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归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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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芳?”重复起张文清口中提到的名字。
张邯茵握着果子,来到张阿槐身旁,将东西塞进了她的掌心。再抬脚,走去那幅画像前,注视起画中人的模样,她喃喃了句:“唯芳,唯唯。原是这样。”
张文清终于回过神来,他转身直视起张邯茵,质问道:“你是何人?”
张邯茵沉在张唯芳的画像之中,久久不曾开口。
那夹在两人之间的张阿槐,僵在原地,一句话也不敢讲。但她却已经开始胡乱猜想,甚至在心中码了一场狗血大戏出来。
“天呐!这这该不会是阿爹背着阿娘,在外头生的私生女吧!啧啧,没想到阿爹竟然还始乱终弃!叫她孤身一人,漂泊在外。委身风月,最后被徐获那个登徒子看中,强行纳入将军府!然后,然后我再想想对,她一定是不得不依附讨好徐获,好有机会回来认祖,再将阿爹做的坏事揭露!哇,如果真的是这样,翁翁是不是就不会将我嫁进将军府了?好耶!但是这个姐姐好惨”
臆想到此处,张阿槐莫名满腔热血,突然就决定要保护自己这个“可怜的姐姐”。
她刚想开口,还没来得及出声。那边张邯茵就转了身。
只见她从脖子上取下了那块玉牌,走到张文清身边,双手奉上开口道:“叔祖,初次见面。侄孙替祖君张文忠,向您问声好。一别故土数十载,祖君终可归家了。”
“二哥?”张文清接过玉牌的手颤动着。这是张氏族内专属的物件,翻过面去,他瞧见上头清晰篆刻文忠二字。霎时间,泪澜澜而下。
“二哥,他还好吗?”张文清声音颤颤,问出了那句早该知晓答案的话。
张邯茵垂眸回道:“叔祖节哀,祖君已故去很多年了。却是寿终正寝,您不必挂怀。”
“想我今年已然六十上寿,人之老矣,生死倒也无常。二哥,顺遂归西,也算圆满。”张文清将玉牌递还,不由得感叹。
再看向张邯茵,张文清想今日就算她拿不出玉牌,就凭她的那张脸。自己也依然会相信,她是出自张氏的人。
走到祖宗牌位前,他沉声问道:“你叫个什么名?”
“回叔祖,侄孙张邯茵,小字唯唯。”这次张邯茵的回答干脆。张文清听到唯唯二字时,明显触动,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伸手拿起角落的那块无字牌位,他开了口:“二哥,离开金陵之后,便再没了音讯。因着张氏生乱,我也没顾得上打听他的下落。到后来风波停歇,我才知他去了东平,也仅知他去了东平。这一晃竟好几十年了唯唯。此番,你到金陵归家,是不是二哥他有什么心愿未了?”
“侄孙确实为祖君遗愿而来。祖君生前,一直挂念着故乡,他想再拜拜祖宗,若有可能也想将牌位入了祠堂。只是,直到临了,也没能求得陛下的一个恩典。”张邯茵如实转述。她隐约知道,祖君当年是带着恨意离开故乡。可此去经年,张邯茵明白他其实也早就放下了一切。
只可惜,邺城世家出入东平,皆需得到天子准许,这是先帝定下的规矩。赵肆远对张文忠这样的旧臣颇有顾忌,以至于那时襄贵嫔亲自去求,也没能讨来那份恩典。
听到她的话后,张文清默然。
转身走到供案前,取下三根线香,递向张邯茵他才开了口:“那唯唯便替你的祖君,好好拜一拜吧。如此,二哥的心愿了去,你也可认祖归宗。”
“是。”接过线香,在长明灯上引燃。张邯茵看着袅袅直上的檀烟,好似带着祖君的思念远去,落在神龛。拂过衣裙,她郑重跪在祖宗面前。
一拜,心事万千,迷途知返;二拜,故人遗梦,烟消云散。
三拜,邺城星起,金陵不晚;再拜,风吻故里,花开彼岸。
起身炉上焚香,张邯茵合掌于心中默默祷告。她终于将祖君的遗愿完成。张邯茵想祖君在天之灵,也能得以慰藉。自己对于过去,也再没什么牵挂。
睁开眼,张邯茵已然释怀。
张文清在旁缓缓开口道:“张氏自我接手之后,这神龛里的位子,我便一直替二哥留着。是生是死,我都希望二哥有朝一日能归家。如今好了,他终于肯回来了。牌位的事,我会尽快安排人去办,你不必担心。”
“多谢,叔祖。劳您费心。”张邯茵很是感激,她实在没想到,这次的事能办的这么顺利。还真是多亏了她那个娇俏可爱的堂妹。
那边张文清摆了摆手,回头瞧见傻傻愣在原地的张阿槐,说了句:“小阿槐,还愣着作甚?快来拜见堂姐。”
“见见过,堂堂姐。”听着张阿槐磕磕巴巴叫了两声,张文清无奈摇摇头。
他忽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说起来,唯唯是如何见到小阿槐的?”
这回,张邯茵还未来得及作答。
张阿槐倒是先反应过来,回道:“是在徐将军的别院!对了,我想起来了!堂姐说她是徐将军的侧室”
张阿槐嘴比脑子快,可说完就后悔。她怕这事堂姐不想让别人知道。但覆水难收,她已经把话都说完了。
张文清听后,暂且没把重点放在,张邯茵是徐获侧室的事上。
他先斥责起冒失的张阿槐:“徐将军?你去找徐获了?翁翁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能登门闹事。你这么贸然登门,成何体统——”
“我没错。我不登门,难道就真的等着你们将我嫁去临安吗?为什么从来都没人问过我的意思?你们也从来不会听我说话!但我现在就要告诉翁翁,我不嫁!”
张阿槐第一次壮着胆子开口,可说着说着还是躲去了张邯茵的身后。
她的手拽上张邯茵的衣角,继续试探说道:“还有,徐获现在可算阿槐半个堂姐夫。翁翁也不好拆散他们吧!堂姐,你快跟翁翁讲讲,别让我嫁给堂姐夫。”
“侧室?半个堂姐夫?唯唯,小阿槐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张文清不明白,自东平而来的张邯茵,是如何碰见徐获,且嫁于他做了妾?
眼下,他被弄得是一头雾水。
张邯茵镇定自若,看向屋子东边的桌案,她开口道:“此事说来话长。叔祖,不如咱们坐下。侄孙将这些事一一讲给您听,听完之后,您也就能明白了。”
“好。”张文清应下。
张邯茵轻轻拍了拍,张阿槐拉着自己的那只手,柔声道:“小阿槐,莫急。堂姐答应你的事,定不会食言。”
张邯茵当然不会食言,只徐获那一头,她便胸有成竹。她是相信他的。再说徐获将誓言已允,若是他再敢答应这门亲事,张邯茵定是第一个不会放过徐获的人。
张阿槐温顺地点了点头,跟着张邯茵坐去了桌边。
坐下后,张邯茵将自己从柳南关开始到现在,发生的变故和遭遇,细细说给张文清听。
平静地陈述,显然张邯茵已然从往前的不悦中释怀。如今无论是提及父亲张横,还是豫王赵兖,她的心都不再会起任何波澜。
期间,张文清有问起邺城的情况,张邯茵也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不久之后,话音落下。
许是对张邯茵悲惨遭遇的同情,张文清和张阿槐爷孙两人,竟都选择了缄口不言。但气氛终究不对味,张文清觉得还是应该说些什么。
于是,他开了口:“那唯唯,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归去东平,还是留在临安?只是,无论你怎么选择,叔祖都愿意支持你。”
“我也愿意!支持堂姐!”张阿槐一惊一乍,这么多年习惯她脾气秉性的张文清,却还是被吓了一跳。
看着眼前这对和睦的爷孙,张邯茵就能想到自己的祖君。
那时的邺城,是因为有祖母与祖君,才像个家。如今物是人非,回不回去又有什么意义?邺城张氏,也不再会接受她的存在。徐获将她从苦痛的岁月中打捞上岸。
眼下,也只有徐获与徐柳南能是她心中的牵挂。
张邯茵笑了笑,坚定地回答:“我不会再回东平去了,我要留下。”
“也好。天下之大,有爱之处,便可叫做家。叔祖,尊重你的选择。”张文清也不再多说什么,他起身走到神龛前,从某处暗格中掏出了他的那块玉牌来。
转身递给张邯茵,他开口嘱咐道:“见玉牌就如见我,往后你若在临安遇见任何困难,都可持这玉牌来请求张氏的帮忙。你记住金陵张氏,永远都是你的家。”
“多谢,叔祖。”张邯茵接过张文清的玉牌,郑重拜下。
起身后,她将祖君的那块掏出,与之交换道:“既然如此,祖君的这块,就交由您保管吧。您也好留个念想。”
“不不不,你且收着。这是二哥给你留下的遗物,我怎可收下。”张文清推脱。
张邯茵却将玉牌塞去了他手中,说道:“虽说睹物可思人,但祖君一直都在侄孙的心里。所以,这玉牌您就安心收下吧。”
张文清见状,不再推脱。将玉牌收去了暗格。
握着玉牌,张邯茵拱起手,斗胆开口:“叔祖,侄孙现在便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张文清回道。
“侄孙坦言,侄孙有私心不愿阿槐嫁进将军府。但侄孙更不愿看到,她同从前的自己一样,被迫选择过上别人为她安排的一生。这毕竟是她自己的人生。所以,侄孙在此,斗胆请您给阿槐一个自己做选择的机会——她若愿嫁,侄孙不会多言。她若不愿,还请您成全。”
张邯茵还是一如既往的真诚,她从不喜欢将私心,装作大义。垂下的双目,装满了岁月给她的沉淀。她知道自己碰见徐获,是幸事。可对于与之陌路的别人来说,却算不得幸事。
她或许,不只是在替张阿槐出言,她更像是在为过去的自己辩白。
张文清负手而立,转身望去张唯芳的那张画像。他忽而一笑,开口道了句:“唯唯,你与她像的可不只是这张脸。”
抬起头,走到张文清身边与其并肩。
张邯茵发觉画中人,眉眼间多了几分不同与她伶俐。她愈发好奇发生在金陵的故事,张文忠也好,张文清也罢。他们好像都对那段往事难以释怀。
“叔祖,您能跟我讲讲这位祖姑母,以及张氏的那段过往吗——”张邯茵昂首,轩窗撒进天光,落进她眼中璀璨闪烁。
张文清沉默许久,才缓缓道了声:“好。”
张阿槐坐在一边,手指欲将桌案扣出个大洞。她眼神幽怨,却不敢轻易打扰他们,便只能在心中碎碎念。
“堂姐!堂姐!你干嘛呀?不是在说我的事吗?你可千万不能被翁翁带偏啊——完了,完了。我没救了,还是收拾收拾,准备去临安吧再见了翁翁,再见了阿爹,再见了阿娘,再见了大家,再见了桂花糕。等等,临安应该有桂花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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