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质子

“诶你们听说了吗？西凉送了一个皇子来当质子！”

        “你也知道了吗，我也是，今日远远的还瞧了一眼，虽说西凉是野蛮之地，可这小皇子却是细皮嫩肉的。”

        这胆大的婢女话音落下，众人都开始笑。

        却不知假山后面的人将她们的闲言碎语都听了进去。

        林独枝此刻内心非常复杂，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她记得之前和亲前西凉并未送质子来我朝，而且这是什么意思？

        西凉这次不跟临朝兵戎相见？而是想交好。

        这个想法一落实，她立刻提起裙摆快步冲了出去。

        那些嚼舌根的婢女看见公主突然走出来，吓得连忙跪在地上。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谁知半晌无人说话，待她们再抬起头，公主已经走远了。

        她们也随即松了口气。

        这边，林独枝已经走到了皇后的寝殿，抬头便能看见牌匾上赫然在目的大字——承恩殿。

        “给母后大人请安。”

        “行了行了，枝枝，你怎么有空到我这来啊？平日里你不都喜欢在外面野？”

        “哪有，枝枝不是一向爱到母妃这里来讨口茶喝吗？”

        听闻此言，皇后笑开了花。

        “那今日同母妃一起用晚膳，母妃让御膳房给你准备你最爱吃的梨花膏。”

        “好。”

        林独枝俯身枕在母妃的膝上，装作不经意的问：“母妃，我听说西凉”

        话刚说一半，就被打断。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母妃要跟你介绍一个人。”

        说罢，她招手让人把人带上来。

        不多时，侍女阿婉就从偏殿牵出一个男孩。

        果然是不同西凉人那般魁梧高大，这小男孩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看上去瘦的很，好像骨头比肉多，但眉目生的极好，尤其是那双黑眸。

        小模样长得还挺精致。林独枝上下打量了这个小公子一遍。

        可视线触及他的眼神，让林独枝觉得很熟悉，看一眼就仿佛坠入万丈深渊，再也爬不出来。

        这种想法让林独枝不自觉打了个冷颤，淡定的挪开了眼，任凭母妃向自己介绍：

        “这是西凉大王的六皇子，千里迢迢跋涉了两个月才来到我大临朝，枝枝，以后六皇子就住在宫里了，你年长些，可要好好照顾弟弟。”

        林独枝点点头，向他伸出了手。

        他似乎还有些怕生，犹豫了一下才怯懦的把手放在她掌心。

        “你叫什么名字？”

        他听见面前这人脆生生的声音，虽是第一次见面，可他忍不住想亲近。

        临行前，他阿爹的叮嘱，就是让他不要轻易相信临朝的任何一个人，他们将来都是会夺走西凉人性命的人，也包括他自己。

        “谢子朝，我叫谢子朝。”

        ·

        在承恩殿用过晚膳后，林独枝见侍女将小质子带走了，便没了顾忌地问：

        “母妃，西凉为何送来一个质子？”

        皇后说：“上回你在朝堂之上那番话，朝臣们自然不放在心上，可你父皇虽把你赶出去，但心中却还是留了个心眼，于是下令让边境的镇南侯最近多留意西凉的动静，没想到真的发现了什么，只不过还不等镇南侯派人传话回朝，西凉大王就自乱阵脚，次日一早就派人送六皇子过来了。”

        林独枝听得将信将疑，那西凉怎么会做这等傻事，难不成是顺水推舟？

        其实六皇子来当质子只是个幌子，以此来混淆视听，让我们觉得他西凉是有意与我大临交好，好让我们放松警惕，从而达到他们想要的效果？

        莫非这六皇子是个眼？

        这些问题一直围绕在林独枝的脑海中，既然没有确切的答案，那她就去找！

        她在心中拍定想法，站起来就想立刻去试探一二。

        莘宁见状，喊住她：“公主，这么晚了，您要去哪？”

        一语惊醒梦中人。

        林独枝又倒了回去：“明天去质子殿中。”

        “是。”

        ·

        “快宣太医！”

        一声严厉的女声扯破了黑夜的宁静，顿时殿内脚步声不断。

        窗外的风像利刃般，惊扰了树上暂歇的鸟雀，飞作一团，往远处去了。

        殿内太医号完脉，退到一边。

        “公主，六皇子并无大碍，只是些皮肉伤，按时擦药，过些时日便会痊愈。”

        林独枝听完，便让阿宁带他们都退下了。

        她面上却仍是一片迷茫，看着还在昏睡的少年，陷入了沉思。

        今日林独枝遣离了护卫，随身只带了莘宁一人，待来到质子殿中，却得知他出宫了，一问才知道是得到皇上特许，送西凉使臣离京。

        谁知在城外时马受惊，开始到处跑。

        这时候就非常巧的，谢子朝突然就出现，听闻西凉人善骑术，他牵住缰绳，摸了摸马的背，抽出那根使马发狂的银针。

        莘宁才姗姗来迟，扶林独枝下了马。

        她和阿宁面面相觑，都傻了眼。

        突然一阵疾风刮过，谢子朝突然倒地。

        床上的少年睁开眼，便见床前站着她。

        “姐姐。”

        “啊？”

        林独枝被这一声“姐姐”吓得不轻，后又想想皇后对她说的话，他叫自己姐姐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自己也比他大三四岁。

        她在床边坐下，将他眼前的刘海撩到耳边，漏出了他黑曜石般的瞳孔。

        “你觉得怎么样？伤口痛吗？”

        他的声音还是稚气未脱：“我没事，姐姐没事就好。”

        林独枝被他这副乖巧懂事的模样弄得心里怪怪的，想问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城外，但又觉得现在问不是时候，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

        “天色已晚，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替他再掖了掖被子，出了门。

        见她走后，谢子朝唇角微翘，眼中浮现阴狠之色。

        太笨了。

        ·

        天光大亮，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雨，地上积了不少雨水。

        林独枝坐在殿中，茶水早已凉透，她的思绪却飘去了大殿之外。

        自从那日谢子朝突然受伤后，除了次日她去看望过，就再没见过了。

        不知他伤好了没有，该不该再去看看。

        “公主”

        “啊？”

        她回头见阿宁正一脸狐疑的盯着她看。

        “公主，你最近怎么总是走神，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林独枝笑了笑，拉着她坐下，神色突然紧张：“是出了一桩大事”

        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把莘宁心里搅得七上八下，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是不是又有刺客？”

        话音落下，却见眼前的人眉眼带笑，笑得弯下腰来。

        “哈哈哈哈哈哪有什么刺客，太平盛世，好的很。”

        莘宁无言可对，只说：“公主可真是爱捉弄人。”

        “对了阿宁，那西凉六皇子如何了？”

        “已无大碍。”

        林独枝暗自松了口气，“那便好。”

        接着又拉过阿宁的胳膊，拽到自己这边，悄悄与她说：“阿宁，你说那日，他为何出现？”

        莘宁有点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歪头望着她。

        林独枝见她这不开窍的样子，气得拍了下她的脑袋，“你这呆子啊，成日跟着本公主东奔西跑，竟没学着本公主多长一个心眼！”

        但还是和她解释了一下：“你不觉得他的出现有蹊跷吗？他不是只能在城门口送使臣吗？而且那日我们在那么偏僻的地方，他如何能孤身找来？再者又说了，就算他有门路出城门，那他原来出城门是为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受伤？”

        林独枝一口气说出了心中的疑问，只觉得口干舌燥。

        莘宁这下明白了，公主这是对那西凉皇子有戒心。

        “公主想知道？”

        林独枝当她是有办法了，便兴致勃勃地听她说。

        “去黎华殿问问不就知道了。”莘宁一脸单纯。

        林独枝无言可对，气得又敲了她这榆木脑袋一下。

        气急败坏道：“行，既然是你提出的，那你去问，问不出来，就别回来了。”

        莘宁瞧她这样，安抚道：“公主，说不准是你太疑心了，你看那小皇子，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那日可能是碰巧遇见，他挡刀乃是心思单纯。你觉得呢？”

        林独枝也不想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别人，更何况当日救的还是自己。

        可她还是想去了解个前因后果。

        “阿宁，走。”

        “黎华殿。”

        ·

        黎华殿内一片寂静，只有一个小太监服侍左右。

        谢子朝正在看书，时而紧抿着唇，时而皱眉，那样子好不认真。

        “永欢公主到。”

        他被这声音惊到，连忙站起来去门口。

        “诶你伤还没好，不必行礼。”

        谢子朝今年应是周岁十三，个子只堪堪到林独枝的下巴。

        跟她的皇弟一般高，可他看上去却十分稳重。

        他这次应该是第一次离开西凉，远离亲友，来到西凉千里外的大临，对待生人，自然是有些生疏，也不太爱笑，脸上时常是紧绷的，眼里带着些许距离感，似有泪珠晃动。

        待她们进入屋内，才发现竟无侍女在旁伺候。

        “怎么回事？为何殿中无人侍奉？”

        公主发怒，吓得那小太监连忙跪下，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大概。

        “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阿宁你去嗣宫局给我好好盘问！”

        “是，公主。”

        行至一半，却被一道干净的少年声音拦下：“不必了，公主姐姐，是我不太习惯有那么多人在这，所以让她们都走了，只留一个解闷就好。”

        林独枝回头见他一脸真诚，只得罢休。

        “你一个人在这，应该很无聊吧？”

        她百无聊赖地玩弄桌上的茶杯，与他说这说那。

        他却摇头，“不会。”

        林独枝知道他是口是心非，他这个年纪，怎么会不想天高海阔任他遨游呢，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她大大咧咧道：“没关系的，无聊可以来泠清宫找我玩，我很欢迎。”

        谢子朝似乎是有所动摇，破天荒来了句：“玩什么？”

        林独枝怎知他会追问下去，一时之间语塞，随即笑着道：“有很多可以玩的啊，我们可以去马厂骑马，然后去踢蹴鞠上房顶赏月啊！”

        她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见她越说越没规矩了。

        莘宁只好“咳咳”两声，林独枝才悻悻作罢。

        谢子朝紧绷的神情松动了，眸光微闪，心中划过一丝不自在。

        他突然感觉到手上传来一股暖意，低头一看，是她拉住了自己。

        抬头看见她明媚的笑颜，她说：“我们经常偷偷溜出宫玩，上次在宫外遇见，便是了。”

        “你想去的话，我们可以带你一块去。不过上次你为何出现在那？莫不是也喜欢宫外的大好风光？”

        谢子朝的脸霎时间通红，“不不是。”

        林独枝原本只是借着这话头说出心中疑虑，没曾想，他竟如此经不起调侃，还红了脸。

        他中原话说的还不是很利落，结结巴巴才算说了一句话：“那日我是送我阿叔，回宫途中碰见他们说，姐姐在城外，我才去看的。”

        一句话下来，他脸憋的通红，一直蔓延到耳尖。

        林独枝忍不住发笑，就这么三言两语，她心中对他的怀疑已消了大半，倒不是这话多有信服力，只是他这样子，实在是让人怀疑不起来。

        别人几句调笑的话，就弄得他手足无措，想来也不是会撒谎的人。

        可爱得很。

        “是吗？”她又忍不住想继续捉弄。

        谁知他突然站起来，神情认真无比，“是！我绝非是贪玩享乐之人！”

        众人皆捧腹大笑。

        林独枝笑完，拉着他就往泠清宫跑。

        “走！今日就让你看看我临朝天府城的美景佳肴。”

        莘宁在后面急急地叫唤，知道她想一出是一出，只好认命的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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