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午间用餐

微妙难言的小闹剧之后，坐在沙发两端的师生已经重新投入到下一场剧目中。
  《华沙旋律》的最后一幕，场景被设定在化妆间内，道具仅有化妆台与两个凳子。
  相爱却不能相守的两人，在阔别整整二十年后再度重逢。
  知名歌手与名誉博士。岁月的流逝悄然爬上他们的面容，青春不再，甚至连促膝长谈的空闲也难以寻觅。
  在短暂的舞台休憩间隙，格里娅忙于对镜梳妆，维泰克则局促不安地在脑中搜刮着措辞。
  整幕戏的表演几乎都是坐在凳子上完成的。没有夸张的肢体动作，也不存在强烈的情感宣泄。看似简单平凡，但演技到位，照样可以出彩。
  不过比起这些——
  “难以置信……老师您真的一字不落地背下来了。”
  结束演绎，理奈缓缓放下手中的板夹，用不甘心的眼神看着小路。
  “在教导学生之前，自己先熟练掌握，这不是最基本的吗？”「洗过脸」的小路容光焕发，优雅安然地端坐在另一侧，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可是这才几天啊……理奈敛着眉暗暗感叹。
  只是纠正发音的话，根本不需要将台词熟记到这种程度。
  其实是——背东西对他来说，就如同吃饭喝水一般轻松吧。
  这样的人，无论涉足什么领域，都能轻而易举地看透其中的本质，领悟最核心的要领与诀窍，在短时间内驾驭一切。
  椚丘那位恐怖的理事长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小路，自己所见识过的种种，也许只是他巨大潜力的冰山一角而已。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大啊……
  理奈深感挫败地拿起茶几上的饮料，呼噜噜地吸了一口。
  滑嫩香甜的小料混在醇香微烫的奶茶里，一同被吸入口中。
  “……布丁吗？”她松开吸管，略犹疑地问。
  小路「清醒」后便在厨房开火忙活起来，红茶与鲜奶炖煮的香气随之在室内交织四溢。不多时，他端出了这杯自调饮品。
  她在人前几乎只饮用咖啡，不熟的人不会晓得布丁奶茶才是她的最爱。
  是凑巧还是……？
  “是从高桥君那里知道的。”对方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
  “诶……？”理奈抬了下眼，复又低下头去咬吸管，“那个大嘴巴，说这些多余的事做什么。”
  “……想他了吗？”辨不出情绪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听对方这么问，理奈阖了阖眸，握紧了手中的杯子。
  “比起想他……更像是放心不下吧。”
  她微微蹙起眉，脸上泛起苦笑。
  “说来真是尴尬。——听说他有个强势又、不太顾家的老妈，原生家庭缺失的自由与关爱，似乎从我这里得到了弥补，因此格外粘我。”
  小路静静听着，不置一词。
  “认识我之前，他的世界里只有运动与课业。如今却变得患得患失，甚至到了无法控制情绪的地步……放着这样依赖我的家伙不管，还是会过意不去……”
  将高桥带给自己的苦恼一口气倾诉出来，似乎轻松了许多。
  原来这才是她对高桥的心情啊……放心不下，是否也是一种喜欢呢？
  “依赖……吗？”
  对侧的男性如喃喃自语般轻声说着，却又将复杂的眸光投向她，“鹤见同学，真是温柔。”
  “……是吗？”理奈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越温柔的人，越冷漠。”
  ……
  时间一晃来到中午。
  以往的周末，理奈必然要与好友一同逛街游玩。而此刻，她正趴在窗台上，捧着手机，犹豫着要用什么借口拒绝千代的邀请。
  撒谎说不舒服？且不说她不喜欢撒谎，真的这么发送出去，千代会立即奔至自己家中探望吧。
  实话实说？告诉她，自己正在那位不得了的小路老师的家中？
  不不不、以千代的八卦功底，自己会连早就认识小路的事都招供出来，然后被千代大骂什么都藏着掖着，真是不讲义气。
  到时她与小路的关系就更加解释不清了。
  “唔……”她在不经意间发出了苦恼的呻吟。
  “就说，去拜访中学时的老师好了。倒也不算撒谎。”
  “噫！”冷不丁冒出的声音，惊得理奈险些将手机丢出去。
  她抚着胸口，收起手机，愤愤地道：“……原来您是喜欢偷窥女孩子聊天内容的变态老师。”
  小路尴尬地抓了抓头发。
  “抱歉……只是从刚才起，就看到鹤见同学在纠结。”
  理奈没有理会他的解释，她的视线越过穿着围裙的小路，看向已经端上桌的三盘热菜。
  「来尝尝为师的手艺吧」，被他如此邀请，她才留了下来。小路烹饪的料理究竟是何种水平，她也十分好奇。
  抓住心之前，先抓住胃……吗？这不是老掉牙的追夫之道嘛。
  “再等一下，就可以开饭了哦。”小路在一旁体贴地提醒。
  闻言，理奈用赞许欣赏的目光将他从顶至踵地打量了一番。

  “我要收回之前的话。老师不是变态，而是贤妻良母。如果我是男性，一定会把您娶回家。”
  “……为师真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他又摆出了那张一半一半的颜艺脸。
  这时，理奈则起了别的念头。
  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做好了三道热菜。她去过的中华料理店，可从不会上得这么快。
  该不会是预制菜吧……这么想着，她抬脚向厨房走去。
  察觉到她的意图，小路连忙赶在她到达前，先一步将她拦在门口，神色惊慌得仿佛厨房里真的藏有不能见光的秘密。
  ——绝对有问题。
  坚定了这个想法，理奈摆出了乖巧懂事的笑脸。
  “让我来打下手吧，不能只让小路老师一个人在厨房忙碌。”
  “料理白痴，退退退！”
  她的乖巧懂事只换来了羞辱。
  ……
  「美好的」午间用餐时光。
  “……”理奈将一勺油润红辣的麻婆豆腐浇到了炒饭上，发泄似的捣啊捣。
  香香白白又颗粒分明的炒饭很快便被捣成了鲜红模糊的一片。
  像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似的，她猛地抬起头，果然撞上了小路无比纠结的眼神。
  像是在说「不愧是料理白痴，吃法都与众不同」。
  “啊啊……为什么您连这种事都知道呢！难道我的脸上有写着「我是料理白痴」吗！”
  她已经放弃在这人面前维持端庄的形象了，被这么羞辱，根本就忍不了一点。
  “……是作为料理人的直觉。”小路犹豫再三后，解释道，“鹤见同学，浑身都散发着……「绝不能让她进入厨房」的气息。”
  “……拜托了，请告诉我，您是在胡扯。”
  “……是胡扯。”
  结果还是糊弄了过去。
  ……
  丰盛美味的料理很快便让理奈忘记了抱怨，连只能弓着身子在低矮茶几上用餐这回事，也完全忽略了。
  但头一回吃到的料理，为什么会有一种……令人怀念的味道呢。
  说到底，自己是从何时喜欢上中华料理的呢？
  她看向小路，麻婆豆腐中的辣子将她的眼圈辣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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