吧。对了，师叔让你指导我练功，难道你不需要回观音楼处理事务吗？我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顾宁道：“无妨。”

        苏云飞靠着一棵树坐下，道：“这世上人心最反复无常，我一直都很疑惑，为什么上清门和观音楼关系能一直那么好？”

        顾宁挨着她坐下，“起初也并不特别好，可能是到了张掌门和我师父那一代相处的比较好。他们自幼便相识了。”

        苏云飞撩起鬓边被风吹起的发丝，“真难得。你和宋元是怎么认识的？”

        “我与他是偶然认识的，因性情相投便交了朋友。”

        顾宁说得简单，苏云飞却不认为二人的相识过程如此平平无奇。像顾宁这样的人，年纪轻轻便是一楼之主，必然眼高于顶，平常人肯定入不了他的眼。

        苏云飞突然又想起顾宁之前跟她说，宋元是有急事赶回都城，脑海里不由想起了另一个人，黎峥。她忽然发现，这些日子自己几乎快要把这个人给忘了，但他留给自己的印象却又那么的深刻。

        莫不是黎峥发现了是宋元把自己带走，把他抓了起来？

        想到这苏云飞“腾”地从地上站起来，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顾宁一跳。他连忙跟着起身，疑惑道：“怎么了？”

        苏云飞慌张地说：“我，我在都城有个对头，是宋元把我从他手里救出来的，他会不会发现宋元带走了我，所以把他抓起来了？你有多久没联系上宋元了？”

        顾宁信口胡诌道：“他昨天还飞信给我问你情况，你放心他没事，只是紫云庭生意出了一些问题，需要时间处理。”

        苏云飞根本听不进他的话，抓着他的手臂道：“我不信，你传信给他，让他来见我，他要是不来我就回都城找他。”

        “阿云，我是观音楼的楼主，论消息没有谁能比观音楼知道更快，我说他没事那就没事，你是关心则乱，冷静点。”

        苏云飞呆了一瞬，才尴尬地松开手，“对不起，我失礼了。”

        顾宁目光在她上扫了扫，勾起嘴角，“无妨。你还没告诉我，复明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还没想好……”苏云飞抬脚往前走。

        “是先去杀沈静，还是去都城找你的对头报仇？”

        顾宁此时的声音比以往多了几分肃杀的意味。这让苏云飞想起了他们的初次相见。她皱眉道：“你为什么要这样问？”

        顾宁道：“当年皓月宗举办的武林会盟虽然目的不纯，但却保留了下来，每五年举行一次，四大名们轮流举办。今年重阳节，恰好是第五次武林会盟，东道主皓月宗，你不应该错过这场盛会。”

        要说这顾宁什么最厉害，那就是揣度人心，自己心里的盘算全被他说中了。苏云飞伸手捂住眼睛，“离重阳节还有两三月，我的眼睛会那么快复明吗？而且我缺乏试炼，对付那些老江湖可能心有余而力不足。”

        顾宁笑了笑，“这你不用担心，三个月足够了。”

        苏云飞觉得顾宁太过乐观，自己几斤几两她还是掂量得出来。

        为了能够重见光明，苏云飞也是拼了，除了一日三餐和必要的休息，不论何时都在小树林中修习目力。

        反正她也看不见，眼中只有黑夜没有白天，乏了就睡，醒了就练。

        有次她一觉醒来，竖起耳朵听动静，猜测可能是天还没亮，于是自己轻手轻脚出了房门。那天正值深夜，正好有一名侍女起夜，瞧见一个身穿白衣披头散发的女子从视线里飘过，大叫一声“有刺客”然后抄起旁边的扫帚挥向苏云飞。

        苏云飞被这一嗓子吼得有些发懵，不确定是真有刺客还是啥，等听到迎面而来的劲风，才知道人家是把她当成了刺客，居然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瞧这股冲劲儿，真不愧是顾宁的手下。

        苏云飞勉强和她对了几招。

        等顾宁赶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当然，当包围的那些人看清她的脸时，虎狼之词就变成了道歉。

        众人给顾宁让开一条道，刚才大喊“有刺客”的那名侍女已经跪在了地上赔罪，请他责罚。受罚受得这么欢的，除了在亲王府见过，苏云飞再次目睹。

        她没想到自己会惊动这么多人，悻悻道：“那什么，我就出门练个功。”最近她对那小树林情有独钟。

        顾宁是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的，没什么好脸色，吓得周围一众手下噤若寒蝉。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苏云飞好一阵方才开口，声音中透着一股慵懒，“阿云真是好精神，好勤奋。”说完，施施然地走了。

        后来苏云飞才知道那天她起身的时间正值子时，要是换做以前的自己在这个时候被吵醒，杀人的心都有。不过自那之后再也没人拦过她。

        兢兢业业废寝忘食半个月之后，有次苏云飞收功睁睛时，眼中突然被一阵白光刺痛，她畏惧地用双手捂住眼睛，过了半晌感觉没有什么异样，悄悄地露出几根指缝，她的瞳孔剧烈收缩几下，开始慢慢适应这些白色的光芒。

        过了一会儿，她放下双手，眼神不再是以往的空洞，而是恢复了一些神彩，她可以看见周围事物模糊的轮廓。

        这样的收获令苏云飞心中狂喜，整个人高兴得像个孩子，飞快地朝别院奔去。这一路她走得跌跌撞撞，还差点撞上一名侍女，侍女想要扶她却被她拒绝了。

        顾宁正坐在书房处理楼内事务，见房门贸然被人大力推开，眼神一利。

        “顾宁，顾宁，”苏云飞跑进来走到桌案前，抓起他的手，眼睛睁得大大的，“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

        顾宁阴沉沉地问：“你确定你看见了？”

        “真的，真的。”苏云飞犹自喜滋滋道。

        顾宁甩开她的手，指着面前被墨汁染得一塌糊涂的账簿，“这个账簿是今早刚送来的，这上面的墨汁是你刚弄的。”

        苏云飞努力睁大眼睛去看，黑乎乎的一片，“对不起……”

        顾宁往后一靠，挥挥袖子，扶额，“算了，我也不和你计较了。”

        苏云飞只能看见他的大致动作，完全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小心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顾宁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她面前，竖起两根手指，问：“这是几？”

        苏云飞像个老太太，又是眯眼又是瞪眼的，好半天磕磕巴巴回答：“二。”

        顾宁满意地点点头。

        此时苏云飞的脸红扑扑的，笑容极为灿烂，相识至今顾宁还是第一次见她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不禁被感染，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若是换做正常姑娘必定是要慌张躲开的，可苏云飞壳子里装的是一颗现代人思想，对她来说好朋友之间摸摸脸碰碰手再正常不过了，在顾宁碰她脸的时候，甚至迎合地蹭了两下。

        也许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顾宁想，苏云飞若不是小小年纪就经历诸多苦难，脸上一定每天都会挂着这样明媚的笑。

        他道：“你还得再加把劲儿，争取半个月后眼睛彻底复明，到时候我教你真刀真枪地跟人对打。”

        苏云飞顿时热血沸腾起来，眼睛能看到东西让她信心倍增，“放心，我不会令你失望的。”说完又屁颠屁颠地跑回小树林练功去了。

        顾宁负手在原地站了半晌，道了声：“来人。”

        一名精壮的侍卫走了进来，朝他一拜，道：“楼主，有何吩咐？”

        顾宁走到桌案后面坐下，拿起毛笔在便签上刷刷写了几行字，然后卷成一个小卷，“把这个传给上清门。”

        侍卫连忙上前接下字条，领命去办。

        顾宁拿起桌上一片狼藉的账簿，上面的字迹已经被墨汁浸染的看不出来，他随手合上把账簿扔进了旁边的废纸篓。

        苏云飞的勤奋直接体现在吃饭睡觉上面，以往她一天两顿饭改为了一天一顿饭，以往每天都会睡几个时辰改为精准的两个时辰，顾宁几乎以为她要练出个火眼金睛来。

        直到半个月后，苏云飞顶着一双亮晶晶、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的时候，顾宁真觉得她这双眼睛犹如神来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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