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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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穗儿为自己沐浴时,手上要握着一块蛇皮?
徐院首已经开始为皇上包扎伤口了,那块蛇皮也被跟着的几位太医传阅,每个人都认真端详,但都说不出来是什么蛇。
若是一般的蛇就罢了,如若此蛇有毒,那谁都说不准着蜕下的皮是否也有毒性,而被按到在地的穗儿却一直哭个不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位龙羽卫走上前道:“陛下,是否用刑?”
景瑛冷冷地盯着那个脸色煞白的小太监:“尽管用罢。”
把这等物什带入宫中,想做什么,只有他本人才知道。
龙羽卫得到首肯,走上前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一把扯过兀自挣扎的穗儿,眨眼间,那柔若无骨的手指就被剁下来了一根,鲜血喷溅。
“啊!”穗儿的脸疼得扭曲变形,眼看就要晕倒,海公公眼疾手快地朝他脸上泼了一盘凉水,厉色道:
“快说!不然就一根根地剁!”
海公公生气也是有原因的,景瑛身旁伺候的人也都归他的手进行安排,因而碰见此等事件他也脱不了干系,因而更加愤怒地上前,把那小脚一下子踩在穗儿残缺的手掌上,逼迫对方坦白。
而那穗儿尖叫完后,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粒粒往下掉,嘴巴却古怪地张开又阖上,只见他还是不肯说,那龙羽卫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又砍下了一根手指。
穗儿疼得浑身抽搐,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地望向景瑛,嘴巴仍是长得很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慢着!”景瑛喝止了又准备动手的龙羽卫,“检查他的舌头,看是否有什么蹊跷。”
龙羽卫应声掰开穗儿的嘴,又喊来一位太医仔细端详,然后冲着景瑛摇摇头:“回禀陛下,这奴才的舌头好好的,嘴里也没有什么异物。”
这倒是古怪,看着穗儿的表现,仿佛已不堪忍受酷刑,要老实交代,但为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呢?景瑛的手掌已经包扎完毕,伤口并不深,只是被划破的口子有点大,一时看起来有点骇人,他扭头问徐院首:“这世上是否有哑药,能突然让人口不能言?”
穗儿的表现,徐院首不是没看在眼里,他上前再次检查了小太监的口腔,然后答道:“哑药确实有,但一般不会这么快就见效,更何况此人刚刚还哭个不住,如若突发哑疾,嗓子是坏掉的,发不出这样的声音。”
景瑛思索片刻,对着穗儿说:“朕且问你,你这会说不出话吗?”
那小太监满脸是汗,虚弱地点了点头。
一时间众人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如若穗儿没有撒谎,为何突然间不会说话?海公公忙吩咐旁人拿来纸笔,然后凑到景瑛旁边堆笑:“不知这奴才是否认字,让他写写画画试试”
纸张砚台一字铺开,穗儿虚弱地摇了摇头,求助地看向海公公,分明表示自己和绝大多数太监一样目不识丁,是个睁眼瞎。
海公公气恼,上去直接抽了穗儿一个嘴巴子:“狗奴才!那你不会画吗?有什么都画出来!”
穗儿被打得昏头转向,他左手鲜血淋漓,颤巍巍地伸出尚且完好的右手,抓住毛笔,在纸上歪歪曲曲地画了一个圆,想了想,又在旁边画了几笔,看起来像是女人的身子。
然后把笔丢在一边,抽搭着又哭了起来。
海公公把纸展开,送到景瑛面前,连着太医也一起看了,可都猜不出来这是什么意思,忽然间穗儿像是想起什么时候,嗷嗷叫唤,抓着笔又拿了一张纸,在上面扭着画了好一会。
第二张纸拿起来的时候,众人都看明白了,是一条大虫子。
“这是”景瑛心中疑惑,圆圈、女人、虫子,穗儿看起来并不想隐瞒真相,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令他突然变成了哑巴,一种不安感油然而生,海公公在他耳边小声道:“陛下,这莫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不要请护国寺的师傅来看一看?”
时间已经折腾到了半夜,窗外月影阑珊,寒风阵阵。
“不必,”景瑛冷笑道,“把穗儿压入大牢严加看管,太医回去想办法,给朕找出这莫名其妙的哑疾是什么原因,而此物”
他随手把那蛇皮拿起,亲自用一方帕子包了。
“朕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兴风作浪!”
这天晚上,景瑛再也睡不着了。
他心烦意乱地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方面是掌心处的疼痛,另一方面则是,对自己那隐隐的厌恶。
他记得自己在穗儿脖颈上留下的那个牙印,鲜红的,仿佛在嘲笑自己,不过一个凡夫俗子罢了,兽/性大发时,谁都不在乎。
不是这样的。
景瑛把脸埋在被褥上,窗外有风,树梢被刮出沙沙的声响,天大地大,他再怎么位高权重,这会只觉得自己孤身一人。
他不是没有过懵懂的冲动,但心底里到底有一种傲气在里面,无论是那次在静照庵不可言说的梦,还是今日的忘行,他都觉得很多东西不一样了,自己要面对的,除了虎视眈眈的文武百官,还有那摇摇欲坠的清明心智。
多余的精力无从发泄的话,就去武场出出汗吧,景瑛长叹一声,决心以后还是要强身健体,每日早朝前跟着官兵练练,他幼时虽是王爷遗孤,但到底在周太后膝下长大,身份的敏感使他学东西总是有所保留,恪守藏拙之道,何况那时有稷哥哥在前面挡着,不需要自己出来撑什么风雨。
因而至今景瑛虽说各项技艺都了熟于心,但并未达到精通的地步。
或许是身子骨太羸弱的原因,才会这样轻易丧了心智?景瑛睡不着,索性站起来在殿内走来走去,拿起那片被自己包裹好的蛇皮摩挲,据徐院首判断,伤口处并无发黑发炎等迹象,可见这蛇应是无毒,可万物纲要和本草经都被那群老学究翻了个遍,也都猜不出来这究竟是什么蛇。
月光下,黝黑的蛇皮冰凉,静静地躺在天子的手心。
这触感突然令他心头一动,没来由地想起一个人,和自己所听过的一个传言。
与此同时,内阁大臣鲍文华的府邸内,蕊娘正幽幽地看着面前的一排蜡烛。
屋子并不大,装横摆设都极其奢华,女人头戴一顶银花大平帽,身穿蜡染褶裙,两只胳膊是裸着的,带满了缠银粗镯。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而正对着的一枚蜡烛阴测测地跳动着,白色的烛泪大滴大滴落下,和旁边静静燃烧着的形成鲜明的对比。
蕊娘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好一会,然后从腰侧取出一小块黑亮的物什,通体黝黑,和宫中穗儿藏在手心里的一模一样,不过稍微小点,只见她把蛇皮放在那蜡烛上快速地烧了一下,然后借着烛光细细端详,两条长长的秀眉拧在了一起,终于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女人双手如鹰爪,闪电般地抓住正在跳动的蜡烛,那火焰倏忽间,熄灭了。
蕊娘收回双手,洁白的柔荑上没有半分被烫着的痕迹,只是她脸色阴沉得吓人,把那蛇皮小心地放回腰侧的荷包内。
“现在如何了?”阴影中,影影绰绰地露出鲍文华的半张脸。
蕊娘的脸春风拂过一般换了颜色,娇声道:“大人放心,已经无事,那不长眼的奴才也已经解决了。”
鲍文华的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他不住地抚着自己的胸口:“吓死我了,多亏了你今晚你叫我来时,我差点以为大事不成了。”
“怎么会,大人还是不信妾身吗?”蕊娘扭着身子走过来,一屁股坐到鲍文华怀里,“只要大姐入选,你我的心事就了解了,没曾想那个奴才太贪心,又一知半解的,差点坏我好事。”
鲍文华用手摩挲着怀中美娘的粉腮:“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宫中虽讳莫如深,但也传出陛下的眼疾,是不是蛊下得太早了?应该是大姐入宫才”
蕊娘柳眉一竖:“大人怎么一点魄力也无?想成大事者,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吗?不如想想将来大姐入主中宫,你飞黄腾达荣华富贵,到时候什么周悬周家,都比不上咱们鲍家!”
话音一落,鲍文华就喜笑颜开,双手搂住蕊娘亲热不已,烛光下,两人交缠的影子在墙壁上,映衬出可怖的画面。
一位侍卫急匆匆地从诏狱中出来,挥挥手把外面等候的几位太医带了进去。
大晚上,诏狱内暗黑一片,只有带路狱卒手中的官灯能照亮一点路途,而当光亮移到牢内那人的脸上时,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小太监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残缺的左手直直地冲着上方,仿佛努力要抓住什么东西似的,已然僵硬。
太医们对视一眼,然后蹲下检查那太监的口鼻,如此暴毙而亡,必然是被下了烈性的毒药,才会这样的口鼻眼耳皆出血,但中毒之人,一般会口舌乌青发紫,双手蜷缩,甚至抽搐中口吐白沫,弄得现场狼藉不堪。
据士卒说,穗儿的死是悄无声息的。
而他肢体舒展,除了一只手往上伸出外,简直和睡熟了没什么两样,脸色发青倒也正常,嘴唇和舌头都与旁人无异,甚至因为这太监天生肌肤胜雪,还衬得唇色更加殷红。
“怪也,”一个太医摇摇头,“不像是中毒暴毙,倒像是”
剩下的半句话他没有说完,而同伴也都露出一副明白的神情。
这个世上有太多未解之谜,子不语怪力乱神,并不代表有些东西不存在,一些偏远蛮夷处至今存在巫蛊之术,前朝也曾有为妃子为了争宠,在床下藏了扎满银针的小人。
“还是请仵作细细剖析,”那太医话头一转,“恕老朽无能为力。”
狱卒不发一言,把官灯从穗儿脸上移开,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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