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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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国威来了热河的消息,第一时间报给了咸丰。
彼时他正在御书房看折子,一听说,心中不知是喜是悲,连声道:“快传他进来!”
不多时,梁国威进来御书房,先给咸丰请安,话未说完,他抬头一见紫檀书案旁的咸丰,不由泪落如雨,呜咽出声。
咸丰虚虚张开臂膀,揽着他的肩,哽咽道:“小梁子,你还能活着回来……”
泪眼婆娑中,咸丰瞧得见梁国威身上衣裳又是泥又是土,发辫也是松松曲曲的没梳过,就知道他这一路,着实吃尽了苦头,不由心里更酸得难受。
梁国威知晓咸丰身体极弱,平日他虚症发作,旁边的小太监都不敢碰他,只能任由他自己伏在书案上喘,若贸然上前搀扶,反而容易让皇帝晕厥。
是以他也不敢太放悲声,只得拼命忍着眼泪,跪下来,轻声道:“奴才惦记皇上,无论如何也要来热河见皇上一面!”
才不过分别月余,咸丰更瘦了,脸上完全没了肉,只有骨头覆盖着一层薄皮,一说话,露出森森的白牙,猛一眼看上去,能把小孩吓哭。
这一主一仆互相都觉惨不能言,有那么一瞬,竟有些兄弟沦落天涯的错觉。
“圆明园……怎么样?”咸丰终于还是问出来。
梁国威捂着脸,瑟瑟道:“洋人放火烧了绮春园,常嫔主子殁了,文大人……投福海自尽。”
这些,其实咸丰都已从奏折中知道了,但是他心里总还抱有一丝不现实的幻想:会不会,没有六弟说得那么糟呢?
但是此刻,从自己身边最信任的太监嘴里听见了,幻觉登时破灭,咸丰一下子上不来气,不由弯腰大咳起来。
梁国威慌了,赶紧起身,以最轻柔的动作扶住咸丰的腰,半抱半扛的,将他缓缓安置在软椅上。
他手一下下抚着皇上的背,正想按照过去的老习惯,安慰皇上不要太着急,要多多保重龙体,但是话到嘴边,梁国威的耳畔突然响起老董那尖刻的声音:“圆明园都烧了,他在听戏?”
咸丰当然不至于还有心情听戏,梁国威也笃信这一点,他的皇上还没丧心病狂到那个地步。但是不知为何,往日那低价批发大白菜一样顺溜的安慰,还有贴心的话语,今天他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咸丰歪在椅子里,兀自咳了好半天才缓了过来,他今年还不到三十,但是身体已经坏到极点,咳嗽起来,胸腔像个破烂的风箱,不管怎么沐浴焚香,身上依然弥漫着一股腐臭的,坏烂湿棉花的气味,而且动辄前胸后背一身冷汗,又黏又热,让人陷在虚浮无着里,难受无比。
咸丰喘了许久,这才抬起冒着金星的双目:“江南未平,山东又起,域内未弭,夷人又至。为什么祖宗基业到了朕的手里,竟会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固步自封,不思进取——这八个字堪堪到了梁国威的嘴边,又被他咬住舌尖,狠狠咽了回去。
舌头尖锐的疼痛,终于把梁国威的魂儿给拽回当下,他柔声道:“皇上先把身子保养好,未来东山再起,犹未可知呢。”
咸丰不由看了他一眼。
梁国威在咸丰身边多年,被咸丰教读书认字,因为容貌动人又聪明好学,被咸丰器重,也从来不拿他和那些腌臜昏聩的底层太监一样看待,咸丰对这个小太监何止是信任,简直是宠爱了。
偶尔,梁国威也会凭借这份宠爱,大着胆子劝咸丰勤政,但咸丰都没在意,只觉得好笑,像听可爱的小鹦鹉学老干部说话,学得越像反而越好玩。
但是刚才那句话,不像鹦鹉学舌,倒像是小鹦鹉突然有了自己的灵魂。
梁国威是多么机灵的人,咸丰这一眼,顿时让他觉察到了,他慌忙掩饰着,端起旁边小太监递过来的软白香烫的热毛巾,帮皇上擦了脸,这都是他做惯了的事,然后又捧过热好的参汤,另一碗是燕窝,最后,则是一个朱漆嵌螺甸的大果盒。
梁国威跪在御座旁,把盒盖揭开,里面盛着五件蜜饯水果:金丝枣、木樨藕、穰荔枝、杏波梨、蜜香瓜。
咸丰歪着身子,随意用小金叉取了一片藕,放进嘴里细细嚼着,脸上气色这才好了一些。
梁国威跪在他腿跟前,手里捧着大捧盒,他的目光落在咸丰手中那枚小小的金叉上,不由一阵恍惚:圆明园都烧了,圆明园总管大臣文丰都投湖了,园内园外,那么多人被活活烧死杀死……
可是皇上还在用他最喜欢的小金叉,慢条斯理地吃着他最爱的木樨藕。
就好像那座燃烧着的宫殿,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也不打算为此承担半点责任。
此前,梁国威对宫外的事了解甚少,对百姓的印象也仅限于“刁民”,他很小就净身进宫,虽然是个奴才,可是因为在咸丰跟前,吃穿也不比主子差很多。
他从未想过,皇上还应该为外头的百姓负什么责。
然而昨晚那部《千古变局两百年》,为他生动地展现了一个他从未见过、但却实实在在存在于一墙之外的大清。
他第一次震惊地发现,那个遍地污秽,黑暗无比,百姓卖儿卖女却依然饿死街头的世界,和皇上用精致的小金叉子吃着桂花糖藕的世界,竟是同一个。
皇上怎么还吃得下去呢?
咸丰用余光瞟了一眼梁国威,他早就发现小梁子的眼睛红肿,脸也有点肿,明显是嚎啕痛哭过。
想必这一路,小梁子一定是边走边哭,哭也是因为惦记着自己,就像丢了家的小狗,千里迢迢来寻主人。咸丰胸口微酸,看来他真没白疼这孩子。
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多半也是因为没日没夜地赶路,太累了吧。
咸丰满心怜悯道:“小梁子,你跪安吧,晚上再过来。先去把自己梳洗干净。”
梁国威回过神,赶紧磕了个头,碎步后退着出来。与此同时他听见了咸丰的声音:“传懿贵妃来批本!传丽妃,东暖阁伺候。”
这是咸丰的习惯性操作:让懿贵妃来帮他完成工作任务,而他自己,则移驾烟波致爽殿的东暖阁,找温柔可人又没脑子的花瓶美女丽妃解闷。
有点麻烦,梁国威想,救援队的事他还没来得及打听,咸丰让他晚上再过来,明摆着是让他好好休息,这个时候他急毛火燎地问什么救援队,就显得太突兀了。
可是陈渭那伙人还在外头等着呢,难道要让他们等到半夜?
他这么一踯躅,就耽误了功夫。再一抬头,前面不远处一个窈窕的身影,懿贵妃踩着花盆底,手指轻轻扬着粉绢手帕儿,正款款而来。
梁国威一个激灵,慌忙躬身请安:“懿贵妃吉祥!”
懿贵妃停了停,她吃惊地望着梁国威:“是小梁子?你从哪儿来?”
“从圆明园来,”梁国威苦涩地笑了笑,“洋人纵火,奴才和张公公他们逃出来,张公公回了紫禁城。因为不放心,所以奴才一个人来热河见皇上。”
懿贵妃不由有些感动,她拿起粉帕蹭了蹭鼻翼,哑声道:“难为你了。”
此刻懿贵妃才25岁,看上去还是个年轻的姑娘,容貌是旗下女孩独有的爽利明朗。
曾经,梁国威对她的印象非常好,因为皇后懦弱无能,丽妃又只会撺掇皇上耽于声色。
唯有懿贵妃还能劝皇上两句,皇上就算不愿听,也不得不承认懿贵妃说得有道理。梁国威一直将她视为皇上身边唯一可信可靠之人,因此总时不时透露点消息给她,懿贵妃闻弦歌而知雅意,对他也颇有拉拢之心。
然而如今再见到懿贵妃,却恍如隔世,梁国威的眼前,控制不住浮现出纪录片里,慈禧太后那张阴冷无情的老脸……他无论如何也没法将那个皱巴巴的凶狠老太婆,和面前这肤白唇嫩、杏目含春的娇媚女孩视为同一人。
一直等梁国威告退离去,懿贵妃这才缓缓进了御书房,她停了停,忽然道:“小安子!”
太监安德海赶紧进来听命。
“梁国威是刚刚到的?”
安德海道:“可不是。您看他那一身的土,刚才皇上瞧见他都哭了。”
懿贵妃点点头,又似自言自语道:“我总觉得哪儿不对。”
安德海抬起头,揣测地望着她:“主子您是说……”
懿贵妃皱了皱眉:“我也说不上来,就觉着小梁子见了我,似乎没以前那么高兴了。”
安德海想了想:“可不是嘛。之前他见着您,怎么也得絮叨两句,至少也得问问大阿哥。今儿个怎么一声不吭,问完了安,没一句多余的话。是不是累着了?”
懿贵妃想了想:“你偷偷打听打听,看他在路上,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嗻!”
安德海走了,懿贵妃重新回到御座旁边的一张小桌子前,那是专门给她准备的,因为她不能坐在皇上的位置,毕竟只是“代理”。
懿贵妃有一搭没一搭地数着手头的折子,脑子里依然回想着刚才梁国威的表情,年轻俊俏的太监站在廊下,身旁花木扶疏,日影透过还未凋零的芙蓉花照在他的脸上,兴许是因为痛哭过,日光柔柔一照,更显唇红面白,滟滟如芙蓉。
虽然和咸丰的夫妻关系已经褪色,只剩下“同事”关系了,但是懿贵妃和皇上一样,都很中意梁国威这个聪明的太监,懿贵妃脑子活,有主意,所以对梁国威颇有点惺惺相惜的味道。
然而刚才那匆匆一瞥,她竟从对方的目光里,体会到了一些从未有过的陌生感,就好像……对方是站在一个极高极高的地方,向下俯视着她,仿佛能把她的心肝肺腑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古怪的况味,令懿贵妃心中莫名不安。
正出神着,安德海不声不响回来了。
“怎么样?”
“刚刚奴才过去,正赶上小梁子在换衣裳,”安德海低声道,“如意说衣裳磨破了,穿不得,都得扔掉,就一头抱了出来,扔在屋后了。”
“嗯,然后呢?”
“奴才趁他们不注意,捡了那堆衣裳看了看,衣裳是真的脏,都是泥,裤子上也是。但是鞋很干净。”
懿贵妃眉峰一动:“鞋很干净?他不是一路走过来的吗?”
“说的是啊!按理说一路走来热河,鞋底应该磨破了才对,但是奴才刚才仔细看过,小梁子的鞋,干干净净,连泥都没多少。”
懿贵妃沉默片刻,忽然道:“他是骑马来的?”
“骑马为什么不和皇上说呢?也没见着马啊。况且如果当晚就骑马过来,也用不了这么长时间。”
懿贵妃不出声,半晌,她发出嗤的一声轻笑:“总不是坐着八抬大轿来的吧?”
“那更不能了。”安德海觑着懿贵妃的脸,“主子,您看这……”
懿贵妃压下满心疑窦:“先别声张,也别去打听,小梁子是个精细人,问多了反而不妥。”
“嗻。”
“还有,被关在万壑松风后面的那伙人,可有动静?”
“回主子,没什么动静,但是只要咱们的人想进去,他们就往外放枪。”安德海停了停,才又道,“可他们也没出来伤人。能听见一些怪声,也不知在里面做什么。”
懿贵妃有点头疼,那伙装扮奇怪的人,从天而降掉进如意洲的湖水里,后来又一路逃窜到万壑松风后头的一溜空屋子里,既不伤人也不盗取东西,但是说什么都不肯出来……也不知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历!
皇上担心了一整夜,到了今早,又说既然他们没动静,就不要管他们,只当无事发生。
这怎么行呢?
懿贵妃恨恨地想,皇上就是这种积黏的脾气,毫无志气,匪盗都杀到面前了,他还想闭眼装没看见!
她一边想,又不动声色地把面前的黄折子挑出来,这些都是请安折,除了在皇上这儿露个脸,喊一声“皇上您还活着吗?我还活着呢!”之外,毫无意义。只有白折子是真正来谈事情的。懿贵妃把白折子粗略看了一遍,绝大多数,皇上已经用指甲掐痕在上面给出了回复,只有少数几份,上面没有任何痕迹。
这些折子,都是恭亲王的。
皇上和恭王不睦,这是朝廷内外都知道的,懿贵妃自然也知道皇上这份心病,可是如今洋人杀进了京城,其他郡王贝勒都跟着咸丰一窝蜂地跑了,留在京师斡旋的只有恭亲王,这个时候,皇上居然把他的折子扔在一边,看都不看……
懿贵妃气得肝疼,皇上这逃避现实的能耐,赛过她那四岁的儿子。
她想了想,干脆把恭王的奏折一拢,站起身来:“小安子!”
“奴才在!”
“去烟波致爽殿。”
今天懿贵妃打定了主意,皇上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怎么着也得让他把恭亲王的这些奏折看完!
哼,他不是只想和丽妃花好月圆吗?自己就非要打破这个花好月圆不可!
谁知刚出门还没走多久,就听砰的一声枪响!
那声音对懿贵妃而言极为陌生,起初她没反应过来,但是紧接着又是几声,刺耳的震动终于提醒了她,那是在放枪!
懿贵妃吓得一哆嗦!
“怎么回事?”她颤声问,“是那伙贼人要出来了?”
但很明显方向不对,枪声是从与万壑松风相反的宫门处传来的。
懿贵妃正惊魂不定,突然一个人疾步向她奔过来,懿贵妃定睛一看,竟是梁国威,只见他气喘吁吁,辫子有一半是散的,明显是刚沐浴,都没来得及梳好。
“小梁子,出了什么事?”
梁国威飞快地说:“洋人带着枪,杀进来了!懿贵妃请赶紧去烟波致爽殿躲一躲!”
懿贵妃吓得脸色都变了,她刚想抓着安德海的胳膊,往烟波致爽殿跑,却忽然又停住。
“小安子!快!你去把大阿哥抱来!”
梁国威忽然脑子里一闪,一把拦住安德海:“不行!不能带过来!”
安德海惊了:“梁总管你说什么!”
梁国威定了定神:“洋人不是冲着旁人来的,他们一定是冲着皇上和大阿哥!懿贵妃,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他这从陈渭那儿现学现卖的句子,把懿贵妃说呆了,心想这小子疯了吗?皇上和大阿哥……是鸡蛋?
但她很快会意,立即觉得梁国威这个说法对极,于是转头吩咐安德海:“你把大阿哥带出来,找个人少的地方藏好!别让人看见!”
安德海一溜烟去了。
懿贵妃又焦急地问:“小梁子,现在怎么办!”
“奴才这就去万壑松风,找昨天那伙人。”
懿贵妃大惊:“你找他们干什么?”
梁国威一字一顿道:“懿贵妃有所不知,这伙人,专克洋人!”
辞了懿贵妃,梁国威撒腿就往万壑松风那后头跑,他一边跑一边满心疑惑,洋人是怎么杀到热河来的呢?如果洋人会攻打热河行宫,陈渭他们应该早就知道啊!可是为什么一个字都没提过?
他拿出生平最快速度,不要命地一通狂奔!
梁国威一直跑到围堵那群天外来客的院落跟前,行宫的一部分守卫仍然守在那儿,这群不速之客不肯走,他们也只能昼夜不停地看守在院子外头。
领队的一见梁国威,不由大惊:“梁公公,您是打哪儿来?”
梁国威来不及和他们解释,只飞快道:“洋人打到热河了!”
这下子,守卫们全都慌了。
梁国威实在没空和他们啰嗦,他嘴里叫着“皇上有旨”,推开那个守卫,一头冲进了院内!
“天机所的人在吗?”梁国威冲着屋内连声大喊,“是陈渭队长叫我来的!”
果不其然,紧闭的屋门打开,一个男人快步走出来:“我是天机所的所长傅轻舟!您是哪位?”
傅轻舟见眼前之人分明是太监打扮,却又清楚他们的底细,只觉这其中必有文章。
梁国威紧张得声都变了:“洋人来了,刚才在门口放枪,已经开始杀人了!”
他冲着傅轻舟一抱拳:“恳请各位救一救急,陈渭他们就在行宫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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