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两人的烟花大会（下）

“睁开眼睛吧。”
  璃音蜷缩在杀老师的怀中，像一只乖巧温顺的猫咪。听到对方的声音后，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杀老师似乎把她带到了场地旁一栋建筑的屋顶上。远远地望去，场地上的人们已经小得像一群蚂蚁，而烟花却比之前看起来更加壮丽。
  “哇……”惊叹了一声，璃音兴奋地看向杀老师，却蓦地发现自己还在他的怀里。她正伏在他的胸口，左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双颊“腾”地红透，璃音立刻尴尬地松开手，被她抓过的地方已经变得皱皱巴巴。
  还没来得及抚平，杀老师已经先一步将她放下。他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两个坐垫，似乎一门心思都在烟花上，根本没有注意到璃音的异样。
  无数微弱的星点伴着几缕轻烟升入天际，在漆黑的夜空倏然炸裂。
  那一瞬，就像深夜行路时，惊起一丛流萤；又像春日雨落后，催开一树繁花。
  当那璀璨的景致化作流星雨倾泻而下之时，璃音忽然觉得心中也有什么被点燃，又顷刻间寂灭。
  再美好，也只有……短短一瞬。比如烟花，比如……
  “真的是火树银花。”杀老师忽然赞叹出声。
  “火、树、银、发？”璃音磕磕绊绊地重复着对方的话。
  他用着独特的嗓音将中文讲得字正腔圆，让她有种很新鲜的感觉。
  相比之下，连“hua”音都发不出来的自己真是太差劲了。顿了顿，她不甘心地问：“燃える木と银制の花の事ですか？（是说燃烧的树和银制的花吗？）”
  “全都听懂了啊……汉字。看来有跟伊丽娜老师好好学习呢。”杀老师朝她笑了笑，又抬手指向烟花，“这里的火与银是指颜色哦，火红的树与银白的花。”
  他的笑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宠爱，又很温情。似乎她在他眼中就像个说了什么幼稚话的孩子。
  很喜欢这种感觉，没有理由。
  “原来是这样啊……”璃音小声地应着，却已无心去看烟花。
  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看着杀老师。他正专注地望着天空，多彩的烟花映在他光滑滚圆的脑袋上，让他看起来像一个霓虹灯泡。
  不知为何，看到他这样专注的样子，会让她生出一股怜惜。
  像他这般似乎有着丰富阅历的生物，却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开心起来，像孩子一样简单地显露着自己的情绪。也许，在这之前，他都过着痛苦的日子吧。
  这样的他，即使做出那么恐怖的事情也一定是……
  “待会儿，我们再去买一次苹果糖吧。”
  璃音突然开口，神色有些忐忑，像做了什么决定一般。
  “嗯嗯，好啊~”那只章鱼沉浸在美丽的烟花中，头都没有回。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听进去。
  “接着再去买莓大福吧。”
  “嗯嗯，好啊~”
  “那……以后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叫我璃音吧。”
  “嗯嗯，好啊~”
  璃音猛地提了一口气，紧张的情绪快要盖住心中的窃喜。
  “忸呀？！”过了好一会儿，某章鱼才后知后觉地把头转了过来，瞪着受到惊吓的小眼睛。
  身旁的少女只是笑容恬淡地望着他，眼波温柔得如一池春水。
  在烟花的照耀下，她原本清秀的面容像被奇异的彩妆点缀，透出些许艳冶。盘发是他精心改良的美式花苞头，让她少了几分古板，多了几分华美。浴衣的后襟十分讲究地留出了空间，让人一眼便能望到那白皙纤细的脖颈。
  他是不是把她打扮得太漂亮了些……
  “杀老师答应得好痛快呢~”璃音望着某章鱼惊愕的样子，露出得逞一般的笑容。
  “那个……为师……”杀老师委屈地对着手指，没想到会这么着了她的道。
  “咳嗯。”璃音轻咳了声，一本正经地道：“已经好好答应过的事，可是不能反悔的哦。”
  “忸……”杀老师为难地哭丧着脸，“鹤见同学这个称呼不好吗？女同学为师都是这么称呼的啊。为何要和大家不一样呢？”
  “不一样？没、没有要和大家不一样啊，只是为了捉弄杀老师随口说的。”璃音有些慌了，忙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眨了眨眼睛，“难道说，杀老师打算不讲信用吗？”
  “捉弄为师？努鲁呼呼呼~”那只章鱼忽然笑了起来，仿佛刚才为难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鹤见同学该不会以为一个亲昵的称呼就能难倒为师了吧？”
  “哦？难不倒的话现在叫一下也没关系吧。就当做是检验？”璃音笑望着他。明明正心虚地要死，却还得寸进尺。
  “忸……”计谋没有奏效还被摆了一道儿，杀老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清了清嗓子，提高了音调，“听好……”
  璃音立刻紧张地竖起了耳朵。她状似满不在乎地继续看着烟花，心里却像有万千根丝搅在一起，乱成一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杀老师还是一脸纠结又为难的样子。而他身旁那个强装淡定的少女已经紧张得出了一身汗。

  终于，他轻咳了一声，“璃……”
  “可以了！！”
  几乎就在杀老师要说出名字的那一刻，璃音出声打断了他。
  酝酿了许久的杀老师有些纳闷，还有一丝莫名的不爽。如鱼梗在喉，不上不下的感觉。
  璃音努力平复着有些紊乱的气息，像刚从一场恶战中解脱出来。
  这算功亏一篑吧……可是这样强迫他讲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样的亲近，她宁可不要。
  “可以了，杀老师。”璃音歪着头朝杀老师展颜一笑，强迫自己说出违心的话：“我并没有打算真的捉弄您。”
  那一刻她的笑容是极动人的，只是双眸中闪现的失落将她无情地出卖。
  杀老师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站起身。
  巨大的黑影登时将璃音笼罩，她抬起头，有些费力地仰望着身旁的高大身躯。
  他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目视远方。夜风吹起他宽大的浴衣袖子，猎猎作响。
  极少看到他这副样子，璃音忽然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
  “是啊，可以了。”他转过头看向璃音，嘴里说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他笑了笑，又缓缓道：
  “为师还真是准备了好长时间呢，璃音。”
  “诶、”
  璃音呆呆地仰着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温柔又低沉的声线顷刻间打碎了她所有的防线。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樱花纷飞的季节，在那条无人的小巷。面前这只章鱼露出大大的笑容，对她说“依赖为师就好”。
  此刻的心情，竟与那时如出一辙。
  ——似乎一切都有了答案。
  “噗，哈哈哈哈~”
  她突然捧腹笑了，用着完全不属于她的那份狂放笑了。甚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你，喜欢那只章鱼吧？】
  当初听到这句话，她的第一反应是伊丽娜在戏弄她。只是不敢想而已，不敢确认而已。一直以来，她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其实，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无可救药了。
  ……
  “杀老师还真是可爱啊，居然乖乖地被我欺负。”璃音抹去眼角笑出的眼泪，微露笑意地看着杀老师。
  她以为她伪装得足够好，但她却忘了，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在20马赫面前都如同放慢了无数倍。
  失落的表情也好，惊喜的表情也好，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冷漠孤僻的少女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放下了对大家的戒备，努力地融入集体。原来起作用的不是他的说教，而是那个承诺。
  这样下去……这个孩子……
  “为师，总归是要讲信用的嘛。”杀老师也望着她，一同若无其事地笑着。
  ……
  “果然……还是大家一起来会比较开心吧。”
  回家的途中，璃音被塞进了杀老师的衣服里，这是他携带学生的惯用方式。
  “两个人的开心和一班人的开心肯定是不一样的，倒也没有比较的必要。”
  对方的语气很平淡，也有些陌生。原本是让人开心的回答，璃音却觉得莫名不安。她咬了咬唇没再出声，杀老师便也一直沉默着。
  平安着陆后，他们互道了晚安。
  今晚的月光格外清亮，璃音打开房门后又忍不住回过头。
  他还站在那里，亮银色的光芒勾勒着他的轮廓，与深深的夜色格格不入。他的面部却黑得一塌糊涂，隐约能看到他始终上扬的嘴角。
  在最深层的记忆中，有个人也总是微笑着……
  “怎么了？”杀老师的突然开口，打断了璃音的回忆。
  “没、没事。”她慌忙摇了摇头，勉强地一笑，“有些走神而已，杀老师不必在意啦。那么，再次晚安！”
  她飞快地鞠了一躬就进了屋子，像是在躲避他一般。
  “……”杀老师面无表情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刚刚那个孩子的眼中流露出了让他非常在意的情绪。
  无法形容，只能说那个眼神——
  让人非常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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