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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七苦大师


叶楚楚此行要去往的普济寺,非是扬州城外的那座千古名刹,而是位于京郊景华山上的小普济寺。

        曾经不过是一座荒废了很久、没有名字的破庙。

        大概在百来年前,一个叫做妄问的僧人云游至此,见寺内供奉的佛像金身破旧,心生不忍,便从此留了下来,修缮庙宇,供奉佛祖。

        许是那妄问原本就出身于扬州普济寺,于是便也将此处唤作普济寺。

        妄问老和尚在这寺里诵了一百年的佛,做了一百年的善事。京郊这座普济寺的声誉渐渐兴盛,香火也逐渐旺了起来。为了与扬州城那座普济寺相区别,世人便将此处称为小普济寺。

        因为路程不算远,金乌将将西斜时,叶楚楚一行人便到了小普济寺的山脚下。

        搭着何顺的手从马车上下来,叶楚楚手搭凉棚,眯着眼往山上望。

        景华山山势平缓,一条宽阔的石阶自黄墙碧瓦的正殿门前铺就而下,阶旁两列整齐挺拔的青松,在烟雾缭绕间一派庄严,给规模不算大的小普济寺平添一道宏伟。

        青阶之上,香客往来,便又为清修之地染上些许凡尘的热闹。

        身后才从车上“咚”的一声跳下来的殷珅,一撩袍子就要往阶上跑,被叶楚楚扯着袖子拽住。

        “啧,你急什么。”

        “早点上去找到和尚咱们早点回宫啊,”十殿下一拍溜圆的肚子,“我都饿啦。”

        叶楚楚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无奈摇摇头,拿折扇指指袁宏身后的一个侍卫,命他将车里睡着的小十三裹上外袍抱起。

        “咱们要找的和尚啊,不在前面。”

        叶楚楚让何顺拽着点殷珅,领着众人就往后山绕,“在后头呢,走吧。”

        “真不从正门上啊?”殷珅好奇。

        “真的——我打听过了,前面这庙是给信徒烧香拜佛的,咱们要找的这个和尚啊,从来不往前边儿去。”

        殷小六打没打听过她不清楚,可上辈子不止一次来此拜佛求医的叶楚楚,对这普济寺前山后山却是相当的门儿清。

        说话间,众人便站在了景华山另一面的山脚下。

        比起前山的喧嚣,后山则要显得静谧的多。

        茂密的参天古木,满眼望去一片深绿。山顶上,陈旧的青灰色院墙半掩在林中。一丛丛的翠竹间,零星点缀的白色石块铺成一条蜿蜒曲幽的小径,清浅的溪流细细潺潺,沿着白石阶一级级淌下,最终在山脚一侧汇聚成一汪深潭。

        时有前山的撞钟声和诵经声隐隐传来,伴着清脆的阵阵鸟鸣与掠过林间的风声,更显得飘飘渺渺,若有若无。

        果真是一处佛门净土。

        “……六哥,这路,可不大好走啊。”

        张着嘴抬头张望的殷珅,打量过那曲曲拐拐,一级级小半拉都浸在溪里染上青苔的白石阶,语气沉重。低下头想看看自己即将受苦受难的一双腿,却被他那圆咕隆咚的肚子挡了个严实,面上更是染上一分悲壮。

        “好歹也是高僧住的佛门禅境,路好走了还显得你心不诚呢。”

        叶楚楚没好气地拿扇柄往殷珅故意撅起的肚子上敲了一记,转过身朝着后面的侍卫们招手。

        “袁宏,你和你后面这两个,一起带着十殿下走,实在不行就合力把他抬上去。”

        “六哥!”小胖子抗议,他觉得他六哥是在内涵他的身材。

        朝抱着小十三的侍卫交代了一番要他把人抱牢,又随手指过两个让他们一人一边的护着。叶楚楚心下思量了一圈,觉得再没什么不周全妥帖的,这才提起衣摆在何顺的搀扶下拾级而上。

        孩童的身体终究还是娇弱的,更妄论殷珩这个才遭了大难的。饶是叶楚楚咬牙坚持,爬上半山腰后也实在是走不动了。

        这时候便显出了袁宏的好处,虽然生的蠢笨胆小又小心思多,但胜在身量长年纪大,长得孔武有力,最后一段路,叶楚楚是借着他的力被架上去的。

        终是爬上了山顶,众人长舒一口气,站定。

        远远的,便听见一个小孩儿清脆的嗓音,高声叫着“师兄,这样是不对的!”云云。

        朝着声响来处看去,一个年纪大概十来岁、胖嘟嘟的小和尚,站在庙门口一棵高大的古木下,手里握着一把扫帚,仰着头往树上望。

        于是众人又顺着小和尚的视线也往树上看。

        只见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光头年轻人,穿着一身俗家的黑色衣袍,衣摆掖进腰带,正踩在高高的树杈子上,聚精会神地从一个鸟窝里往外掏着鸟蛋。

        ……

        殷珅被这滑稽的场景逗笑了,气都还没喘匀就开始哈哈大笑起来,乐极生悲,边笑边呛着咳嗽。

        那小和尚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朝他们这边看。

        十殿下笑得更欢了。

        原来那小和尚一张胖脸圆乎乎的,却长着一对滴溜溜的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小眼睛,在一张粉扑扑的大圆脸盘子上挤做一堆,看着分外讨喜。

        还笑,还笑!你比人家强到哪儿?

        叶楚楚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伸手在小胖子肉实的胳膊上掐了一把,示意他安分一点,对着放下扫帚朝他们跑过来的小和尚行礼。

        “小师傅,八戒大师在吗?”

        “阿弥陀佛,贫僧不小,”小和尚打了个稽首,“还有施主寻八戒师叔祖所为何事?”

        年岁不大的小和尚摇头晃脑地拖着长腔掉书袋,能看得出是在很努力地模仿那种老和尚说话时高深莫测的样子。

        这下好了,叶楚楚也被逗乐了。

        这小和尚倒也不恼,毕竟眼前两个笑他的小孩儿,才齐他腰高呢。于是小和尚又朝着这两个小孩子身后站着的大人打稽首,重新问了一遍。

        大太监何顺从叶楚楚身后稍稍向前一步,低声将来意告诉小和尚。

        因为他们这一行人的身份不便多有透露,便只是说他们家中有位公子身上患病,小公子们忧心兄长,在听人说起有位八戒大师医术了得后,多方打听之下特意前来求医。

        得知了叶楚楚一行人来此的缘由,小和尚面上露出一丝为难,“可是,八戒师叔祖,前些日就出门会朋友了,归期不定呢。”话语间还透出隐隐的忧愁。

        显然,这个善良的小和尚在为何顺口中她那等着救治的兄长担心。

        叶楚楚面带感谢地朝小和尚笑了笑,点头表示没关系,错身朝他身后走去。

        “八戒大师不在,请您也是一样的,”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叶楚楚行到树下,朝着树上专注掏鸟蛋的光头年轻人双手合十行礼:

        “七苦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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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楚楚上辈子,一共见过七苦和尚两次。

        第一次是在她父亲回乡丁忧为她祖母守孝,全家人在老家苏州居住的时候。

        那日是她的四岁生辰,母亲带着她和兄长们去城外的南安寺踏青玩耍。她追着一只蝴蝶跑远,蝴蝶追丢了她也迷了路,她那时年岁尚小,还不懂害怕,便在林子里笑着跑。

        她跑进林间深处,在一棵歪脖子的树前停下,从草丛中捡起一对从树上窝里掉下来的雏鸟儿,羽毛还未长成。

        叶楚楚自小与两位兄长一同长大,养得一副男孩儿性子,自觉艺高人胆大,绕着歪脖子树转过两圈估量一下,拿裙摆将两只鸟儿一兜,便往树上爬,要将小鸟儿送回家。

        哪只鸟没送上去她人却是摔了。没爬两下,她便脚下没了力气,猛地一滑,狠狠地砸在地上。小腿肚子被树下锋利的石块划出一道口,将裤腿泅出一片刺目的红。

        叶楚楚顿时趴在地上大哭起来。

        七苦和尚便是在她的嚎啕声中出现的。

        和尚一身青色的袍子松松垮垮,笑嘻嘻地走到她面前弯下腰,像是抱着一只猫儿一般,掐着她的腋下将她抱起来。抖落抖落她身上的灰,和尚单膝跪下,将她抱到支起的腿上坐好,然后挽起她受伤的裤腿,从怀里掏出一小罐药膏往她山口上涂。

        那药膏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是一股好闻的花香,还带着蜂蜜的甜味。

        等母亲和兄长们寻来时,她已经被和尚哄好不哭,甚至因为被逗得太过,张牙舞爪地要捋袖子跟和尚拼命干仗。

        母亲要向和尚道谢,七苦和尚却是潇洒一摆手,爽朗地笑了两声,说他已经收到谢礼啦。

        说着伸手往她方才摔倒的碎石堆处指。

        石堆旁是两只被她一番折腾到濒死的鸟,和一株被她摔下树时一屁股压趴下的兰草。

        那日里不管是因为爬树被母亲狠狠地教训罚写大字,还是那和尚抹上去伤口就立马不再疼的香膏,都让她将她的四岁生辰深深地刻在了记忆里。

        于是,当她长大成人,已嫁作皇家妇,跟随殷琪随驾陪同允嘉帝南巡,于灵州再度遇见这个容貌丝毫未改、还是一副二十出头模样的年轻和尚时,她便一眼就认了出来。

        和尚当时,正在劝人拆庙。

        灵州地处南北交界,既有北方嶙峋陡峭的山峦,也有南方潺潺绵连的流水,景色秀美,本应是一处绿水青山的宜人福地。

        可这山在前朝时被圈作皇家园林盖了行宫。水也被当地富豪乡绅联手在源头处建了一座观音庙化为己有,专供乡绅们家中的田庄使用。乡人种田,取水灌溉则要跑好远的路去河边提水,费时费力,总是辛苦劳作一年也不见得收成能有多好。

        故而灵州此地,是绿水青山,亦是穷山恶水。

        叶楚楚再见到七苦和尚时,便是这和尚一连跑了好几处人家,上门劝乡绅拆庙。结果劝说不成,被一群穿着一色短卦的家仆拿着扫帚撵出门打到街上。一个身形魁梧的婆子揪着他的衣衫,向街上来往的行人破口大骂这个连僧服都不曾穿的假和尚要毁了他们观音庙里的菩萨像。

        乡人们可不知那观音庙里圈起来的秘密,只道是官老爷们发善心建那菩萨庙是为了祈求菩萨为他们赐福降雨。听到那婆子如此这般的一通胡说,便愤怒地上前将七苦和尚团团围住,七手八脚地来回推搡。

        等她着人将和尚救出来时,和尚一身的衣衫,被扯得破破烂烂。

        她请和尚喝了一盏茶。

        和尚笑嘻嘻地给她讲了这么一段,将他这几日里的遭遇苦中作乐拈成的笑话。

        而后别过。

        再后来殷琪登基,她身为皇后远居后宫,却手握皇后党与朝前的睿王爷一派分庭抗礼,争权夺势。

        两方势力恨不得时时刻刻盯着对方,好抓住把柄彼此下绊子。

        当时灵州上属的知府李沛淳在科举时的座师是她的父亲,便自称为学生,理所应当地向她投诚,归为她皇后党中的一员。

        她拿着李知府的请安帖子,看着帖上最后请示关乎灵州穷苦,连年干旱收成不好的字样。

        恍惚间,叶楚楚便想起了那座观音庙,和那日里七苦和尚的一番感叹。

        菩萨普度众生以慈悲为怀,一心向善,心中便有佛,恶贯满盈,每日拜佛却也无佛。阿弥陀佛,佛像是像,不是佛。

        叶楚楚自认不是个善人,甚至话说重些,她也当得起恶贯满盈。

        只是不知那日怎么,十多年间的阴谋诡谲炼就的好一幅硬心肠,却突然想起了做善事。思量片刻后,她唤虞娘拿来笔墨写下回复。

        而后,那座观音庙便被移走,庙宇圈起来的水源被引为水渠灌溉农田,灵州的农田收作从此不再成了问题。

        元正五年,钦天监夜测星象,观得帝星闪烁,乃是敕封太子的宜时。

        只新皇登基多年,后宫充盈,却无一子得出。

        钦天监监正上书,言新皇勤勉,乃明君,宫中多年无子,实属不该,应明察。

        便有有心人将她曾授意李知府移建灵州观音庙一事上报给了朝堂。

        神官掐指一算,说是皇后无德,私自结党授意官员移走观音庙是坏了风水,触动菩萨神像实乃对神佛不敬。所以才会宫中无子,此乃天罚。

        于是那倒霉的李知府,便首当其冲的丢了命。殷琪以此为引,开始着手处置皇后党。并痛斥她后宫干政也就算了,居然还敢不敬神佛云云。

        隔年,这不敬神佛便也成为她被废诏书中头一等最重大的罪名。

        大抵殷珩也不曾想到,他二人针锋相对,你来我往了这么多年,最后竟是她作茧自缚,自掘了坟墓。也不晓得午夜梦回,睿王爷有没有笑出声来。

        只是于叶楚楚而言,她谈不上后悔,也谈不上不后悔。毕竟观音庙确实是她授意命人移走的,殷琪无子也确实是她让人干的。

        最多也就是有些遗憾,在她知晓一切后手持权柄的时间还不够长,没能为叶家和她身边的人留下足够的退路,也没能让她对殷琪做更多的报复……

        如今她没有投胎转世,而是重生成了殷珩,来此为殷瑨求医,第三次遇见了七苦和尚。

        故人重逢,尤其这古人还是旧时模样,实在是令叶楚楚感慨良多。

        思绪间,七苦和尚双掌摊开,捧着一窝鸟蛋,从枝上一跃而下,朝着她朗声笑道:

        “阿弥陀佛,小朋友,”

        “许久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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