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少年唐明

唐明的创业之路一点也不顺利，医馆开起来的时候她才十六岁，还有许多东西不知道不了解。

        她全心投入医馆的建设，来逃避失去母亲的悲伤。

        在张果果的帮助下，她买到了旧的药柜、桌子和一些器用。

        药柜破了几个柜子，张果果买了点木料补上了。

        两个人洗洗刷刷地忙了三四天才这些器物收拾妥当。

        药材的处置就需要唐明一个人处理，张果果对这些白的黄的、长的短的、圆的扁的药材束手无策。

        这些药材关是比对价格就花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买回来许多半成品，需要自己加工，切片晾晒，有些还是拖泥带水的鲜货。

        这一项项处理好，又是一个月过去了，这还只是少数常用药，其他有需要了再慢慢补充。

        新开的店，没有名气是不会有什么病人来的，而且这个铺面偏僻了些。

        唐明背着张果果做的药箱，扛着旗子挂个铃铛就出去了。

        外面的世界极其的广阔，新奇之余，唐明又知道了许多极其荒谬的规矩。

        一些街道被宵小占据，繁华的街道表现得更加夸张，唐明每在一个地方停留，就会有人来收保护费，不给就要赶人，官府不管他们并且是组成这些的一部分。

        内城八区，外城十六区，跨区要收费，和拦路抢劫差不多了。因为地盘争斗，内城有些区域还不能直接过去，要在外城区绕一圈过去。

        唐明想尽可能地多走一些地方，远的还可以花二文钱搭别人送菜的牛车去。她考虑过买一头驴，但她发现带着生畜跨区费和保护费都要翻三倍以上，也就放弃了骑驴。

        唐明的医馆还没开始营利，不想把钱花在这些莫须有的保护费和过路费上，只能不停地走动，远离喧闹的市场，去些安静无人的小巷，居民听到铃声会知道有游医经过，有病痛的人会出来看看，这也是母亲以前做的事，跟着祖父母走街串巷。

        这样找过来的人大部分都一一个特点，就是比较穷。

        出名的在医馆坐诊的医生单诊病开方就要花不少钱，游医一般是些需要赚些经验和名声的新手，或者是因为其他原因要四处流浪，一般不会收诊金，只会收点药钱。也会有几个治病济世的活菩萨，当然，这样的人极少。

        唐明正需要经验和名声，铃声回荡在寂静的街道里，偶尔会有几个孩童探出头好奇地观望。

        这样子唐明一天也能碰到一两个病人。

        暂时还赚不到钱，但唐明也算上看遍了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每天回到医馆和张果果分享每天的新发现。

        俩人像上回到了以前每天忙碌完之后相聚在一起互相交流鼓励的日子，忙碌又充实。

        在唐母去世后，两个人依然住在一起。医馆的后院挺大，住十个人都够，俩人收拾了件书房，摆放着唐明的医书和一些纸墨，唐明就在这里用医书继续教张果果认字。

        有点神奇的是，张果果看医书每次看两句就要头晕看不下去，张果果以为是自己笨的原因，垂头丧气了好几天，经常自责。

        “是不是我太笨了。”

        唐明为此也烦恼了好几天，最后去买了本简单易读的《白蛇传说》给张果果，张果果看到神仙妖怪的故事就不晕了。

        唐明有点哭笑不得，本来想用医书教张果果认字，也没想要她学会书上的理论，不过没关系，世界上不懂医的人多着呢，不差她一个，找到问题的原因，再教张果果认字就简单多了，张果果本来就聪明，再加上她对神仙妖怪的故事非常感兴趣，一些字不用教她也猜出来了。

        这样子过了一段时间，两个人虽然忙碌但也简单快乐，但有一个问题是唐明一直赚不到钱。

        虽然之前卖房子的钱还有剩，但这样下去只会坐吃山空，张果果为此担忧不已。

        以张果果对唐明的了解，轻易就想到了原因，在忙完了一段工作之后，张果果跟着唐明一起去出诊。

        唐明带着张果果出了门就往一个偏僻的小巷子去了，那里有一个病人医治有一段时间了，要去复诊看看。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因为生儿育女照顾家庭，早早就出现了衰老的迹象，她的眼睛快瞎了，身体还有一些其他疾病。

        她有两个女儿，大的看起来十一二岁了，小的大约五六岁，还有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她的男人出去干活了，唐明每次来都遇不到他。

        唐明复诊完交代了些注意事项、禁忌，又留下点药丸，然后就和张果果离开了。

        张果果看完全程，既疑惑又了然。疑惑的是为什么唐明一分钱都不收，了然的是为什么唐明赚不到钱。

        张果果当然直接问了。

        “一开始也收了点钱，刚有了点效果她就不想治了，我还需要累积经验，不想半途而废，想把她治好，但她没钱了，还要养三个孩子，我就不忍心……”

        唐明觉得自己没错，但说着说着就心虚了起来。

        “你这样不仅不赚钱，还要往里面倒贴呢！”

        医馆开起来几个月了，只会花钱不会赚钱的唐明心虚地低下头，“我改，我一定会去赚钱的。”

        但钱不是那么好赚的，后面再有病人因为没钱而停止治疗，那她也只能遗憾放弃了，她已经尽量用便宜的药了。

        医生大约是最接近死亡与痛苦的人，她很难忽略别人的悲伤，只能不停地告诉自己，别人的病痛不是自己造成的，她不该为别人负责。

        但是她能阻止她人的死亡或者痛苦，所以她无法无动于衷。

        但是唐明自己的生活需要钱，允诺给张果果的分成也还没有，在母亲去世之前和之后，她都受着张果果的照顾，她不能在自己需要接济的情况下去接济别人。

        唐明仔细观察了其他医馆是怎么运作的，装做病人去买药，调查出许多药的价钱，然后调整自己的诊费药费，尽量不给别人讨价还价的机会，这样做之后她发现来找她的病人居然渐渐多了。

        有些人既想要买药的时候能便宜点，又怕太便宜的药不好用，给他讨价还价的空间，他反而不能信任你的医术水平。

        见识还是少了，待人接物的方式方法拿捏不到位。唐明收好钱，开心地反省自己，有些钱还是该赚的，她开价比其他医馆低，这样的钱赚起来也不亏心。

        这样小小地赚了一笔，唐明开心地把钱交给张果果，“我赚钱了！”

        张果果把钱收好，虽然不多，但是个好的开始。

        唐明再路过某个路口的时候往巷子深处望了一下，不知道那个病人好得怎样了。她不能进去看，她怕忍不住去治，至少在她能赚到养活自己和张果果的钱之前不能，等她再赚多点钱，等她有能力去帮助别人了，她再去。

        唐明现在每天赚的钱也不多，但，但凡她开始赚钱，就有人看她不顺眼了，街上一些流氓地痞看她赚了点小钱，开始闹她，来看病不给钱，围着她不叫其他人接近，完了再一脸嚣张、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逼不得已，唐明要找个人多点的地方，交了保护费，在那里支个小摊子呆一天，赚的钱交了保护费就剩不下多少了。

        这样能免掉一些灾殃，但还有些事该遇上的躲不掉。

        一些以前免费医治过的病人找到她，对她苦苦哀求。

        唐明也无奈，“大娘，我也要吃饭穿衣，之前免诊疗费是一时好心，我总不能治好你饿死自己。”

        这样的可怜人，唐明狠不下心赶她，但这样闹腾，闹走了唐明几个顾客，唐明没赚到钱，更不能白送药给人了。

        只好避着点，换个地方摆摊。

        唐明冒险去了繁华的街道，那里保护费更贵，希望在那边能赚比较多的钱。

        唐明也确实遇到了商机，一个蛇毒溃烂老不好的病人，唐明看了他的腿，被毒蛇咬过的那一片皮肉都烂了。

        这个病不难治，但唐明想到了一点，以病养医。

        就是医生故意不把病治好，留一手，让病反复发作，然后病人就要不停花钱找医生看病，这种赚钱手法唐明以前听说过，但还是头一次见到。

        这种蛇毒溃烂在治疗期间不能吃盐，一吃就复发，医生开的药也有效，但总是治不好，就是因为没让病人忌口。

        这个病人找过许多医生了，找上唐明纯粹是试一试的心态，唐明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良心占了上风，开了药并嘱咐病人忌口。

        大概是命运的玩笑，唐明不想赚这个钱，但这个钱自己送上门来了，病人管不住口，没味道的东西吃不下，复发起来又找唐明来了，当他来第三次，唐明也不劝他忌口了。

        只要良心不发作，赚钱突然变得容易起来了。

        良心的泯灭也不止是因为这一件事，在这个繁华的街道，唐明接触到的病人都是比较富有的，这许多人都是傲慢地，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地，开的药嫌太苦吃不下，叫忌口管不住嘴。

        他们许多病都是自己作的，饮食不节，起居无常，教他们要怎么保养一点也不听，平日养尊处优养出来的傲慢让他们不愿听从医生的指挥去改变饮食作息，复杂的动作全都都懒得做，就想有什么神丹妙药一吃就好。

        有一个老妇人，年轻的时候十分贫穷，老伴走了之后，儿子出息了，家里富贵起来后暴饮暴食而得了消渴症，治疗需要节食，但老人就偏爱甜腻的食物，不想节食，儿子儿媳都顺着她，眼看老人越来越瘦，找了许多医生诊治，效果都不好。

        病人不配合，怎么治都没用，唐明本来不想接这个病人，摆明了治不好，何必招人怨。

        “唐大夫，济祯堂大夫说你医术好，要什么珍贵的药都可以，诊金也少不了你的，这条街管事的是我兄弟，如果你不治，以后就别想在这边混了。”

        祸水东引，这病人家属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面目凶恶，大有治不好就要把唐明弄死的意思。

        济祯堂是附近一家医馆，唐明药箱里只带了常用的成药，所以有时候会开了方子让病人自己去抓药，想来这个济祯堂是知道她的，所以把不好治的病人推过来。

        唐明脊背一阵阵发凉，表面上还要镇静着，“先说好了，这个病难治，需要两三年的时间调理，但是老人家这个岁数了，治起来更难，能不能治好，我不能保证。”

        病人已经被好几个医生拒绝过了，见唐明答应下，脸色稍微好了一点。哪怕不能治好，唐明也有至少两年的时间去处理。

        诊金确实不少，如果没有死亡威胁就更好了，唐明先开了七天的药让老人先吃着看看效果，老人能好一些，唐明也能好一些。。

        许多人富起来了，眼睛就往头上长了，平日里就拿鼻孔看人，哪怕是求人医治，也是一副眼高于顶的面孔，对治病的药也要挑三拣四。

        “大夫，我觉得我是虚胖，要吃点补的。”

        “你这是实胖，该少吃多动。”

        “大夫，你开点药给我补补。”

        “……”

        唐明烦这些人，真想治治他们歪曲的脸面。

        不能有效交流，于是唐明也简单粗暴地抓些草叶子，叫他们泡水喝，清热解毒，能缓解许多症状，有了点效果，病人就满意了。

        能好好交流的人，唐明就好好给他医治。

        这才没有多久，唐明就练出了看人下菜的本事，人话鬼话也都练出来了。

        也是被这些人烦的，唐明回到医馆，晚饭都吃不下了，把张果果吓着了，拼命讲些笑话趣事来哄她吃饭，就像曾经的唐母一样讲故事给她下饭。

        虽然烦那些人，但唐明的钱大都是那些人身上赚的。

        这一赚钱，唐明就想起了之前有三个孩子的妇女，唐明决定去看望她们。

        从小学医，唐明心里头是有点治病济世的理想在的，而她现在的许多作为，都已经背离了良心道义，许多人有病吃不起药，一些人没病找病，这样就算是赚了钱，唐明也觉得心里头长刺了。

        之后唐明又去了其他几个病人家里，也送了药出去，这样稍微消弥了一些心头上的烦苦。

        赚的钱除去保护费过路费和送人的药还有点盈余，卖的药多了，唐明隔两天就要在家制药，各种打粉、调剂、搓丸。

        张果果回来看到一大盘药丸整整齐齐地晾在院子里，闻着有点香，问唐明：“这是什么药，我能吃吗？”

        “能吃。”

        张果果吃了一粒，评价说，“有点像山楂丸。”

        “对，山楂加了些其他燥湿健脾的药。”

        唐明给这个药取名百病消，以高于成本十倍的价格卖给一些某种意义上吃饱了撑着的人。

        “对了！”唐明对张果果补充道，“以后要是遇到谁跟你说他的药能包治百病，一定是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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