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3：载不动许多愁

地牢

        莫铘今早起身时，见书案上放着一手掌大小的青瓷罐，猜想定是他昨夜来过，便收起放到了妆奁里。她本在外间练武，忽闻地牢守卫行礼，便知是他来了，她不想与之照面，遂回了自己牢间，坐在书案前，随手拿了一本翻看。

        墨子玉负手而立，见她一副有心无视他的模样，心中不免惆怅，半晌，缓声开口：“听说你在习武？”

        泽兑如今多了个任务，便是每日禀报王妃日常。彼时莫铘将审讯间的桌椅搬到了过道，外间作习武之用，泽兑便将此事上报了，是以，墨子玉寻了这个话题。

        莫铘冷着脸，头也不抬地回了句“强身健体”。

        见她答话，墨子玉兴致盎然：“不如本王教你？”

        不过是一句敷衍，某人却上了心，莫铘便趁势提了要求：“王爷能给我一把剑吗？”

        “不能。”

        “那不必了。”

        说罢，莫铘再次低下头去看书，两人的交谈就此陷入了沉默。

        墨子玉想到来此的目的，再次开口：“前日进宫，朔月郡主托本王给你带了礼物。”说话间，他从宽袖中伸出手来，掌中托着红色锦盒。

        朔月郡主穆采薇？彼时合作过一曲那人？莫铘怔了怔，探手去拿。但见他一张大手指节纤长，附着握剑留下的薄茧，温暖可靠，恍惚间，她很想将手放进去。

        莫铘伸手过去的时候，墨子玉也有那么一时的恍惚，想要牵起她的柔荑小手。

        锦盒里是一支剑形碧玉簪子，环着两条碧玉珠子，刚中带柔，很是特别。

        “本是贺我们大婚之喜。”

        墨子玉传达着穆采薇的初衷，岂料莫铘听后，反倒将锦盒合上递了回来。

        “那我便不能收了，还请王爷替我多谢朔月郡主好意。”

        言下之意，她是不认可两人的婚事了？这回轮到墨子玉不同意了，是以他不接，如此，她便一直举着。

        僵持不下，墨子玉无奈接过盒子，转而便见他取出簪子，行至莫铘身后替她带上。莫铘想要拒绝，身子一动便被他按住了肩头，随即传来一声叹息。

        “采薇一直惦念着你，你又何苦非要拂了她的心意？”

        莫铘闻言，便不再推辞。

        墨子玉看着她纤弱的背影，想着她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很是心疼，他往前靠了靠，幽幽出声：“将军府的仇本王会报的。”

        莫铘一脸漠然：“此乃莫铘家事，不劳王爷费心。”

        “你非要拒本王于千里之外吗？”见她不说话，墨子玉换了语气，“你若心中有恨，可向本王倾述。”

        莫铘缓缓立起身，转身盯着他，冷声问道：“说出来便能不恨了？”见他无言以对，黯然一笑，喃喃出声，“那又有什么好说的？”

        话虽如此，墨子玉依旧想要安抚她：“说出来会好受些。”

        “是吗？”莫铘反问。

        见她眸中冷漠，他心虚不已，诚然，当初母妃去世时，他亦是将一切深埋心底，不想提起，而她背负的乃是灭门的仇恨，岂是三言两语能释怀的？他多想卸下她肩头重压，给她宽心抚慰。思及此，墨子玉不自觉地伸手将她捞进了怀里。

        莫铘因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愣了神，随即想要推开，可他越发箍得紧，令她动弹不得，只得被他抱着。他的胸膛宽厚，心跳沉稳，令她心神安宁，仿佛真能带走心中怨恨般放下一切。不，不可以，她活着是为了报仇。待意识回笼，莫铘猛地推开了他。

        “王爷请自重。”

        墨子玉又好气又好笑地哼了一声道：“本王抱的是自家王妃，有何不可？”

        莫铘冷声反问：“谁家王妃住地牢？”

        墨子玉被问得无言以外，只能忍气吞声，他本想用二人的定情之物，明媒正娶等事辩驳，可想到此前她竟要将定情之物归怀，便不敢再提。思及此，他不自觉地看向她的腰带，却不见其上挂着玉牌。

        “本王送你的东西呢？”

        莫铘知他所指何物，便从他身侧绕去梳妆台，从妆奁里取出，转身递给他。

        又要还他？墨子玉顿觉头疼，闭了闭眼道：“这是本王送你的。”

        “莫铘承受不起，王爷还是留给未来王妃吧？”

        墨子玉不免愠怒，隐忍道：“这便是本王送给王妃的，你不想戴便收着。”他不想再纠缠于此，说罢便转身离开，刚出牢间忽又驻足，“罐中乃复玉膏，能让肌肤恢复如初。”

        他背对着，语气中却透着关切。

        墨子玉出了地牢，深深叹了口气，风巽看在眼里着实心疼，王爷这段时日叹的气，都能吹落整棵树叶了，这么多年，也不见何人能令王爷如此束手无策过。

        行至后门，墨子玉并未进府，而是往北溪江去，江边一片林木葱郁，枝叶扶苏。他停在一株蟠桃树前，向身侧摊开了手。

        “刀。”

        风巽闻言，抽出佩刀，上前递到王爷手中。

        提气运剑往身前一划，碗口粗的断枝徐徐掉下，墨子玉找了块岩石，一撩衣袍泰然坐下，削起了这截断木。

        风巽一脸茫然地候在一旁，渐渐明白了王爷用意，遂开口道：“这些粗重功夫还是让属下来吧？”

        “不必。”

        “是。”风巽无奈应道。

        风吹着树叶，簌簌作响，风巽提醒道：“王爷，该用午膳了。”

        “本王不饿。”墨子玉头也不抬。

        “是。”风巽再次无奈应道。

        落日西斜，余晖渐去，夜风起，微凉，风巽又道：“王爷，该回府用晚膳了。”

        “本王不饿。”墨子玉手不停挥。

        一日不进食，怎会不饿？风巽无奈，于是提议道：“此事一时半会完不成，眼看天色渐暗，王爷不如回府后再慢慢雕琢？”

        墨子玉抬头看了眼天色，觉得此话在理，遂将手中之物丢给风巽，起身回府。

        管家来传膳，墨子玉本要拒绝，架不住风巽与泽兑在旁你一言我一语，只得用了晚膳。自从二人发现王爷受制于王妃时，便时不时抬王妃出来劝说，屡试不爽。

        慢工出细活，一直忙到深夜，墨子玉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对自己的手作甚是满意，最终，他在书房软榻上和衣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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