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最终日

六日的时间一晃而过。
  终结之日当天，椚丘中学后山处。
  泼墨的夜色里，月华如水倾泻，两道鬼魅般的白色人影双双向地之盾走来。
  一人脚步从容，一人脚步凝重。
  完整的镭射光壁于此刻悄无声息地现出了一处缺口，待两人进入后，又迅速填补还原。
  安全进入地之盾范围的璃音回头凝视了光壁许久，才又跟上柳沢的脚步。
  据说只要碰到，腕足细胞就会融化。
  触丝就罢了……他的脏器才是……
  ……
  “?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杀せんせー~  ?happy  birthday  to  you~”
  微凉的夜风盘旋着拂过璃音的面颊，扬起她的发丝。空气里回荡着清稚又充满活力的合唱声，细流般缓缓汇入她的耳畔。
  她站在高处冷眼望着下方的空地。
  那只章鱼怪物被E班的学生们围绕着，身前的地上摆着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上面插着一根孤零零的蜡烛。
  烛火的微光细细摇曳，映着他脸上夸张又无比欣慰的笑容。
  璃音似乎被这透着死寂的温馨情景所感染，眼波渐渐染上了柔和的色泽。
  然而下一秒，随着一道极迅猛的风压自身侧掠过，那块小小的生日蛋糕便在眨眼间被摧毁，散发着甜腻味道的白色奶油四处喷溅。
  她于学生们的惊呼声中鬼使神差地纵身一跃，银白的月光勾勒着她纤弱的身形，曼殊沙华般的血色触丝在夜空中妖娆舞动。
  “大家，没事——”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眼前的场景生生噎回了喉咙。
  学生们齐齐望向她，发现触丝后那一瞬的惊恐神色，很快便被愤怒所替代。
  “鹤见璃音，我们看错你了。”
  “为什么……连我们最后一点心意都要破坏……”
  他们……以为是她做的？
  璃音的眉微微蹙起。她立即想要开口辩解，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掌稳稳地按住了肩侧。
  “一块蛋糕和两条人命相比，又能算得了什么呢。”低沉的男音，带着蛊惑的上浮语调。
  璃音的目光瞬间尖锐起来。
  “是呢，你们此刻的同情心真是令人作呕。”她歪起脑袋，露出讥讽的微笑，“只不过是知晓了毁灭地球非他本意，再加上这一年他所做的，你们就擅自将他定义为「善」？那么，被他杀掉的上千人该如何算？我死去的父母该如何算？！”
  她的面孔变得狰狞，触丝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魔之手，交错之下发出“飒飒”之声。
  学生们一时语塞，无人应答。
  此时却有一道温柔和润的声音越空而来——
  “只要……杀了为师就可以了吧。”
  众人在不安的神色下层层退散，那个高大得有些异常的身形缓慢前行，停在了距离璃音三米之隔的位置。
  “呵。我说了，会回来的。嗯，回来杀你。”
  璃音勾起唇角微微笑了起来，看向那个黑色身影的眼中却半分笑意也无。夜风中狂舞的发丝在目标出现后反而安静下来，丝丝缕缕散落在了她的肩头。
  杀老师望着她。
  又是四目相接。一双忧伤沉寂，一双却怨毒冷戾。
  她依然穿着她钟爱样式的白色连衣裙，踏着十分简约的素色布鞋。一如在那个樱花漫舞的时节，她坐在公园长凳上，手捧可丽饼，脸上挂着浅淡笑容的模样。
  如今，东京的樱花又要开了。
  她却再也不是那个，会扑到他怀里大哭的孩子了。
  “嗯，欢迎回——”
  杀老师的话音突兀地止住了。他有些愣怔地缓缓下移视线，切口整齐的腕足正在地面上抽搐蠕动。
  “忸呀……”仿佛感到新奇般轻轻感叹了一声，杀老师抬头望向已经满眼赤红的璃音，露出了宠溺又无奈的微笑，“为师，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为师的致命弱点。璃音，没有好好听呢。”
  璃音看到那只章鱼抬起腕足，掀开了他绣着月牙的黑色领带。
  迷蒙夜色下，这样的场景，这样的笑容，竟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双眼忽然一阵酸涩。
  “璃璃子，还不动手！”
  身后响起柳沢焦躁的催促，璃音这才从对方的笑容里抽回心神。
  但，她并未听从柳沢的吩咐，而是稍稍压下了周身的凛冽之气，向前迈了一步。
  “呐，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死死盯着杀老师的眼睛，声音一点点冰冻下去，“你是、想死吗？”
  对方没有回应，只是微笑。
  空气在沉默中逐渐凝固绷紧，璃音微微瞪圆眼睛，难以置信地道：“你……难道根本没打算和我一战？”
  小心翼翼地解下领带递交给身旁的学生，杀老师笑着迎上她的目光，缓缓张开了双臂。
  就像，在等待璃音扑到他的怀里一样。
  ……
  【即使来杀我，我也心甘情愿】
  【对我而言，死神先生就是这么重要的人】
  【你也、一定会与这样重要的人相遇的……】
  ——呐，亚久里，也许此刻，你也还在哪里注视着我吧。
  ——我啊……终究还是如你所说，与这样重要的人相遇了。
  ……
  “璃音也好，璃璃子也好。来，杀了我吧。如果是死在你的手上——”
  “开什么玩笑！！！你这个杀人犯——！！！”
  沙哑的怒吼从娇小的身体中爆发，璃音颤抖着身躯，苍白的面容瞬间便被怒火扭曲得变了形状。
  “你怎么可以露出这样解脱的模样！！！如果不是痛苦地死去，还有什么意义——！！！”
  杀老师微微一窒，说不上是苦涩还是悲哀的情绪，自心口一点点扩散开来。
  啊……原来已经恨至这个地步。
  必须要、痛苦地死去，才能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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