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深夜密谈

“蠢材！”

        “愚钝！”

        沈宁甚至不用特意附耳在殿门上，都可以听见里头传出清晰的怒吼声。此人声音有些熟悉，她还来不及细细辨别回忆，就听见另有一名年轻男子接住话头。

        “师尊何必如此生气，气坏了身子岂不是得不偿失。”音色沉稳冷漠，她立刻就可以确认这是莫何的声音，这样一来，刚刚大发脾气的人是谁，一下子便不言而喻了。

        被莫何唤作师尊的人，还能有谁？

        耀渊竟然真的还活着，此时就安然待在与她一墙之隔的无尘殿内，正与他门下的大弟子侃侃而谈。

        莫何知晓他仍生存在世的事情，那他为了升仙所做的一切隐秘之事，莫何知不知道？

        沈宁思维愈加发散，情不自禁的联想，那谢泽呢这位二师兄又对此事是否事先知情？

        “气坏了身子？”里面传来耀渊一声闷哼，好似十分恼怒：“我哪里还有什么身子可言！”

        看来他确实如同阿询所说，已经成了一缕需要依附死物寄居的残魂了，莫何此言虽然是关心宽慰，无形之中却不自知的戳中了耀渊的伤疤，反而惹得他更加生气。

        殿中二人可能知晓今夜整个启明峰上都只有他们师徒二人，言语之间也不再有所避讳，耀渊心中怒意上涌，音量也随之逐渐拔高。

        “你们师兄妹三人，每一个我都选配好了最佳的位置，你可倒好，继任这掌教之位才区区几年”

        老者应是气的狠了，顿了一顿方才继续说道：“谢泽无情道也不修了，沈宁也让你逼死了，如此下去，大业何成？”

        “你实在是太叫我失望了！”不待莫何出言解释，他就已经为这位掌教真君近日的所作所为下定了评语。

        “师尊莫急。”莫何倒还是很冷静，就连声线都没什么起伏波动：“阿泽自己深陷情网，心魔缠身，又与门下嫡亲弟子有所纠缠。他若再修下去，迟早要走火入魔，早些退出无情道也是好事，起码还能保留目前的修为功法。”

        “我也不过是让他待在承昱殿内好好反省，恰好可以趁这段时间专心斩杀心魔，约莫月余过后顺利出关，不还是那个名动天下的清寒剑尊么。”

        “至于阿宁么”

        听到了自己的名讳，沈宁有些紧张又有些好奇，她想要再向前靠近几寸，脖颈刚刚往前伸出，就察觉嵌珠流苏上的珍珠链子从发鬓间划过，将将就要碰撞到她面颊上。

        这下可不好，一不小心就要发出声音被里头的人听见，她急忙抬手准备去抚住，身后的萧询却更快，他左手挡在沈宁侧面，珍珠链子轻轻撞在他手心，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沈宁才敢放下心来，对他赧然一笑。

        萧询毫不在意她这个小小的失误，仍是保持着这个姿势，左手背贴靠着沈宁的面颊，同她一起继续听殿中师徒二人的谈话。

        莫何说话却正停顿在这个紧要的关头，就连耀渊都忍不住催促他：“阿宁怎么？”

        他不合时宜的笑了一声：“阿宁与那萧询情投意合，恐怕无法再做您的笼中雀了。”

        “这不可能。”耀渊当即否认他的推断：“为师就是被那妖物所害，她自幼灌输青玄宗教导，怎么可能与那妖物沆瀣一气。”

        “情之一字啊师尊”莫何意味深长的说下去：“世间四万八千字，唯有情字最伤人。这句话，师尊没有听说过吗？”

        “从来情字，是身不由心。阿泽为了情可以放弃一日千里的登天高梯，自愿退出无情道。阿宁倾心于萧询，又算什么奇事。年轻男女经年独处，日久生情最是正常了。”

        年轻男女经年独处，日久生情

        沈宁心中一惊，她即刻领悟过来，莫何与耀渊对她当年逐鹿原上失手被擒，被困献明山助阿询破阵一事，竟然是心知肚明的。

        这明明是韩蒙和白皓两位长老，精心设计谋划，集合众多魔修之力方能破开逐鹿原上的灵气屏障，引得十派弟子出现谱一场正魔大战，诱她现身。

        沈宁有些疑惑，想要回身看阿询脸色，又怕发出些响声被莫何听见，两相踌躇之间，感觉萧询空着的那只右手上抵，正扶在她的腰侧。

        温热暖意随着掌心传递到腰间，沈宁的心也沉寂下来，不再胡思乱想。

        “你还好意思谈及此事！”耀渊已经远不是她心中那样沉稳可靠的长者形象，今夜的他暴躁易怒，说话间又是气急败坏：“若不是你让沈宁下山，无垠城怎么会成功得手。现在萧询出来了，沈宁也没了，真是鸡飞蛋打。我哪里来的机会再设一次除魔大阵困住他！”

        “师尊明鉴，正是因为那场除魔大阵。”长明灯火微微晃动，连带着透过窗纱被投射在地面的影子也有些扭曲，耀渊已经是残魂，这自然是莫何的影子。

        “十派精英损失殆尽青玄宗何人能够敌得过白皓韩蒙二位长老联手，到时候被他们带领魔修攻上宗门，岂不是更不好看。宗门被毁，弟子被擒，面子里子都没了，如何还能在十派立足。”

        “若是阿泽被擒，我们的损失不是更大。”

        “你这样说也有道理”耀渊好像听进去了莫何的解释，但话语上长久被压制也让他有些不悦，他隐隐约约察觉到这多年来自己因为魂体被困，逐渐被莫何掌握住了主导地位。

        幸而莫何对他仍然一如往昔俯首帖耳，但是坐上掌教之位后，言语之间已经学会了做出解释，提出疑问，乃至今时今日的反驳。不再像从前那样，连为什么都不会问。

        “那阿宁和阿泽的事情倒也情有可原，怪不得你，但是既然这情之一字如此动摇本心”他要压一压这徒弟的威风。

        “为什么你愿意为了辅助为师成就大业，放弃那位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合欢宗幽姬座下首徒，与你不论是才貌、地位都堪称匹配，对你更是痴心一片，千里迢迢也要上青玄宗求得一个答案。好像是叫”

        “姜云烟，对吧。”

        耀渊确实极为了解这个弟子，寥寥几句就拿捏住了他的脉门，莫何的妙语连珠出现了短暂的凝滞，几息过后他才接话道：“弟子自幼被师尊从乡野之地带上青玄宗，师尊不嫌弟子蠢笨，抚我育我，更将这类隐秘之事都托给弟子办理，是极大的信任。”

        “莫何自然要先报师尊的恩惠，哪有心思谈情说爱。”

        “不错不错，你倒是比你的师弟师妹懂事的多。”耀渊极是满意他现在的态度，声色之中都夹带了一丝笑意，言谈之间更贴近沈宁往昔记忆中的师尊。

        “萧询破了除魔大阵倒也不是十分愁人，只要阿泽突破心魔，日后勤加修炼，有朝一日登至大乘期，与萧询有一战之力，取魔气一事就仍然还有希望。”

        “但是没了阿宁就永远无法像古书上所言那样，安全的将这些魔气收为己用。”

        沈宁黛眉微蹙，疑惑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她不敢动弹，只能听见莫何问道：“请恕弟子直言，阿宁的体质纵然特殊，但神州大陆广袤无垠，再寻一个就没有么？”

        什么体质能使双手剑的体质？

        “自然是千载难寻了！不然至于这百年来，我就只得了她一个么？你心知她对我的重要性，何必非要逼死她？”

        莫何又低声细细解释：“戒律院在侧，阿宁当场辩无可辩，已被白师叔察觉。众多师弟师妹们面前，我只能按律秉公办理。她逃出正阳殿，我本欲用青玄剑阵困住她，还派了张晨岚去追。只可惜晨岚不知做了什么，又或是实在没追上，回来只说阿宁跳了涯。”

        “蠢钝如猪！”

        “蠢钝如猪！”耀渊连骂了张晨岚两句，一时之间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愤愤的说：“这张晨岚如此愚笨，他也忒无情，我之前还以为他对阿宁一往情深，想不到竟然这般狠心，还能逼自己的师妹去死。”

        “只可惜，接下来又不知道要花多少年，才能寻到一个阿宁这样的。”

        “弟子倒是隐隐约约有个猜想”莫何毫不顾忌耀渊此时的气愤和遗憾，反而含笑开口道：“阿宁跳的是长庚峰，也许机缘巧合之下，正中了师尊设的那个传送法阵呢？”

        “你是说”耀渊闻言也想到了那个可能性：“她通过法阵离开青玄宗，入了献明山？”

        “此阵隐秘之极，多年来可能也就萧询见过，我本欲利用它在事成之后，从献明山回青玄宗的。此番倒成了阿宁的逃生法门了，只不过她是怎么知道的？”

        “是不是如此这般师尊问问阿宁不就知道了？”

        莫何语气轻松，笑意渐盛：“她现在，不就站在殿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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