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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狍子


周悬的跛腿,是很早就有的。

        起码在景瑛幼时的记忆里,这位总和稷哥哥在一起的少年,走起路来总有些别扭,他那时候小,天真烂漫地过去抱住对方,问大哥哥的腿是怎么了,摔着了吗。

        当时就给周悬弄了个大红脸,景稷笑吟吟地介绍说这是周太后的弟弟,按理讲,景瑛还得唤他一声舅舅。

        当时周悬是怎么给自己解释的,景瑛已经不大记得了,后来年岁渐长,那人在朝中的地位也逐渐提高,自己偶然听得旁人议论,说周大人的腿,是被蛇咬伤的。

        蛇咬的不是伤口么,怎会连整条腿都废成这样。可景瑛再怎么好奇,也不方便当面跑去问人家,慢慢地就把这事给忘了,再后来,周悬对自己越来越淡漠,小时候亲昵的玩伴之情,已然消失不见。

        “所以是蛇咬的吗?”景瑛侧头问道。

        周悬没有立即回话,过了片刻后才张口:“陛下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

        “是怕微臣今日拖你后腿吗?”周悬淡淡地说,“放心,还是有些功夫底子在的。”

        景瑛想了想,把那蛇皮拿出,抛给对方,然后把昨晚沐浴时穗儿的怪事细细告知。

        周悬接过那物,听一半就抬起头:“陛下伤势如何,严重吗?”

        “没什么事,”景瑛有些不好意思地抽抽鼻子,“皮肉伤罢了。”

        话音刚落,就听对方严肃的声音。

        “陛下是千金之躯,怎能这样不在意,”周悬拽了下缰绳,离得更近,“让我看看。”

        景瑛一怔,然后像做错事般把手套摘下,露出修长的右手,掌心处缠绕着洁白的纱布,看起来并无大碍。

        可周悬的眉毛竖起来了:“陛下为何还要再带着手套?这种伤口最忌讳闷热,还要控制马匹,发炎了怎么办?”

        仿佛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僭越,周悬压低声音:“如若不想回宫,陛下也可先下马休息,不必非要在今日打猎。”

        景瑛讪讪地缩回手,突然察觉出不对劲来,自己明明是询问对方伤势的由来,结果好像,被斥责了一顿?

        他把那双麂皮手套塞进马鞍侧袋里,然后古怪地盯住周悬看,看得对方也莫名起来。

        “周大人,是把朕当做小孩子了吗?”他幽幽地说。

        你一直把我当做小孩。

        小时候就罢了,现在还是这样,景瑛赌气地一夹马腹往前冲去,前方是一片林子,虽视野不佳,但常有野兽出没,他抽出背后的弓箭,大喝道:“你们在外面候着吧,人多,连鸟儿都能给惊走了!”

        “万万不可,”杜如涛快马上前,粗声大气地,“陛下一人太过危险,臣陪着进去!”

        景瑛没好气地答应了,然后扭头看向周悬,似笑非笑道:“周大人要跟过来吗?”

        首辅明显不大乐意,但还是拍马过来了,又带了两个侍卫,剩下的人则都在原地待命,由于这处花邬猎场里并没有猛兽,体型最大的也就是野鹿和狍子,因而大家也没甚么异议,安静地分散开来,一部分在林子外围观察情况,剩下的则下马收拾草地,准备等会的炙烤材料。

        “陛下的眼睛怎么样,”周悬叹了一口气跟上,“如若不适”

        景瑛这会烦死他的絮叨了,沉声回道:“周大人说了这么多的话,可没有回答朕的问题!”

        他们五人往林子里面去,阳光从叶子中洒落下来,金灿灿地铺了一地,倏忽间,一只野兔飞也似的跃了过去,杜如涛眼疾手快搭箭上弓,电光火石间就把那兔儿射了个对穿。

        一个侍卫从马上跳下,惊喜地拾起野兔赞道:“将军好箭法!”

        杜如涛美滋滋地接过,冲着景瑛乐呵呵地笑:“陛下,等会咱烤这兔子肉吃,老美了!”

        景瑛也笑着点头,他很喜欢杜如涛的性子,此人是他从南京带来的,跟了自己很久,没什么心眼,大大咧咧有啥说啥,在皇帝面前也没什么拘束,兴致上来了甚至能跟自己称兄道弟,反应过来不对劲后才赶紧跪下谢罪,让他有一种自己还是那个快活小王爷的错觉。

        不像某人,整日耷拉一张脸,说话虚虚实实,心里一肚子坏水。

        仿佛感受到景瑛的腹诽,周悬回过头来,嘴角淡淡地笑着,日光恰到好处地落在他脸上,那青面权臣,此刻看起来就是个柔和的平凡青年。

        景瑛心中一动,没来由有些紧张。

        明明小时候关系很好,即位后却剑拔弩张,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地同周悬相处了。

        千头万绪涌上心间,但景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扬起鞭子向前冲去,嘴里还不服输地说着:“杜将军拔得头筹,下一个该朕了!”

        说话间,一处灌木丛中隐隐约约露出个身影,景瑛心中大喜,屏息静气地拉满了弓,只等着那畜生露出脑袋来,好一击必杀。

        随着叶子的抖抖索索,景瑛的箭矢也紧紧瞄着,终于,一只棕黄色的狍子跳了出来,眨巴着一双长睫毛的大眼,好奇地看着他们。

        箭在弦上。

        “陛下不可!”周悬大喊。

        景瑛正要松手,一下子没控制好力气,那箭矢就偏了方向,斜着飞出,与狍子擦肩而过。

        那畜生才反应过来似的,不慌不忙地往旁边跳去,跳了几步还回头看他们,又站住了。

        还没等景瑛发作,杜如涛就恍然大悟道:“哦,这畜生怀了崽,肚子是大的。”

        景瑛这才发觉,那狍子的腹部明显饱满,原来是一只怀孕的母兽,杀之不祥,于是叹了口气放下弓,口中喃喃道:“朕还以为能饱餐一顿呢。”

        周悬皱眉:“狍子一般是夏季繁殖,这就冬季了,怎么还怀着呢,看起来像是要生的样子。”

        “对啊,”一旁的侍卫接话道,“这在我们老家叫傻狍子,如果错了季节,生下来的小崽冬天就冻死了。”

        景瑛以前狩猎的次数不多,这还是第一次打着狍子,于是翻身下马,想要好好地看看这个傻动物,而那狍子也通人性似的,居然还摆了摆尾,温顺地低下头。

        见此景,周悬等人也跟着下了马,林中的落叶厚厚一层,踩上去哗啦作响。

        景瑛把左手递到狍子面前,旁人还未来得及阻拦,那畜生就伸出冒着热气的舌头,亲热地舔舐着对方的掌心,然后歪歪头,就转身蹦跳着离开了。

        “陛下很喜欢小动物呢”周悬在后面轻笑,“以前还养了一只巴儿狗,叫什么来着,哦,叫呱呱。”

        景瑛也跟着笑起来,那只小狗是自己生辰时,央着太后送的礼物,太后生性洁净,后宫中不许养这些东西,但是架不住自己的恳求,还是把那雪球似的小狗送给了自己。

        当时他高兴坏了,抱着狗儿冲所有人炫耀,稷哥哥和周悬下了学,自己就忙不迭跑去,把小狗举给他们看。

        那时候周悬笑眯眯地蹲下来问他,小殿下可起好名字了?

        当时正值盛夏,还未等景瑛答话,御花园里的青蛙就张嘴,呱呱叫成一片。

        那小狗儿,就叫呱呱了。

        “吩咐下去吧,围场里的动物冬季下了崽,叫人好生照料着,别给冻死了。”景瑛站起来,大概是起得猛了,再加上昨夜没睡好,居然眼前一黑,差点往前栽倒。

        周悬眼疾手快地抱住了他,两人的手恰巧碰到了,被景瑛本能地一把抓住,冰凉的触感瞬间惊醒了景瑛,他有点臊地站好了,然后清清嗓子:“没事,朕刚刚起得太快了。”

        周悬不留痕迹地抽回了手,沉声道:“陛下还是休息一下,这也是为了社稷。”

        那凉凉的触感还仿佛停留在手上,景瑛有些没面子,又不想这样轻易放过周悬,于是略加思索道:“好,那劳烦周大人为朕打个野味吧。”

        他没好气地踩着脚下的落叶:“毕竟朕问你话,你也不说,得好好赔罪才是。”

        杜如涛傻乎乎地挤过来:“啥啥啥,陛下问话你都敢不说?”

        周悬叹了一口气,羽毛似的挠得景瑛心里痒痒。

        “陛下说的没错,臣的左腿,是蛇咬伤导致的”

        他那时候也很小,大约八九岁的年纪,父亲子女缘薄,那时膝下唯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周悬,对他寄予厚望,可他性子倔得狠,又是幼子,自然不肯乖乖听话,因而隔三差五就要落顿打。

        “如若我不管他,这孩子就废了,我宁愿自己没有儿子!”父亲大吼着甩开周老太太的手,拿着扫把就过来了。

        为什么那么倔,周悬回想起来也觉不可思议,但骨子里的本能支撑着他,越是被逼迫,就越是要擦掉脸上的血,强硬地梗起脖子。

        “好,有骨气,不愧是我的儿子!”父亲冷冷地笑着,提着他的衣领往院内走去,一处偏房是周家的小黑屋,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周悬被狠狠地摔进去,稚嫩的身躯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下,他骤然睁大双眼开始呼喊,小男孩不怕骂不怕打,他怕黑。

        父亲在外面吼着,谁都不许管他,谁胆敢放他出来,就砍了谁的手,非饿上三天三夜才能挫挫这小混蛋的锐气。

        他哭了很久,累得睡着,半夜里,他娘隔着门低声唤他,悬儿,悬儿

        亲娘的地位很低,就是一个侍妾,也没怎么得过宠,哪怕生下儿子也依旧畏畏缩缩,这会儿眼含热泪在门外轻轻拍门,说悬儿饿不饿,冷不冷。

        他哭着爬向门边,委屈得满脸是泪,他不明白为什么姐姐就可以坐在父亲膝上嬉闹,而自己只能站在一边背书,为什么要逼着自己天不亮就起床练武,棍子一根根地打在小小的脊背上,哭都不许哭。

        悬儿娘在外面掉泪,爹爹是为了你好,你别那么倔,你要听话

        他靠在门上迷迷糊糊,但娘的声音让他好安心,直到他在黑暗里,看到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

        虽是庶子,但不是没人嫉妒的,老爷的妾室很多,孩子也一个个地生,但为什么都养不活,凭什么周悬可以养活?

        小黑屋里出现蛇,往外面说开来,也就是意外。

        蛇咬住他的膝盖,他好疼,哇哇大哭,冰冷的鳞片贴着男孩的小腿,一圈圈地缠绕,令他动弹不得。

        娘啊,娘啊!

        周悬跑不了,动不了,只能大哭,门外的娘也急疯了,不要命地拍着门喊人,可老爷说了啊,谁都不许管,他哭啊哭,腿上疼得已经麻木了,小孩浑身抽搐,终于吐着白沫栽倒在地。

        他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醒的,只知道自己的左腿好像没有了似的,毫无知觉。

        他不肯自己就这样废了,不肯看周围人怜悯或不屑的眼神,小孩拿着刀划自己的腿,鲜血淋漓,终于有了一丝的痛意。

        医生说太晚了,蛇毒蔓延了整条腿,能保住就不错了。

        小孩沉默着逼自己站起来走路,一圈两圈地在院内走,左腿慢慢有了知觉,只是膝盖以下还是废了,他成了个走路一瘸一拐的跛子,走到父亲房门前,看着还隐约的血迹,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那天深夜,娘是撞死在大门上的。

        那陪伴父亲的侍妾不让她进,不让她喊,好几个下人抬着娘要把她赶回去,娘嘴里被绑了布条什么也说不出来,拼命地一头撞去,为她儿子抢回来了一条命。

        周悬抬眼看着景瑛,一片落叶略过他的鼻尖,带着湿漉漉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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