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22：仲秋之举杯邀明月

地牢

        秋霜这丫头，除去中午送了顿饭，一日未见着人影。莫铘独自坐在书案前，一手支着下巴，追忆往昔。

        往年仲秋夜，围坐在餐桌前一家团圆，待明月高悬，便随着哥哥去逛夜市，如今孤身一人，甚是寂寥，不知不觉，眸中蒙上一层水雾，迷糊了眼前景物……但觉身侧立着一人，她抬眸望去，撞上墨子玉一脸忧伤。

        莫铘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墨子玉看在眼里痛在心上，欲伸手给她安慰，不曾想她已扑到了自己怀里。她初次主动相拥，却是因为这般情境，也罢，他是她此生依靠，不论何时何处所谓何事。

        墨子玉用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泪痕，柔声道：“本王给你带了一物，打开看看。”

        莫铘咬唇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略显红肿的眼眸又泪如雨下。自从两人约法三章后，他再不曾来过，她一度胡思乱想，以为他只求身体慰藉。

        “怎么了？为何又哭了？你不喜欢？还没看呢？”墨子玉慌不择言，把心里的忐忑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莫铘用手背擦了擦泪水，解开了他递过来的包裹。

        “换上试试。”他催促道。

        莫铘转身去了隔壁净房，将新衣换上，顺道洗去满脸泪痕，再见时，墨子玉看得愣神，但见衣裳清澈衬得恬静娴雅，长裙曳地更显绰绰风姿。

        她一脸羞赧，他亦无端红了脸。

        “本王陪小七与采薇去逛街，顺道买的。”墨子玉僵硬地解释着。

        他向来杀伐果断，从不曾有一句话说得如此扭捏，绛红锦袍衬着绯红脸颊，尤为温情。

        莫铘姗姗移步至墨子玉跟前，垫着脚尖，蜻蜓点水般碰了他的唇，便速速垂首不敢直面，她心如擂鼓，震得身子微颤。

        墨子玉心下一滞，唇角弯起浅笑，眸底溢满柔情，他缓缓抬起她下巴，灼热的薄唇覆了上去，微微探舌撩拨，缱绻缠绵，她丹唇微启，任由他游离，他不敢造次，见好就收。

        “走吧。”他拖着她的手往外走。

        “去哪？”

        某人笑而不语。

        地牢没有守卫，后门处亦不见护卫，莫不是要带她出府？若是被皇帝知晓，定要怪责于他，莫铘不无担忧，试探着问道：“我一地牢囚犯，王爷要带去何处？”

        “既是囚犯，除了我宁王府，你还能去哪？”墨子玉打趣道，说话间，他拉着她进了后院，低低道，“往后，铘兒想去哪本王便陪着去哪。”

        他头也不回，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在告诫自己。

        莫铘一脸幸福地望着他侧脸，紧了紧牵着的手，感受到手中的力道，墨子玉唇角扬起满足的笑。

        “府里人呢？你又赶他们去前殿了？”想到此前他为送她回地牢将后院清空一事，是以有此一问，不曾想听到的回答竟是“赶出府了”。

        墨子玉说得不以为意，莫铘却是震惊不已。

        赶出府了？他这是要做什么？她不由得心中腹诽，忽的想起一事，急问道：“秋霜呢？”他不是把秋霜也赶走了吧？

        “她是你的婢女，你问本王？”墨子玉清冷的语气里带着戏谑。

        “这是你的王府，不问你问谁？”莫铘不甘示弱地回嘴。

        膳房

        道旁的树枝上挂满了灯笼，屋前房后皆是红妆，膳房在湖的后头，此时，餐桌被抬至膳房园中，秋水涟漪，霜林尽染，一方秋色，尽收眼底。

        桌上已摆了些酒菜，小七忍不住偷吃，穆采薇见状，提醒道：“表哥还没来呢。”

        小七浑不在意：“你们不说，他如何知晓？”

        “是吗？”

        冷冷的两字飘来，吓得小七连吞带咽。因为心虚，她讨好地寻声跑上前去相迎，一眼便认出王兄身后之人，忙乖巧地喊了声“王嫂”。

        莫铘未料想会有外人在场，加之这突如其来的称呼，令她多少有些尴尬。微微一怔，她抽回被牵着的手，欲行礼却被某人按了下去。

        哪有做嫂嫂的给小姑行礼的？

        墨子玉牵回了手，淡然道：“叫她小七便可。”

        方才那声喊，院里的人都听到了，穆采薇也跟了过来，见了面前之人，她率先开口：“我是采薇，可还记得？”

        虽是一面之缘，两人皆记忆犹新。

        莫铘眸光流转，浅笑着点头：“多谢你的玉簪，我很喜欢。”

        “你我一般大，便不拘泥于礼数了吧？”

        穆采薇注意到她方才的拘束，遂善解人意地提议。莫铘盈盈一笑，感激她的惺惺相惜。

        墨子玉牵着她的手不曾放开，直到落座。他在主位坐下，莫铘坐在右侧，小七与穆采薇挨着坐在左侧。莫铘看一眼菜品，便心下了然了，难怪一日不见人影，竟早被人收买了去。

        秋霜端着最后一道糕点从膳房走了出来，喊了声“小姐”后默默立在了莫铘身侧。打了一日下手的两人也跟了出来。

        四大侍卫皆是孤儿，乃墨子玉亲自挑选培养，宁王府便是他们的家。往年仲秋节，墨子玉亦会与他们同台而坐，共度团圆，今日毕竟多了两位主子，四人站在下方不敢擅作主张。

        墨子玉扫了他们一眼，示意几人坐下。秋霜得了王爷点头应允，也挨着小姐坐了下来。

        月圆人团圆，此等良辰美景，唯美酒不可辜负，小七急不可耐地端起了酒杯：“来，我们一齐举杯。”

        话音未落，手便被穆采薇按下了：“你不能喝。”

        “就一口。”

        “你也就一口的酒量。”

        眼见被拆穿，小七气急败坏地否认：“哪有？本公主能喝一杯。”

        这一杯的酒量也能说得如此豪情万丈？众人本是憋着不敢笑，眼下却是憋不住了。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穆采薇解释道：“那年仲秋宫宴，原本我俩说好了一起表演歌舞，结果她偷喝了表哥的杯中酒，醉得睡了一日，我以为是她贪杯，可她醒来说只尝了一口……”

        “哈哈哈……”这下笑声更是收不住了。

        “王兄……”小七伤疤被揭，只得撒娇着向墨子玉求助。

        “好了好了，只喝一口。”

        “来……举杯……”众人一齐起哄。

        秋霜撕下一只咸水鸭翅膀，放到莫铘碗里，两人相视而笑，却透着一丝忧伤，想起往年的仲秋家宴，如今这桌上只得她二人还在，物是人非。

        墨子玉放下手中银箸，不动声色地揽了揽莫铘的腰，掌心传来丝丝温情，令人莫名觉着安心，莫铘抬眸，见他面色如常的饮着杯中酒，看来是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下安抚她，是以面上装出一副啥事没有的模样。

        小七并未察觉到这几人气氛有异，顾自吃得欢喜，她指着一盘硬壳问：“这道是何菜色？”

        “这是田螺，现下这个时节田螺空怀，最是味美。”秋霜开口解释。

        田螺？小七拿银箸杵了杵，不解道：“这么硬怎么吃？”她在宫里可不曾吃过此物。

        “嘬着吃，像这样。”

        秋霜边说边演示，随后园子里响起了一片嘬嘬声。小七见众人吃得欢喜，忙不迭也尝了尝，这一试便欲罢不能。遇到硬茬子，旁人也不吝赐教，然后就看到高贵的公主殿下拿着银箸在那捅田螺。

        今日做的都是坊间菜肴，宫里的贵人不曾见过也是正常，见郡主拿起芋仔，秋霜立马解释道：“去了皮即可食用。”

        穆采薇对其好意报以浅浅一笑：“未入宫前我曾在家里吃过，蒸煮即可，松软甜糯，说是仲秋食芋可辟邪，故而每年厨娘都会做这道菜。”

        她也曾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是以一直不习惯以郡主身份自居。然行事可比身旁那位更像皇室出身。这不，小七听着好玩便摁着她的手抢着咬了一口，边嚼边赞叹“好吃”。

        堂堂公主的吃相还不如下人，墨子玉无奈提醒道：“食不言。”

        小七满不在乎，撅着嘴抱怨：“自家用膳，何必拘礼？今日宫宴吃得甚是烦闷，莫不是现下还要诸多限制？”

        烦闷？穆采薇毫不留情地拆穿她：“我怎的望下来，见你笑得好不开心呢？”

        “那是戏耍了秦淮月之后。”小七一本正经地解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敢在本公主面前耍心机，她何德何能竟敢让王兄给她伴乐？还不是看上……唔……”

        嘴里被塞了个芋仔，打断了她的话，小七拿出芋仔，忿忿道：“王兄，你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自是堵住那无遮无拦的口。墨子玉淡然道：“你不说好吃吗？那便多吃些。”

        这还未去皮呢，怎么吃？王兄傻了吧？

        小七不知，穆采薇自是明了墨子玉此举为何，遂岔开了话题，对莫铘道：“说到歌舞，不如你我再合作一回？”

        想起上一回，莫铘讪笑着道：“承蒙不弃，彼时，莫铘可不曾锦上添花。”

        “采薇觉着雪中送炭更好。”

        两人相视而笑。见状，墨子玉命风巽去听音阁将焦尾取了来。

        琴音悠扬，舞姿曼妙，一曲终了，众人依旧如痴如醉，侍卫自是不曾见过此般场景。墨子玉亦沉浸在莫铘的身影中，举手投足，当年青涩不复，俨然与琴合二为一。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面对穆采薇的打趣，莫铘笑言：“还不是为了能衬得起你。”

        穆采薇一脸坏笑：“确定是为了衬我吗？”

        莫铘下意识瞟了眼某人，抿了抿嘴倔强道：“不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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