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多年谋划

“你说什么！”耀渊的声音显得仓皇无措，殿门外的沈宁亦大吃一惊。

        竟然被莫何发现了

        她再也顾不得会发出声音惊动殿中之人，急忙回过头来同身后的萧询确认眼神。动作有些急切，珍珠链子之间相互碰撞，终于不受防备的发出声响。此时殿中寂静无声，清脆的珠翠声便响的有些突兀，在夜色之中清楚明晰。

        “阿宁？”耀渊刻意压低了声线，语气中带着些许犹疑，又有些难以置信。话音刚落，便察觉自己此举实在太迟了，反而有欲盖弥彰之意，莫何已经轻声笑了起来。

        沈宁面色惊惶，萧询却还是很冷静。他将放在宁宁颊侧的左手垂了下来，对她比了几句唇语，唇瓣张合之间并没有声音流出，沈宁却一下子就看明白了。

        “你一来，他就发现你了。”

        发现了她，并没有发现阿询，是这个意思么？她还未做出口型，萧询已经懂了她的意思，他双手在沈宁腰际轻轻一推，少女向前一步，自己却趁势后退到更深的阴影之中。

        沈宁抚了抚发间流苏，看了一眼暗处的阿询，心中更是安定。眼下已经是避无可避，需要现身面对了，但阿询就在殿外，并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她正欲推门，心中却忽然想到了一事，双指并拢使了一个指诀，几缕灵气上涌至半空中，而后汇聚成一道直冲天际，在夜幕上悄无声息的绽开了一朵幽蓝的睡莲。

        这是她幼时闲来无事，玩闹时创来耍着玩的，也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场，随后她收敛心神，缓缓用力推开了殿门。

        长明灯的烛光如水般流淌下来，顺着洞开的殿门一路淌到她的脚边。火苗因她此举带来的风力而轻轻跃动，暖橙色的亮光覆盖在她身上，像罩了一层浅金的屏障。

        莫何就站在殿内中央位置，却背对着楠木架上排列的众位先辈灵位，正双目灼灼的望着推开殿门的沈宁，嘴角微微翘起，瞧着倒是仍像往昔一般，是个尽职尽责的掌教师兄形象。

        沈宁心中，却一次要用道貌岸然四个字，来形容这位大师兄。先前他们二人殿中所言，可以证明他非但对耀渊所做一事一清二楚，更在暗中不知为他办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差事。

        在他们之间，却还站着另一个人。

        或者说，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只是一缕残魂罢了。

        莫何身前的那一张圆桌上，摆放了一尊巴掌大小的梅子青手炉，此时香烟袅袅，向上蒸腾至他腰际的位置，徐徐展开笼成了一个人像。

        只笼成了一个人的上半身，这人本来是正对着莫何说话，此时听到了沈宁推门发出的声音，方才颤颤巍巍的回过身来。

        面目清癯，须发皆白，正是记忆中的师尊容貌。但往昔仙风道骨的掌教真君，现下身躯残缺，四周青烟朦胧，只剩下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耀渊也实在是吃惊，一时之间还未收敛面上神色，他也不知道沈宁在门口听到了多少，要摆出何种表情面对小徒弟，脸上只余留满面惊愕。

        整个殿中还冷静自若的，就只剩下了莫何。

        沈宁踏入殿门，身后却迟迟没有旁人现身，莫何的眼神逐渐转为冷凝。他垂眸看去，沈宁身后空无一人，再往前便是更深的黑暗了，连一点别的颜色都看不见。

        阿宁从长庚峰上跳下去，此时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自然是如他所料一般钻了传送法阵的空子，脱身去了献明山。但是现在她孤身一人来这无尘殿

        萧询会放心让她自己回来？又或是正躲在什么看不见的暗处

        难不成并没有入无垠城么？或者见上了面，只不过与萧询嫌隙实在太深，无可转圜了？总不会是在献明山待了两日，直接回的青玄宗吧。

        回来做什么，因为屠离一事还要为自己辩驳么

        无论如何，她也在门口听了这么久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都一知半解了吧。

        莫何索性一言不发，一边分出心思暗中留意，一边笑看师尊和小师妹久未相见，要如何会晤。

        耀渊心中也尚在踌躇，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更猜不透沈宁到底知道了多少。他正在犹豫要如何开口，就见眼前的少女已经当先提出了疑问。

        “梅子青手炉？”她声线清脆明媚，语调上扬，溢出了无尽的疑惑：“你把蒋陵游师叔祖如何了？”

        一下子就戳中了要害，莫何面上笑意渐盛，耀渊却背对着他，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

        “阿宁在说些什么，为师怎么不明白。看见师尊死而复生，阿宁难道不高兴么？”耀渊还欲挽回几丝在她心中留存的形象，却被莫何毫不留情的打断。

        “师尊不必再哄骗她了，阿宁站门口站了有一会了吧，你我之间的对答都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了。眼下我瞧着她心中，也许并不因为师尊的复生而欣喜吧。”

        “不然她方才为什么不尊称师尊二字。”

        “诶，既是如此，为师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脸皮既已撕破，留着沈宁性命反而是个祸害，就像莫何所说的那样，也许再耗费个百年，总还会有这样一个体质的人再出现。若是事情真相被她捅了出去，今后就再也无法利用青玄宗的资源来办事了。

        他不明白男女之情中的弯弯绕绕，对莫何所言她与萧询之间的私情其实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只以为她不过是在门外偷听，被莫何发现罢了，眼下整个青玄宗设了宵禁戒严，修为最高的弟子也就在他身后，并没有什么会败露的机会。

        “为师也多年未曾见过你了，今日恰好被你撞见，便趁着这个空档与你叙叙旧好了。”

        耀渊年少至今心中那个巨大的谋划，曾经离登天仅仅一步之遥，多年来除莫何知晓以外，也就在献明山腹中曾经与萧询透露过几分。时隔多年终于又出现了一个观众，他免不了想要分享一二。

        “很多年前我修行有成，升至大乘期，已经在这神州大陆上堪称正道第一人。而后再过数年，却一直未有进益，就像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内丹之中的灵气空虚永远填不满。百尺竿头，却始终无法更进一步。”

        “我翻遍古籍，方知神州多年来无数先辈，都与我遇到了同样的瓶颈。也许是灵气较昔年修仙盛世之时略有稀薄，已经无法满足突破大乘期的要求了。”

        “但你刚刚提及的那位蒋陵游师叔，可就帮了我的大忙了。”提及此处，他目光如炬，好像非常兴奋。

        殿外多了一声极轻微的声响，应该是谁踩到了地上的枯叶，耀渊沉浸在回忆深处无法自拔，莫何却一下子就发现了，他右掌在身后悄悄蓄力，心知应该是萧询关心则乱，终于在他面前露出破绽。

        “机缘巧合之下，我在锁珠阁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发现了一本古书。它被完好的放在一个宝盒之中，因着是蒋陵游舍身从浮屠岛秘境带出来的遗物，我的师尊图南真君将它保存在高阁之上，从来也没有打开过。”

        “而我打开了”

        “这本千载难逢的古籍，上头详细记载了如何取魔气为己用，突破大乘期瓶颈，登天升仙的秘法。我为此筹谋多年，每一步都按照上面的步骤进行，只可惜最后出了一点子小小的差错，浊骨凡胎贪恋那一瞬间魔气入体的刺激满足，这才功亏一篑”

        “那萧询趁我沉迷吸入魔气的一刻，突然魔气暴涨，毁我内丹。幸而我得天道垂帘，留的一线生机”

        “这才没有殒命在那献明山腹中。”

        幼时耀渊说话，总爱背着手走几步。此时沈宁面前青烟徐徐上升，他虽然面部表情丰富多变，声音兴奋洪亮，但人身却一动不动，被那手炉定在了案桌上。

        “这是要谢那位师叔的第一回，第二回么，自然是你问的这盏手炉了。”

        “多亏你在扶余秘境中取了它回来，我从献明山出来后经历千辛万苦回到青玄宗，一直是借你大师兄的身子温养。但有了这梅子青手炉，我不但可以行动自如些，还可以吞噬其内的残魂”

        沈宁神色一凛：“你吞了那位师叔祖？”

        “哈哈哈哈哈。”耀渊放肆大笑起来：“若不是吞了他，如何霸占这盏手炉？不但如此，还得多谢他的魂魄，我也是第一次吞噬他人残魂，想不到竟是如此滋补，早知如此，就应该让阿何多去寻些来。”

        “想来依照此法，我在这手炉中也待不了几年啦，吞他成千上百个，也许过几年便可重聚肉身。”

        他的笑容阴诡莫测，在这满殿长明灯烛的映衬下，如何能同先辈英灵们相提并论，倒更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丑恶鬼怪。

        沈宁长叹一声，开口问道：“那我呢？”

        “在你的谋划里，我是什么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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