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20

何海兰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将道理在他面前铺排开，字字珠玑，句句都是感情。他反驳不了，也没有理由反驳。总而言之就是，他乔一成是一个不错的人，但是不同意何清嫁给他。

        她全程没有一句否认他的能力，尽力保存他的颜面，但因为家庭，她就给何清和他的感情判了死刑。

        乔一成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从他妈死后他就发誓要出人头地，尽力带着弟弟妹妹往好里走，但现在因为家庭，他就要失去自己喜欢了很久、珍惜了很久的女孩儿。

        难道他可以为了何清抛弃那个撑了二十多年的家，做一个和乔祖望一样冷漠自私的人吗？

        他不会。永远也不会，不会成为像乔祖望一样的人。

        可何清，何清她……他想起她和刘洋一起离开时的背影，她还说让他好好表现，饱含期许，可现在，他应该怎么办呢？

        乔一成不知道。

        何海兰：“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希望你理解。”说着便把一样东西塞到他手里，乔一成展开一看，竟然都是红色的钞票，数目还不少。

        “你那些礼物阿姨收下了，希望你别把今天的话告诉何清。今天你忙上忙下，这个情阿姨记得，以后有什么事我帮得上忙的，你尽管开口。”意思表达清楚了，界限当然也要划开。

        “这钱我不能要，礼物是我的一片心意，您收下吧。”乔一成不容置喙地把钱塞回去，“您的意思我知道了。我…”

        乔一成吐字艰难，剩下的话他是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我会和何清整理清楚的。”

        等到何清回来时，乔一成人已经不见了。她还奇怪：“你们话说完了？乔一成人呢？”

        “他说他们单位有急事，回去一趟。”听见是工作，何清没有怀疑。

        “那你们怎么说的？他表现的不错吧？”何清牵着姨妈的手，语气亲昵。

        “还成，你眼光不错。”

        “是吧，乔一成很上进的，他是纱帽胡同第一个考上大学生的，靠自己考上了电视台，他的分数还是招考的一批人里最高的。”何清捏了捏姨妈的肩膀，继续为乔一成说好话：“我大一的时候生病，也是他照顾我的。”

        “小清，”何海兰转过脸来认真问她，“你真的很喜欢乔一成吗？”

        何清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何海兰叹了口气，“即使他有那一大家子，以后说不定有多少麻烦等着，你也愿意？”

        何清一时之间没说话，何海兰也没催，她思考了一会儿，开口语气郑重：“我知道的，姨妈，我和他都是吃过苦的人，两个人在一起都理解对方，他不容易的，我知道的。”

        两个苦涩的人在一起，总会有点甜了吧，何清想。

        何海兰：“可我总觉得，我家小清值得最好的人。”

        “最好的？不是说合适的才是最好的吗？”

        何海兰无言。何清这个孩子从小到大都特别有自己的主意，以前上大学是一件，现在找对象也是。

        “傻孩子，我担心你吃亏啊。”明明有更平坦的路可以走，非要去走荆棘小道。

        乔一成走回老屋，心里装着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像是一团揉乱了的毛线，找不出原来的线头。

        何海兰的话还回荡在耳畔，何清的家人并不满意他，可何清…何清呢？她会怎么做？她会放弃他吗？如果她找到更好的人，他又会放手吗？

        乔一成兀自挣扎，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是清晰的，如果何清有更好的选择，他不会绊住她的。

        回到家正撞上气冲冲往外走的二强，他走路也不看人，一股脑地就往外冲。

        “哎二强！你去哪？”乔一成在后面喝问。

        四美冲出来房间看见是大哥，连忙说：“他，他们饭店要值班，二哥忙着去呢。”

        “饭店值班？”乔一成一脸的不相信。

        “是啊是啊，大哥，你和何清姐姐去约会了吗？”四美忙问。

        看话转到自己身上，乔一成不太自然地说：“你还管起我的事了？你先管好你自己。”

        “我就问问，又没说什么，我还不是关心你。”四美委委屈屈。

        看她这样，乔一成缓了颜色：“我们…还好，不用你操心。”

        四美看大哥的脸色好起来，立马八卦地凑过来说：“诶大哥，你知道吗？民哥哥和星宇姐姐在一起了，听说他们这个月都要订婚啦。”

        “齐唯民和星宇？这么快？”

        四美：“啊，是呀，二姨这几天笑得嘴都合不拢，可高兴了。”她蹭到乔一成这边来，“哥，听说星宇姐姐和何清姐姐还认识？这是真的吗？”

        乔一成边擦手边回答：“是，星宇的妈妈是何清的大学老师。”

        四美猛的一拍手，感叹道：“那这就是缘分呐，你看看，你和民哥哥是表兄弟，何清姐姐和星宇姐姐也互相认识，这缘分，多巧哪？”

        乔一成：“你干嘛这么激动？又要作什么妖？”

        四美叹了口气：“大哥，你这就误会我了，我只是问问你和何清姐怎么说，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不会真要再等两年吧？！”

        乔一成嘴角微微苦涩，但只是一瞬间就又恢复原本的面色道：“你一个小姑娘别一天瞎打听，我让你去装订厂工作，你去了吗？那里接的都是各大出版社杂志社的书，你啊，有空多看看书，别一天跟那些三姑六婆学得瞎打听。”

        “这不明天才去吗？更何况…”

        乔一成面色不善，“什么？”

        四美正要表达自己的不满，三丽就推门进来了，“大哥，四美。”

        看见是三丽，乔一成问：“你下班了？今天这么晚，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能出什么事，我姐这不好好地站在这嘛。”

        “乔四美。”三丽敛容叫了声四美的名字，语气含怒，四美识趣地闭嘴。

        “一丁送我回来的，大哥你放心，我好好的。”

        乔一成：“那就好。”

        看四美瘪着嘴回堂屋去了，乔一成把三丽拉到一边问：“你最近和一丁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我和他一直就那样。”三丽难得有点扭捏。

        “一丁这个人很老实，也可靠，你是怎么想的？他对你的心思，老头子都看得出来，你如果不喜欢他…”

        “我没有不喜欢他！”三丽连忙说。

        乔一成嘴角上翘，看着三丽说：“现在是新时代了，女孩子也可以主动点，你一直都有分寸，大哥是放心你的。”

        “大哥，我就是，我就是心里…”看她纠纠结结苦想措辞，乔一成劝道：“三丽，你不要因为以前的事就否认自己，你…”

        话还没完三丽就打断了他，“大哥我知道，”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重，三丽调整了一下表情：“你不用为我担心。”

        看她极力不愿提起这件事，乔一成欲言又止，他就知道这件事在三丽这没那么容易过去。

        李和满那件事是三丽心里的一道疤，乔一成轻易不敢碰触，也不知道应该从何劝起，只能是尽量不去提起。

        但大家都讳莫如深也不是个办法，在这件事上，乔一成头一次束手无策。

        “大哥，你这几天很忙吗？你和何清姐呢？还好吗？”

        “我的工作还行，和何清也很好啊，放心。”乔一成语气轻松。

        “那就好。大哥，你有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憋在心里，也不和我们讲，现在有了何清姐，她可以听你说话了，我其实…挺为你高兴的。”

        乔一成眼眶酸涩，赶紧低下头掩饰，“知道了，赶快先洗漱吧。”

        四美趴在床上闷闷不乐，三丽换好衣服坐在床边对她说：“装订厂已经很不错了，你只有初中学历，大哥好不容易托了人才把你弄进去的，还亏那个装订厂的王阿姨是妈以前的小姐妹，吴姨也帮了忙的。你不准挑剔！”

        四美：“不是，姐，装订厂工作的都是些阿姨大妈，一个和我差不多年龄段的人都没有，我连说话都找不到人。”

        三丽点点她的额头，“你是去工作的还是去聊天的？再说，大妈怎么了？你十八岁了不起啊？你以后不会老？乔四美，你别不知道好歹啊，去了就好好工作，别作妖。”

        “知道了。你现在怎么和大哥一样？”话里话外还是愤愤不平的意思。

        三丽不理她，关灯睡觉。

        第二天一早，乔一成正要去上班就接到了公安局的消息——二强被拘留了。

        他匆匆忙忙赶去公安局，一路上都在想刘警官的话。走私衣服？二强走私衣服？他昨天不是还去饭店值班吗？所有的猜测和疑惑在看到人的一瞬间都转化为了难堪和愤怒。

        乔一成面色难看，转过身强撑起脸色和刘警官赔笑道：“谢谢您，那我带他回去了。”

        “行，回去后好好跟你弟弟说说，一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做什么不好？非得干这个？”

        乔一成再次和人道谢后领着二强回到老屋。

        回到家，乔一成拎着二强的领子把人往里一摔，指着厨房：“你给我进去好好把自己洗干净了！”

        “丢人现眼！”乔一成把门掩好，边说边进屋。

        走出两步路回头一看，乔二强还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门口，神情不忿。

        “怎么？你还在犟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洗就洗，不洗就给我滚！”乔一成推了乔二强两下，他被推得晃了两下，随即捏紧拳头，大声吼道：“我晓得你看不上我，我晓得！”

        “你要让别人看得上你，你得先做让人家看得上你的事！你看看你，天天跟着麻雀眼东混西混，这就叫有出息了是吧？现在倒好，直接混去警察局了，你出息了是吧乔二强？！”

        乔二强：“是！我没出息！我想做的事做不成！我想要的人我找不到！你觉得我丢人了就撵我滚，我去哪？你让我去哪？！你聪明，你有本事！那你给我指条明路嘛！”

        看他情绪失控的大吼大叫，乔一成压低声音训斥：“你这么大声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壮举是吧？”他揪着乔二强的衣服把他提到镜子面前，按头让他自己看。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我从小就看着老头子从警察局里出来，我不想你也变成那样！”

        乔二强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脸的郁色和憔悴，全然没有二十多岁年轻人的朝气和意气。又想到自己被乔祖望偷拿走的钱，他辛辛苦苦赞了那么久，所有的念头都被打回原形，希望变成奢望。

        他从未如此迷茫痛苦过，对自己未来的迷茫，对师傅的思念。所有的这些通通在此刻迸发，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抓着自己的头发蹲下来，不想看到此时镜子里的自己。

        看到他这个样子，乔一成既是恨铁不成钢，又有点心疼，蹲下来拍了拍二强的肩膀，语气放和缓：“这几天你就在家好好呆着，先什么都不要想。”

        乔一成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我台里还有急事，你在家好好待着。”

        他边往外走边思考二强的工作，想得头疼也没个思绪，可他又不能就这样放着二强不管。

        乔二强毕竟是他的亲弟弟。

        何清送姨妈和刘洋去车站。一路上刘洋都不吭声，自己一个人生闷气，好几次何清要说话，何海兰就一记目光杀过来制止她。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不准惯刘洋这个臭毛病。

        看人都要委委屈屈上火车了，何清还是把他拉到一边，“怎么？要走了也不跟姐姐说句话？”

        “我妈她怎么能这样！我学校没找到就算了，南京也才呆了两天，我都没玩够就要走了。”

        刘洋憋着一股气道。

        “小孩子脾气，你多大了？怎么还撒娇。”何清摸了摸他的头。

        “不是姐，我才见了你几面就要走了？你都不难过的吗？”小孩拉着她的衣服质问。

        何清笑了下，附在刘洋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小孩的脸顿时由阴转晴，明媚的不得了。

        “这行了吧？还生气吗？”何清捏了捏他的脸。

        “不气了不气了，不仅不气了，我现在立刻马上就回家。等着你的好消息啊！”

        何海兰走过来看见他那得意的样子，问何清：“你跟他说什么了？”

        何清还没回答，刘洋先勾住了她的肩膀，矜持地吐出两个字：“秘密。”说完就冲她挤眉弄眼。

        “犯嫌了你们俩。”

        临上火车了，何海兰又拉住何清的手嘱咐：“东西我给你了，但先不着急，先工作两年再说。”

        何清点头。

        看着火车越驶越远，直到她的视线里再也看不到火车的影子，何清才收回视线。

        她这次倒要看看，乔一成这个拧巴的小姑娘性子什么时候来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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