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四叠阳关千千唱

芙蓉帐暖度春宵，知县陈大人抱着墨秋坐在庭院中，笑着说：“今夕何夕，遇此良人。”

        “今日去何处玩耍？”墨秋来到陈大人身边，倒了一杯茶推给陈大人。

        “今天带你去南郊元湖，元湖有个传说你知道吗？”陈大人鼓弄玄虚，笑意盈盈地望着墨秋。

        墨秋心中暗笑，他当然知道那个传说，只不过陈大人同他谈起此事，那他也只好装作不知。

        “是什么传说？”墨秋面带疑惑，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传说南郊元湖水底藏有花妖，一旦有他看上的人，花妖就回跳出水面，将一束荷花送给船上的人。”

        “这么神奇，今天就去看看吧，只不过七月已过，荷花应该不会有的”。

        车帘放下，墨秋端坐在马车中，很快便到了南郊元湖，荷花凋谢，荷叶蜷缩在河面，此处别有一番意境。

        墨秋来到河边，远远地瞥见桥底下一道身影若隐若现的身影，陈晓星见此处无人，眸子一转，眼中闪过一丝促狭你，悄悄地靠近墨秋身后。

        墨秋仔细地瞧了半天，远处桥底那道身影看起来不像花妖，反而像一个淹死的人。

        陈晓星见他毫无反应，只好询问：“你在看什么？”

        “那里好像有一具尸骨漂浮在桥底”墨秋伸手指远处向河面。

        一天的好心情一扫而空，陈晓星将墨秋送回府中，墨秋远远地瞧见打捞起来的尸体，看身形像是从前戏班子的领班。

        戏班子一个小少年惊吓到了达官贵人养的小鸟，出于自保，领班将小少年送给那家少爷，少爷打死了小少年，还不肯放过戏班，竟然将戏班全部屠杀。

        陈大人别无他法，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县，只能暗中记下此事，等到回归京城再向皇帝禀报，请旨定那家少爷的罪。

        墨秋把玩着头发，靠在陈大人身上，“明日诏书就会送来，你何时回京？”

        “即刻回京。”

        陈大人犹豫了片刻，最终没有说出那尸骨究竟是何人，“到时候我带你看看京城，江南虽然美景甚多，却是不及京城繁华。”

        墨秋却是毫不在意，并非他心肠冷漠，年仅十五的他曾尝尽人间心酸。

        如今被知县陈大人收留，生活比起从前，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又怎么可能为了区区几个故人责问陈晓星。

        陈晓星曾经考中探花，正春风得意，看尽长安花时，不料家乡传来噩耗母亲得了急病，病来如山倒，还没等来儿子衣锦还乡，就去世了。

        他父亲在他年幼的时候遇见歹人被打死，家道没落，母亲含辛茹苦的抚养他长大，陈大人也很懂事，勤奋好学，寒窗苦读十年，立志从官，想要当一个为国为民的清官。

        皇帝本来想把十一公主嫁给他，听闻陈晓星家中巨变，嫁十一公主之事就此作罢，让陈晓星回家乡守孝三年，等孝期一过，诏书下发再回到京城。

        时间一晃而过，翌日清晨，不到丑时陈晓星便率领一干仆人等候在知县府，钦差大臣手持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州知县陈晓星，为官清廉，政绩斐然，特此封为翰林院编修，黄马褂加身，以示皇恩，钦此！”

        “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陈大人跪在最前面，墨秋跪在所有官吏身后。

        “陈大人，一切可准备妥当了？明日返回京城，不可拖延。”

        “是，下官知晓。”

        “陈大人，你身后是何人？”钦差大臣面容严肃，瞪着站立官员后的墨秋。

        陈大人回头看了一眼墨秋，恭敬地回答：“是下官家眷，明日将随下官一同前往京城。”

        来宣圣旨的人是皇帝亲封的钦差大臣，宣读圣旨后还要巡视百官，看见墨秋与皇宫被处死的淑妃眉眼之中有些相似，心中有些疑惑，听到陈大人所说是家眷，顿时没了兴趣。

        一路舟车劳顿，墨秋却是兴致勃勃，京城身处南灵国北方，城墙高耸，守卫森严，墨秋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有幸来到皇权中。

        京城之中，繁华热闹远远超过京城之外的地方，只不过南灵国皇帝已经有六十岁了，人老越糊涂，年轻的南灵国皇帝勉强算守成的皇帝，人老了就固执己见。

        南灵国官员勾结商人，世家子弟横行霸道，乡间的地主大肆收购土地，已经有普通老百姓饿死的情况出现。

        太子察觉到了长此以往，南灵国民不聊生国本动摇，试图从盐商入手限制贵族阶级，得罪了一大批人，最后被皇帝贬到陇西一带。

        南灵国皇帝六十岁了，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身体不如从前，畏惧之下找了一群仙风道骨的道士们，天天在皇宫禁地炼制仙丹，老黄帝伸手捏起一粒浑圆的丹药，慢慢送入口中，回忆起往事。

        那个被自己处死的淑妃，那个自己一见钟情的女子，她温柔体贴，美貌远超旁人，试问这般优秀的女子有谁不爱？

        那时候的老皇帝还很年轻，根基不稳，宠信淑妃结果惹得其余妃子母族不满，无奈之下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了淑妃全家，为了拉拢德妃母家，不得已处死了淑妃。

        还有那个刚刚出生，自己还没看上一眼的七公主，也惨死在后宫之中，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淑妃的逝去给老皇帝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

        人越老越糊涂，老皇帝听信谣言，动了心思，妄图通过道士施法招来淑妃的魂魄。

        太子被贬，老皇帝沉迷于炼仙丹，二皇子的小心思动了起来，陈大人刚来京城，二皇子就起了收买拉拢的心思。

        为了显示自己礼贤下士，二皇子亲自前往陈大人府上，不料陈大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二皇子费尽口舌也没让陈编修松口。

        “陈大人如今是翰林院编修，不知明日可否有空随本皇子一同游湖？”

        “多谢殿下好意，微臣明日还要进宫面圣”，陈晓星面露遗憾之色，眼底却闪过一丝不赞同，太子虽然被贬，毕竟是嫡长子，哪里轮的到一个二皇子狐假虎威。

        墨秋躲在屏风后憋笑，看着二皇子一次次吃瘪，快要憋出内伤，突然间听见游湖二字，想着京城的游湖与江南游湖有什么区别，计划等二皇子离开让陈大人带他到京城四处游玩。

        二皇子无奈，按压心中一丝愤怒，甩袖告别陈大人，带着一众仆人穿过庭院，见一人站立在树影后，容貌佚丽，恍惚之间二皇子想起了小时候见过的淑妃。

        淑妃甚美，京城才子称赞她为第一美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后被皇帝看中召入宫中，立为淑妃，宠冠后宫。

        盛宠之下他一个小皇子也不能夺其锋芒，四妃之一的母妃德妃也只敢暗戳戳的当着自己面骂淑妃小妖精。

        后来淑妃被处死，尸体葬于一处荒郊野岭，淑妃刚刚出生的女儿七公主早夭，听说七公主容貌与淑妃有八成相似。

        刚想瞧一眼的皇帝得知七公主死讯，前去检查的太监瞧了一眼小小的尸体，年幼的尸体脸部被遮住，太监嫌晦气，就没有掀开白布瞧一瞧，回殿传报，七公主身死，尸体挖了个坑埋在淑妃身边。

        这也就让年幼的七公主侥幸逃脱，被一位忠仆抱出宫门。

        墨秋站立在树下，见二皇子望过来，遥遥一拜，心中有些发毛，这二皇子盯着他的眼神怎么看怎么诡异。

        二皇子眉头垂下，一个大胆的想法冒出心头。

        “虽然说七公主早夭，然而宫中总有传闻说七公主没有死，而是被淑妃宫女带到了宫外，如今父皇思念淑妃，派道士招魂，甚至异想天开的派人出宫找七公主。”

        “三十五年过去了，七公主一个是生是死的人都不知道，如何能找到？陈大人府中这个人应该就是陈晓星在江南找到的人。”

        “万一七公主逃出皇宫还与旁人生了一个小孩，这小孩长大成人又恰巧被陈编修带来京城，自己将他送到父皇身边，得了父皇欢心，离皇位岂不是就更进一步了。”

        想到这二皇子心情甚好，原以为陈编修是个硬骨头，等他回去查一查墨秋的身世，如果真是七公主之子，那陈晓星可就给自己带来了一个大惊喜。

        陈大人碍于身份悬殊，不得已亲自送二皇子出府，看着二皇子一会儿生气一会儿面带喜色，更坚定的认为二皇子喜怒无常，打定主意以后见到二皇子绕道走。

        陈大人送二皇子出门，墨秋见状走到陈大人身边，拂去飘落在发丝的一片枯叶，嘴角露出一丝浅笑，“陈大人何时有空？当初可是说要带我玩遍京城。”

        “这个月初来京城，事务繁忙，下个月就带你出去玩。”陈编修有些疲惫地揉揉额头。

        “好”墨秋声音如玉石相碰，清脆悦耳。

        墨秋十五岁的少年郎，天质自然，姣如玉树临风前，与去世的淑妃有三分相似，与年轻时的皇帝有一分相似。

        如果有淑妃故人看到，绝对不会怀疑他是淑妃膝下七公主之子，只不过淑妃已经死了，成了老皇帝心头一道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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