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23：仲秋之高处不胜寒

十岁那年的仲秋节，衍皇帝在宫中设宴，本是家宴，因皇子们逐渐到了婚配的年纪，故而顺道宴请了一众达官近臣，并嘱众卿带上家中女眷。

        席间寒暄不断，笑声连连，推杯换盏，酒过三巡。

        进献歌舞之时，五公主抛砖引玉。她与太子皆为虞皇后所出，此番献舞，众人抢着弹琴伴乐。

        朔月郡主本与七公主也准备了一曲歌舞，不曾想七公主偷喝了王兄的杯中酒，已然醉倒，宫女遂将人带回了寝殿，现下无人伴乐。她孤身一人，无权无势，谁会主动结交？是以连个自愿伴乐的都没有。

        莫铘对自己的琴艺有自知之明，然性子里的倔强，诚然看不得世态炎凉，她径直站立起身。

        一曲终了，朔月郡主感激地向莫铘点头致意，她的视线划着朔月郡主的身侧，错愕地落在了那芝兰玉树的少年脸上。

        他是皇子？那个曾送她木剑之人。

        见他面无表情，她晕红了脸，后悔不曾好好练琴，在他面前失了仪。

        这倒是莫铘多虑了，他本就喜怒不形于色，可内心却不似面上那般波澜不惊，此刻亦在心中腹诽。

        她是女子？

        两人同坐一侧，相互竟不曾发现。

        翌日，墨子玉去了将军府，也不多说，递给她一块龙纹墨玉玉牌，那是他母妃遗物。

        一曲终了，已是日暮西山。

        风巽得了请示去掌灯，雷震与山艮跟着去帮忙，泽兑帮着秋霜收拾桌上残羹。

        “我们来玩猜字谜吧？”穆采薇提议，“各自写好谜题，放在一起抓阄，猜不出喝酒，猜出了便由出题人喝，如何？”

        众人无异议，泽兑便去书房取来了笔墨纸砚。

        府中大红灯笼摇曳，路旁琉璃灯火跳跃，照耀着整个后院，如置身于繁星，空中一轮望月倒映湖中，夜旷天低。

        待众人到齐，穆采薇又明确了一遍规则，由墨子玉开始抓阄，出题人便是下一个猜题人。

        “举头望明月？”打一味中药，墨子玉嗫嚅着纸上笔墨，不假思索道，“当归。”

        众人恍然如悟，随后东张西望寻找出题之人，但见莫铘佯装怒意，嘴角却扯着笑，她拿起面前的酒杯，缓缓饮尽。

        这是她的字迹？一如美女簪花，墨子玉不动声色地将手中字条卷入袖中。

        秋霜忙好了后厨活计回来，见众人玩得兴起，便担起了斟酒的任务。

        “中秋归来……词牌名……八归。”莫铘读着抽到的谜题。

        出题人是穆采薇，她罚了酒，而后抓了一纸谜题：清风拂面中秋夜。

        ……

        你来我往，众人玩得不亦乐乎。

        墨子玉眸光落在莫铘脸上，明眸皓齿，笑得毫不掩饰，如花绽放，他不自觉地笑意缱绻。

        “王兄……你笑啦？”小七讶异地望着墨子玉。自从母妃去世后，她便不曾见过兄长笑得如此真心实意，莫名一丝苦涩涌上心间。

        墨子玉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抚。

        游戏还在继续，穆采薇好巧不巧又抽到莫铘，不出所料又猜了出来，莫铘只得认栽，她伸手去拿酒杯，却被墨子玉抢了过去一饮而尽。

        “桂花酒香甜，易醉。”

        欲盖弥彰，众人不约而同地望着墨子玉，笑得不怀好意，他冷下一张脸，悉数挡了回去，却撞上莫铘两颊绯红，还是破了功，只能饮酒掩饰。

        “不如去放花灯？写上心上人的名字，若是那人能在对岸捡到花灯，便是有缘人。”泽兑跳出来替自家王爷解围。

        “若是没有心上人呢？”小七急问，“何况这宁王府，谁能来捡？”

        “那便写意中人。”穆采薇笑言，“说不定月老见着了，便把人送来了。”

        见无人再有异议，泽兑便起身去取花灯，另外三人随即跟去帮忙，不多时便把花灯都拿了来。

        秋霜拿着花灯有些不知所措：“奴婢就不必了吧？”

        “拿都拿来了，写吧。”莫铘将笔递给秋霜。

        另一旁的小七写完便侧首去看穆采薇的花灯。

        “你写了什么？”话音未落，她便将其上的字读了出来，“但求一人心……”

        穆采薇急忙去捂，顿时羞红了脸，嗔怒道：“小七，你怎么可以？”

        “这有何妨？喏，给你看本公主写的。”小七不甚大方。她将花灯递到采薇面前，但见其上写着“貌似潘安，情如宋玉，才胜子建”。

        潘安宋玉董子健？“一女不事二夫。”穆采薇故意逗她。

        “能配得上本公主的，定当美貌与智慧并重……”某人大言不惭。

        写罢，几人便去湖里放花灯，墨子玉远远望着那抹身影，听着边上几人在那窃窃私语。

        “你们说……泽兑会写谁？”

        “肯定是他，每次他随王爷进宫，泽兑都给他准备干粮，怕他等久了会饿着。”

        “你每次外出回来，皆是泽兑为你铺床叠被，她喜欢的应该是你。”

        “王爷每次差我去暗卫营，她便让我给你带吃的，怕你在那边吃不好。”

        一阵沉默。

        “不如……我们一起去？不管是谁，其他人不许争？”

        “一言为定。”三人异口同声。

        花灯随着湖水荡漾开去，烛火闪烁，在湖面上一颤一颤。

        “小姐可是写了王爷名讳？”秋霜偷偷问道，她随后回转头看向花灯祈祷，“奴婢希望小姐与姑爷可以长相厮守。”

        莫铘抿唇一笑，不语。主仆二人就这么立着，静静望着花灯渐行渐远。

        墨子玉不知何时站在了莫铘身后：“时辰不早了，走吧。”

        “我们再去玩猜谜吧，本公主一个都没抽到。”

        小七意犹未尽不肯走。墨子玉对其诉求无动于衷，他命泽兑送二人回倒座，转头又让秋霜先行回去。

        王爷赶她走，莫不是要将小姐带去仰止苑？秋霜不安地望着莫铘。莫铘自然明白她的顾虑，遂寻了个借口：“地牢空无一人，秋霜会害怕。”

        “不如先让秋霜随属下回房等吧？”泽兑出言请示，护主之心昭然若揭。

        “甚好。”某人喜不自胜。怕莫铘再诸多借口，牵着她的手便走。

        几人见泽兑走远，便想去湖那头等花灯，却见王爷与王妃正是往湖边长廊去，他们可不敢搅了王爷的兴致，无奈只得回侍卫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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