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胖大海自从陈渭离去，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回笼觉也没睡成，天蒙蒙亮就爬起来，抱着个小太阳守在单元楼门口。

        所以他是第一个发现陈渭他们回来的。

        胖大海高兴坏了，来不及披上袄就从单元楼里冲了出来。

        “你俩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又得白等一天——”他突然卡住，看看马上的人，“昨晚是少了一个，今天这怎么又多出一个来？陈渭，这谁啊？”

        陈渭利索地跳下马，又把依然晕厥的人质给弄了下来，这才喘了口气，龇着小白牙一笑：“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山海关总兵，吴三桂。”

        胖大海那张大饼铛脸，满满的惊讶都快摊不下了！

        他嗷一嗓子冲回了单元楼，抬头冲着楼上大吼：“同志们！快下楼啊！来看吴三桂！活——的！”

        他这中气十足一声吼，把全楼的人都喊下来了。

        “在哪在哪？”夏小棠第一个冲下来，她一眼看见单元楼门口，雪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哇！这是吴三桂？渭哥你们太厉害了！”她感慨完毕，迅速做了一个现代女性的习惯动作：掏出手机。

        陈渭看了她一眼：“怎么？打算和汉奸合影？”

        “怎么可能！我纪念一下渭哥你们的英雄壮举……哦对了你提醒我了，得关掉美颜。”夏小棠拍完照，又兴致勃勃冲着楼上挥手，“小春！快下来！看！吴三桂！”

        楼里连老带小全都出来了，就连黄勇都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奔过来——还举着手机。

        毕竟中华民族的传统习俗，就是遇到新鲜事物，第一时间打开手机摄像头。

        被周围的嘈杂和身下的冰雪给刺激着，吴三桂从昏迷中缓缓清醒。

        他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一群打扮得奇形怪状、不僧不俗的男女，每人手里捧着一个小方盒子，对着他。

        吴三桂差点再次晕过去！

        高爷爷好奇地问：“你们是怎么抓住他的？这么强悍的武将都能被你们生擒，人民子弟兵果然了不起！”

        陈渭乐了：“高爷爷，了不起的不是我们，是震爆弹。”

        高爷爷点头道：“那你们可得小心，这种人，力气不是一般的大，说不定能挣脱绳子。”

        陈渭被提醒了，他问胖大海：“还有绳子吗？最好粗一点的。”

        胖大海连忙回家，拿了拇指粗的麻绳。

        陈渭将吴三桂一直拖到了楼门口。这栋单元楼有一根粗大的排水管，一直从五楼延伸到一楼地面。

        他三两下就把吴三桂绑在了排水管上。

        退后了两步，陈渭又仔细看了看被绑在水管上的吴三桂，总觉得依然美中不足。

        他灵机一动：“大海，上菜刀！蔺岳，你也把菜刀拿来！”

        不多时，两把菜刀到手。陈渭用几根坚韧的塑料绳将它们捆在排水管上，刀锋向下，正正吊在吴三桂的头上！

        胖大海忍不住道：“这造型，绝了！达摩克利斯之菜刀！咱得来一张！茄子！”

        吴三桂听不懂他们的交谈，但他不傻，从这群围观他的男女脸上，从陈渭他们绑缚他的动作上，他能看出来，这群人并不打算杀他。

        他们只是想羞辱他。

        被绑得像只麻花鸡，再加上四肢僵木，完全没有逃脱的可能性。吴三桂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脸扭开，把眼睛闭上。

        韩春是个细心的姑娘，她看出吴三桂那屈辱的表情，不由放下手机，喃喃道：“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不太尊重人吧？”

        夏小棠被她这么一说，也愣了愣：“好像是有点儿。我们把他当动物园的猴子了。”

        胖大海哼了一声：“猴子可不会卖国！”

        蔺岳也冷冷道：“小春，你确定要同情吴三桂？你知不知道，满清的小半个江山都是此人亲手打下来的。未来死在他手里的，都是他曾经的同僚和无辜的百姓。”

        韩春被他说得脸都红了，她吭哧吭哧道：“那……那咱们能不能劝劝他？让他别投降？蔺老师，你也说是未来了，未来还是可以改的。”

        胖大海长叹一声：“小春你太天真了！主席都说过：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吴三桂要当汉奸。哎！这就叫，自然规律不可扭转。”

        “主席没说第三句。你少胡说。”蔺岳白了他一眼，又推了推眼镜，严肃地说，“小春，那是古人的未来，不是我们的。我们是改变不了历史的，我们只是旁观的过客，拿了自己的东西，我们就得走了。”

        陈渭扫视了一圈人群，忽然问：“余多利呢？”

        大家四下看看，果然，没有发现余多利的身影。

        夏小棠悻悻道：“他没脸出来呗！昨晚信誓旦旦说谢哥肯定死了，被吴三桂给杀了。今早见你俩都回来了，他被啪啪打了脸，怎么好意思出来？”

        胖大海敲了敲门，又跑到102的窗前，使劲拍拍窗子：“余多利！喂！别躲着了，出来吧！大家不会笑话你的！”

        没有一点动静。

        拐杖小哥忽然小声道：“他可能不在家里。”

        陈渭愕然：“这种时候他不在家？去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黄勇有点紧张，他小声道，“昨晚我看见他出去了……”

        “什么时候？”

        “凌晨两点半。”

        原来昨晚黄勇小腿骨折的地方又在隐隐作痛，闹得他睡不着，只好坐起身。又因为无聊，黄勇随手拉开窗帘向外望了望，没想到却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从单元楼里出来。

        “是余多利，他那身荷花大袄子，我不会认错的。”黄勇很肯定地说，“我也不知道他出门干什么，我就盯着……结果盯了一个小时，也没见他回来。”

        邻居们一片哗然！

        陈渭皱了皱眉：“这不行，咱们得去找找。”

        胖大海急了，一把拽住他：“你上哪儿找去呀！连个百度地图都没有，你自己别丢了！”

        “至少得小范围搜索一下。”陈渭不为所动，他又嘱咐谢枕山，让他守着吴三桂，自己则带上了枪。

        “你看见他往哪个方向去了？”陈渭又问黄勇。

        “那边。”黄勇伸手一指，“就是渭哥你们埋葬那个明朝小孩的地方。”

        胖大海见劝不动，索性披了件夹克，快步跟了上来：“我也去！你一个人不安全，我跟你一块儿！”

        俩人顺着黄勇指的方向，踏着积雪，一直来到了前天他们埋葬那个明朝婴孩的地方。

        “陈渭！看那儿！”胖大海眼尖，一下子看见埋在雪里的半截木头，他赶紧冲过去，弯腰刨了刨，“是我的铁锹！还有余多利的手机……已经没电了。”

        陈渭走过去，不声不响扒开厚厚的积雪，雪下露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条金链子，他们都认识。

        “我明白了。”胖大海一拍大腿，气哼哼地说，“余多利想把金链子藏起来！这个自私的家伙！”

        他又往周围望了望：“奇怪，东西都在这儿，人去哪儿了？”

        陈渭蹲下身来：“胖大海，看这儿。”

        胖大海走过去一看，那是一滩血，已经冻成冰了。

        “卧槽！这家伙……不会出事了吧？”

        俩人沿着血迹又往矮树林深处走了五分钟，然后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他们看见了余多利，那是他没错，然而肩部以下，已经被啃得不剩多少了。

        胖大海腿一软，坐地上了。

        这惊骇绝伦的一幕，就连陈渭这个刑警也有点承受不住了。

        他深吸了口气，掏出永远随身携带的一次性手套，走到近前看了看：“应该是遭到猛兽的袭击……不像是单个的熊或者虎豹，这么杂乱的痕迹，爪印也是大大小小的，看来是狼群。”

        至此，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昨晚余多利趁着大家熟睡，独自溜出来，想找个地方把金链子埋起来，结果遭遇了狼群。

        人的认知总是顽固又自大，哪怕和现实脱了节，也要冒着生命危险维持这可笑的傲慢。被钢筋水泥的现代社会牢牢保护了几十年，余多利到死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家门口一百米的地方碰上狼。

        陈渭拍了拍胖大海的背：“回去找个袋子，咱们不能把余多利丢这儿。”

        胖大海踉踉跄跄从矮树林里出来，他跌跌撞撞一直跑到单元楼前。

        一看他回来，大伙全都围了上来：“怎么样？找到了吗！”

        胖大海擦了擦眼角，哑声道：“找到了。”

        “人呢？！”

        “死了。”

        姑娘们互相看了看，韩春忍着满心的惊恐，悄声问：“大海哥，你们找到尸体了？！他是怎么死的？”

        胖大海一脸的一言难尽，他想了半天，只好说：“小春，祥林嫂的儿子是怎么死的？”

        “我记得是被狼……”韩春说到一半，一下子捂住了嘴巴，“天哪！”

        胖大海揉了揉眼睛：“陈渭叫我回来，找……找个袋子，把余多利剩下的……捡回来。唉不提了，我去找编织袋。”

        余多利的遗骸装了小半个编织袋，因为没地方放，只能安置在一楼的楼道里。

        这个突发事件，把大家刚才“喜获吴三桂”的兴致勃勃，浇上了一盆小冰河期的雪水，每个人的心都寒透了。

        虽然余多利很讨厌，自私又嘴贱，但他是个人，而且是“自己人”。

        此人惨不忍睹的死状，仿佛来自上苍的一个警告：这就是明末“八百万种死法”之一。

        如果找不到女娲陨石，未来，相同的命运就会落在他们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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