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变数

天色渐晚，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并无人注意到有三个人影偷偷摸摸溜过去。

        “姐姐，我们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谢子朝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又看看林独枝和莘宁的装扮，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林独枝拉着他左右瞧了瞧，小少年一身鲜艳夺目的宽袖衣袍，袍内可见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细窄的腰间系了一条玉带，再往上，便能看见他白皙细腻的脸蛋，那模样可爱的紧。

        “这不是很好吗？”

        她没有再细看自己的杰作，开始一本正经忽悠人了。

        “你看看，像你这个年纪的少年郎，都是穿这样鲜艳的服色”

        谢子朝似懂非懂点点头，说道：“那像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子，都是穿这样的吗？”

        他眼睛盯着林独枝和莘宁身上的深色男子常服，长发被一顶发冠束起，手中持一把玉扇。

        林独枝还没开口，莘宁便瞪着他道：“公主出行，这样比较方便。”

        “好了好了，我们就不要在这耽搁时间了，我们先走吧。”

        林独枝晃着扇子点了点他们的肩头，示意他们跟着自己走。

        “我们去哪？”

        “这啊！”

        三人停在一处灯火通明的店门口，只这片刻，就有三四个人绕过他们一行人进去，看来生意很好。

        谢子朝抬头看这牌匾，赫然在目三个大字——

        红袖招。

        林独枝早已率先踏了进去，谢子朝和莘宁紧跟其后。

        走过大门后，是一处内院，中心有一个班台，两层阁楼的样子，围绕了一圈。

        红袖招内莺歌燕舞，好不热闹，有丝竹声悠悠，有美人相伴，想必很是醉生梦死。

        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谢子朝正四处观察着，眼前突然出现一张富态十足的脸，惊得他连连往后退。

        “哎哟，这是哪家的小公子，怎么生得如此灵秀？”

        谢子朝动作很警惕，往林独枝身后躲。

        “姐姐”

        林独枝忍不住发笑，跟那个女人说：“芜妈妈，你就别打趣他了，是我的远方表弟。”

        被叫做芜妈妈的女子是这红袖招的老鸨，说她富态十足是指她丰腴的身材，姿态万千，走起路来眼睛里顾盼生辉，眉心一颗红痣，是她的特色。

        “公子，今天还是和往常一样吗？”

        林独枝点点头，跟着她往里走，上了阁楼。

        林独枝经常和莘宁来这，跟芜妈妈很熟，一来这必然是想念大临独一份的琼华露了。

        一路上不断有美艳绝伦的女子往谢子朝身上扑，把他惊得像只小兔子，直往林独枝身上躲。

        莘宁好几次想拉开他和公主的距离，屡屡失手，郁闷得很，只好死死盯住谢子朝的背影。

        这边芜妈妈和林独枝在私语。

        芜妈妈瞟了一眼那位小公子，“他也带进去吗？”

        林独枝摇摇头：“让烟雨来照看他吧。”

        说罢，她停在一个房间门口，跟谢子朝说：“姐姐要去办点事，你先跟这个妹妹去玩一下，好吗？”

        随后林独枝手一招，从隔间走出来一个娉婷袅娜的女子，眼波流转之间，好似烟火缀在其中。

        来人便是烟雨了，与谢子朝年龄相仿，叫她一句妹妹不为过。

        谢子朝不答话，林独枝当他是默认了，转身就推开门要进去，谁知衣摆被人抓住，她动弹不得。

        她不解的眼神在他脸上打转，少年的黑眸深邃坚定，此时也带了些执拗，嘴唇紧抿着，盯着她。

        “阿宁，你们先进去。”

        莘宁闻言，犹豫了一下，只好先和芜妈妈进去了。

        这个谢子朝，仗着公主不欺负小孩，就肆意妄为！

        “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妹妹吗？”

        林独枝还以为他是小孩心性，因为小孩子都喜欢美好漂亮的事物。

        他只摇头，不说话。

        “那我再给你寻一个，好不好？”

        谢子朝这次开口了，声音是少年般脆生生的：“不好。”

        “姐姐你不是说要带我一起玩吗？为何现在让别人带我玩？”

        林独枝没想到是这个理由，这小孩可真较真。

        惹得她一时哑口无言。

        她思来想去，掰扯了一个由头：“是这样的，姐姐近来身体不适，听闻红袖招有一位姑娘是神医，我特地来瞧瞧病。所以才让你先和别人去玩，不然你该无聊了。”

        谢子朝乖乖巧巧地点点头，帮她推开了门，推她进去。

        “姐姐，我在外面等你。”

        林独枝被他推到里面，觉得他还挺听话，心满意足的关上了门。

        ·

        雅间内，林独枝左看右看没看见阿宁，还有她心心念念的琼花露也没看见。

        她走进内间，窗前赫然立着一位身躯凛凛且相貌堂堂的男子，白衣随风翻飞。

        正如林独枝望着他那般，他也正双眸含笑看着她。

        可下一秒，他的笑意渐收。

        林独枝小跑过去，这人她好像印象很深刻，是原主的老师。受原主情绪影响，她很喜欢这个男子。

        君隐稳稳地接住了她，却并没有让她抱着。

        “公主当心。”

        林独枝只顾着笑了，“少傅你回来了！”

        君隐，一位教书育人的先生，一直在宫中任职，被圣上封为少傅，具有教谕和培养公主皇子之责。

        一年前因家中变故，故向圣上告假返乡。

        “臣昨日便进了城，想着公主应当在公里待得闷了，就想在公主常惦念的那家糕点铺买些回去，以供公主解馋。”

        林独枝笑嘻嘻地看着他，给他递了一杯茶。

        “那少傅待会儿同我们一道回宫吧。”

        君隐看了眼少女笑吟吟的脸，点了头。

        ·

        出了门，林独枝意外看见谢子朝还在门口等着，于是走过去拍拍他的头，“阿朝，你就一直在这吗？”

        谢子朝转过头，小小的脸蛋看上去非常好□□。

        他先是看了看林独枝，又将目光看向她身后的人。

        谢子朝站在高大的少傅面前，显得更弱小可爱。

        “少傅，这是西凉的六皇子谢子朝，前段时间才到的，现居黎华殿。”

        林独枝兴高采烈地给他俩做介绍：“阿朝，这是少傅，就是老师，以后你也要跟我们一起去学堂。”

        少年闷不吭声，只点了点头。

        君隐的眼神变幻莫测，复杂地落在那小少年的身上。

        变数。

        ·

        清晨。

        泠清宫里异常喧闹，惹得路过的宫人都要瞧上一眼。

        锣鼓喧天的，还以为是公主又在研究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了。

        事实上——

        “阿宁——”林独枝一声怒吼，掀开被子抢过莘宁手里的夺命鼓。

        林独枝昨天看江湖话本到深夜，此时此刻正是睡懒觉的好时候，偏偏莘宁过来了。

        “公主，你昨天又看话本了？”

        莘宁此时的声音就好比来索命的黑白无常，幽幽地在耳边转。

        林独枝有些心虚地拿被子捂住头，钻了进去，理不直气也壮：“没有！我很早就睡了！”

        莘宁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那这是什么？”边说边自枕头下抽出一本书，拿在手里翻了翻。

        林独枝瞬间弹起来，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伸手就夺过那本封面花花绿绿的话本。

        “阿宁——”她佯装怨怼的看着莘宁，拖着嗓子叫她。

        “公主，你忘了今天是上学堂的日子吗？”

        林独枝收起话本，不慌不忙慢慢说道：“我记得，上学堂嘛，不着急。”

        莘宁看她眼珠骨碌骨碌的打转，就知道她有什么鬼点子了。

        下一刻就立马被她扼杀在摇篮里。

        莘宁直接搬出少傅的原话：“公主，今日不抄书。”

        自从少傅回来，原来的先生就正式下岗了。少傅不在这些时日，林独枝四处游山玩水，北上过青要山，南到过燕国游历，最后一站就是燕国了。

        反正就是没有好好温书，皇上皇后也不指望她有什么大学问大出息，平安即可。

        于是当少傅向林独枝抽查背诵时，她是两眼一抹黑。

        少傅很生气，罚她天天抄书，抄完后还要会背诵，并能说出准确意义。

        林独枝哪能乖乖听话，学堂也是去一天歇两天，每天不是肚子疼就是腰疼。

        今日林独枝本来想拖一拖到中午再姗姗来迟的，没想到少傅今天改性子了。

        林独枝一听这话，立刻下床穿戴整齐。

        “少傅今日怎的不罚我抄书了？”林独枝嘀嘀咕咕。

        莘宁正在替她挑选发簪，帮她挽发，动作又轻又慢，没有答话。

        ·

        林独枝一到太学院，就看见湖心亭中的少傅，正背对着她，身影挺括。

        她一溜小跑过去，青色的裙角翻飞，倒映在水中，好似一只轻盈的百灵鸟。

        君隐听见声响，也不回头看，背手而立。

        “少傅！”

        人还没走近，声音倒是先传来了。

        君隐轻笑了声，转过身来，一抹青影奔到了他身前。

        林独枝是跑过来的，额头上浮起了一层细汗，小声地喘气，肤色奇白，双颊晕红，星眼如波。

        君隐无奈地给她递了一张手帕，示意她擦擦汗。

        她没有接，笑吟吟地望着他，说：“少傅给我擦。”

        君隐眼中的她，双目犹似一泓清水，此时正盛满笑意的看着自己。

        他一向镇定自若，此刻难免有些心猿意马了。

        林独枝见少傅半晌没动，便打消了捉弄他的想法，接过了那帕子。

        “太傅今日怎么舍得不罚我抄书了？”林独枝边说边在亭中设立的书案前坐下。

        君隐清咳了两声，道：“公主听讲时总是魂不守舍，抄书也是敷衍塞责，臣力薄才疏，恐无力再教导。”

        林独枝双手撑着下巴，听他说完，沉思了一下。倏地拍案而起，义正辞严告诉他：

        “少傅，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榆木脑袋，绣花枕头一包草，藐视少傅的威仪，少傅不必对我有过多期望，但也请别再轻视自己。”

        说完她舔舔干燥的嘴唇，一脸期待：“那少傅我们今天做什么？”

        君隐：“”话都被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原本是想通过语言感化来让她大彻大悟，没想到她还真是一滩烂泥，带不动啊带不动。

        他正要开口，又被林独枝抢话：“少傅今日怎么不见阿朝？”

        谢子朝是西凉的六皇子，年纪尚小，以后恐怕还会久居宫中，皇上便让他同皇子一般待遇，跟他们一样要上学堂。

        君隐斜睨了她一眼，轻飘飘道：“谢小公子教一识百，才智过人，又敏而好学，为师很是欣慰。”

        林独枝像是没看见他那道有意所指的目光，不知为何笑了起来。

        “少傅，今日可否告假半日？”她语气中带有一点商量。

        君隐：“”还没开始就要请假，到底是谁读书。

        林独枝不知他内心千挠百爪，“我许久不曾见到阿慕哥哥了，听闻他回宫，我想去见见。”

        理由很充沛，态度很端正。

        唯一不足的就是二皇子今日并未回宫。

        君隐缄口不言，看她眼睛眨巴眨巴，只好点头。

        见少傅同意了，林独枝就飞奔了出去。

        好像脱缰的野马。

        谁能知道大临朝的公主，心里住着一片大草原呢。

        他叹了口气，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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