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心随你动

成都十强的时候，张杰在后台看见娜娜时有些惊讶。除了因为娜娜从来没有事先透露分毫，更因为他原本以为，无论如何这是他一个人的战斗了。

        有她陪在身边总归是开心的，在偌大的舞台上他不至于形单影只，内心无所依凭；可是同样地，他又多了几分慌乱。

        说服自己一切从头开始是不容易的，可是她的出现只让他更加在意成败。

        在谢娜的面前，张杰永远是担心失败的。不是担心她看不起自己，全是自己的尊严问题。一个被车碾过的人被围观时都要拿衣服遮住骨头，何况他面对着的是抵过万千群众的唯一。

        网上两人的新闻已经层出不穷，对双方的影响都不是很好。他甚至能想到明天娱乐的头条又会是什么内容。

        脑中无数念头纷纷扰扰，重获清净是娜娜走近的时候。

        “之前没告诉你，怕你想得太多。知道你报名之前我就确定了要主持，不然我肯定会再想一想的。不要慌张，加油。”

        她的话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四周人来人往，总不能还像初次见面那样跑着去抱他吧。

        想到初次见面，娜娜倒是有了几分笑意。拍拍张杰的肩膀，稍稍用了力。

        张杰奇迹般地安静下来了。他想，可能他担心的太多了，既然最初想要的只是一个唱歌的舞台，那就依然如此吧。

        肩膀上微微的热量传过来，直抵心里。何况有这么个姑娘真心实意为他着想着。

        他点了点头，在忙乱的后台，忽然想起刚刚进演播大楼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天空，明亮澄澈，那天是很晴朗的初夏。

        可是无论如何，那个夏天是没有这么明亮的。那明亮是天边之外传来的一束最遥远的福音，告诉张杰的是最朴素又激励人心的四个字：来日可期。

        娜娜踩着细长的高跟一派云淡风轻地走向了枪林弹炮的舞台。她的心却依然游荡在舞台后面小小的角落里，那个独自沉默在人群中的男孩儿。

        她能感觉到一个崭新的他正被塑造成型，在他不善言辞的语言和宠辱不惊的外表之下，可就像做一个面包，不知道该变成什么样的形状，又加入什么样的材料，用什么温度、烤制多少时间，最后才飘香四溢。

        飘香四溢又好像不是他的目的。好像他只是想忍受孤单漫长的发酵，最终变得柔软，却又能绵延万里。

        现在回忆起来，那段格外艰难的时光，她一门心思扑在了正垂死挣扎与命运抗争的男孩儿身上，对自己的处境却反而没有丝毫的顾忌，像是大刀阔斧的勇士，挥剑乱砍，谁都不让靠近分毫。

        她一直是个很勇敢的姑娘。刚刚来北京的时候，她也曾经因为别人说了父母一句不好，就挥起拳头，不惧和对方鱼死网破。可是她的心又特别软，谁对她好一点她都浑身不自在，倾尽全力回报。

        温柔于她一直是毒药。男孩没有成就，没有荣耀，可是她心里，却是他干干净净的一颗心，上头映出她自己的模样。

        外向的人是惧怕孤单的，也因此在诺大的城市里，她想要找到的力量常常寄托在另外一个人身上。

        这样是有点危险的。她一头闷进了张杰的世界，与其说掉进他的温柔里，不如说落进了自己设给自己的圈套。也正因此，时过境迁之后，她会由衷地觉得幸运，无论如何，她喜欢的这个人，他是这么值得。

        他内敛、沉默，却又温柔、有担当，他有几分心比天高的骄傲，又常常显出近乎自卑的谦虚。无论如何的矛盾，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坦诚、真挚，笨拙又热烈，走进娜娜的世界，就像自带光芒，不会让脚边落下一点点灰尘。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娜娜才意识到这不是他的功劳，是她甘愿当起了等待王子的灰姑娘，一点点把他的心扫得一尘不染。这样做难免会疲惫的，可是此刻她只有直飞冲天的豪气。

        “接下来这个男孩儿就厉害了，”娜娜的声音甚至抑制不住地有点颤抖，紧张和激动兼而有之，她定了定神才讲下去，“他……”

        忽然才反应过来，提起他的过去绝不是明智之举。她话到嘴边才改过来：“他唱歌特别好听，我早上听，晚上也听……”却心里有鬼，自己说得都红了脸，匆匆结束，“让我们有请——张杰！”

        台上的男孩儿安静地被灯光包围住了，他没有娜娜想得那么紧张。

        反而是娜娜，从头到脚都在替他紧张。几年之后她在书里开玩笑一样地写：“那个时候我太紧张了，半天都没有讲一句话，对主持人来说这是很失败的。”

        但是作为一个陷入爱情的姑娘，她是没错的。

        她常常觉得自己已经很懂得张杰了，知道他在想什么，也知道他想要什么，甚至知道他的下一句话是想说什么。

        可是又对他不甚了解。他变化多端，就算懂得了仍然不知何时应对，他还有着永远让她惊喜的坚毅和勇敢。

        一如现在。走到绝境里的时候，她万万没想到张杰选择的竟然是绝地反击的方式。

        他唱了一首《往事随风》，那是一首就连日后想起来都会觉得荡气回肠的歌曲。

        娜娜坐在后台，她连手心都在抑制不住发颤。她知道，等他唱完她就要上台去，要说些冠冕堂皇的话，甚至要宣布最后一个名额的结果。可是她什么话都不想说，不想走去面对熠熠闪光的舞台。

        这舞台背后是步步为营的陷阱，它布满了泥泞和艰难。

        而那翅膀被生生折断了的男孩，他竟然想要重新开始。

        有点好笑，又特别感动。

        她透过舞台侧面看着他投入又动情，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张杰心比天高地指着点歌台，“这上面的歌我都会唱。”

        那还是秋天呢。而现在，窗外的树叶都已经能反射出阳光，经过了冬天和春天，夏天就要来了。

        重新开始于外界十分艰难。他已有的成就永远会被拿出来与现在衡量，更妄论无数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他的指指点点，脊梁骨都能被戳出窟窿。

        但是这于他更加困难。放下过去的他，等于把过去所有的努力付之一炬，再不提及。

        这是一场太过强硬的抗拒。很多年之后他才又把过去全部接受，温柔地拥抱。可是此时此刻，这已经是他的做的最大的决心了。所以前路再艰辛，娜娜不可抑制，心底有一点点喜悦和欣慰。

        喜悦像是干涸的泉水迎来了一场甘露一般，龟裂的泥土被寸寸湿润，最后开出花来。

        一朵花是撑不起天和地的距离的。可是，一朵花里也是可以容纳一个世界的。

        他的歌声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打动人的。就连始终黑脸的评委都腆着脸给出了很高的评价，娜娜心里有一种畅快感，更是替他委屈。

        所以她几乎没有犹豫，冲上台去紧紧抱住了他。

        那拥抱里全是破釜沉舟的决然，甚至颇有几分抱怨的意味。

        后知后觉，抱完了他才觉得不妥当，娜娜都顾不上擦一擦眼角的眼泪，赶紧又去抱了抱其他的选手。

        她开始庆幸自己在现场，哪怕什么都做不了，一个拥抱总还可以给他。

        比赛结束的时候，她故意站在了张杰身边。

        在身后，她的手被悄无声息地拉住了。

        娜娜把张杰握住她的手握得更紧一点，在心里悄悄想着：原来他的手也在颤抖啊。

        就好像茫茫人海，只剩他们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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