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第二天一清早，夏慕照样在平时上班点到了公司。习惯性地坐下，打开电脑，才忽然意识到今天是最后一天，不需要上班；跟人事约的是十点办理休假手续，更不需要来这么早。

        手头上没有需要处理的工作，夏慕只好打开浏览器，随意看看消磨时间。

        夏慕这个秘书跟公司人事在一间办公室。过了好一会儿，办公室的人才陆续来齐。

        给夏慕办手续的同事林佩珊踩着九点的上班点跑进办公室，包都没放先跑过来接杯水灌下一大口，喘着粗气对同来接水的同事抱怨：“早高峰的地铁真是挤死了，等了好几趟才挤上去，差点又迟到！”

        “是啊，住公司附近吧，太贵！住远了人受罪！好不容易挤上一趟地铁，一换乘又得再挤一次，太累了！”

        林佩珊又和同事吐槽了会儿，拿着水杯路过夏慕工位时，一脸惊讶地问，“夏姐，你怎么来这么早？”

        夏慕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旁边有人接话：“嗨，夏姐家近，每天都来很早的。”语气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嫉妒。

        然后又有几人附和着半真半假地夸夏慕敬业。

        夏慕不太想听下去，关上电脑，起身说道：“上午还有别的事，早点来把手续办完。”

        夏慕也算公司的老人了，职位虽然还是秘书，但公司大大小的事都能说得上话，而且还是丁总小一届的学妹。平时公司同事就算看不惯夏慕为人，也只敢拐弯抹角地刺几句。

        林佩珊就是这样，“夏姐休假的人了还这么忙，呵呵，行，那我就帮你快点办完，省得耽误夏姐时间了。”

        夏慕当没听出林佩珊话里话外的讽刺，面无表情的说道，“嗯，麻烦了。”

        有时候夏慕很难理解这些人的心思，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有什么意义？有这个精力绞尽脑汁地想着讽刺别人又不能真的惹怒人，不如把全部心思放在工作上。工作做得比夏慕出色，话语权自然会大，看不顺眼的人直接怼上去，难道不比嘴头上说两句来得爽快？

        换做以前，夏慕从来都懒得计较。她们只敢嘴上说几句，对夏慕的吩咐照办不误，有时候甚至会刻意讨好她。但是现在，夏慕放在桌子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绷着劲儿。

        好在林佩珊动作很快，把需要签字的文件一一摆好，又把签字笔递到夏慕手上说道：“夏姐，这些文件签好字后，还需要你找丁总签字盖章。这个是休假申请，本来应该你自己写，但你这次休假是老板要求的，所以我们这边帮你写好了。休假时间待定，看你跟丁总那边怎么商量，工资还是照常发内容你再看看，没问题找丁总签字盖章后再给我。”

        夏慕松开拳头，接过笔把需要自己签字的部分签好，转身往办公室尽头的房间走去。

        没记错的话，这个点丁总应该在自己办公室。

        夏慕拿出手机，确认下备忘录里还没删除的行程表，今天上午十点跟合作方有视频会议要开。

        按丁总的习惯，会议前一小时查看相关资料，这个时间丁总肯定在。

        夏慕走过去，敲门。

        “进来。”果然有人。

        夏慕推门进去，“丁总，我的休假申请需要你签字。”

        丁亦文抬起头，看到是夏慕，放下手里的资料，起身走过来，“来，咱们先坐沙发这聊会儿。”

        夏慕应声，等丁亦文坐下，随后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丁亦文给自己倒了杯茶，拧开茶几上的瓶装水，倒了一杯递给夏慕，“我记得你大学时就只喝纯净水。”

        夏慕接过，道了声谢，“是。”

        “看来我记性不错。”丁亦文端起茶喝了一口，喟叹道：“倒是我，跟上了年纪似的，愈发喜欢上喝茶。”

        丁亦文其实只比夏慕高两届。夏慕22毕业，不到24进的公司，现在28。而丁亦文刚到30，大不了夏慕多少。

        或许是没毕业就开始创业，吃过太多苦头，丁亦文的头上都有了白头发，人也不复大学时期的阳光。夏慕记得，从前的丁亦文，笑起来总是咧开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自信又张扬。

        后来，事业上的挫折磨去了从前太多痕迹，现在成了丁总，总是笑得含蓄又客气，更像是特意训练出来的，礼貌而又标准的笑容。

        “跟以前相比，我变了太多。倒是学妹，不管是口味，还是性格，一直没怎么改变啊！”丁亦文忽然发出感慨，“从前学妹性子就冷冷清清的，淡着一张脸，不爱笑也不怎么说话，现在还是这样，挺好。”

        夏慕也端起杯子润下嘴唇，“我倒觉得自己大学那会儿话不少。每次活动开会，时间、人员、主题、内容这些反复说来说去，最后执行起来还是一团糟。”

        丁亦文回想起社团开会的场景，“哈哈”笑出声，“那是学妹你太较真。本来就是娱乐性质的社团，大家参加主要是为了认识朋友、玩一玩。学妹你一发言，整个任务布置下来，跟公司开会似的，弄得大家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夏慕皱眉，“难怪他们完成任务总是拖拖拉拉的，一点不担心搞砸活动。”

        虽然自己加入社团是为了素质分，评奖学金。但她把每次活动都看得很重，提前几天写好活动策划，改了又改。执行的时候也是心惊胆战的，生怕出现纰漏。

        “所以，我一知道你不考公了，赶紧到你家把你请过来，帮我把公司那一团乱麻给理好。”丁亦文笑着说道，“事实证明，我的决定相当正确。这几年没有你帮我，公司或许发展不了这么快，这么好！”

        这一点夏慕不敢居功，“我也拿了工资的，当然要做好分内之事。而且，公司的几个大项目都是你出面谈成的，我没那么重要。”

        “学妹你太谦虚了。没有你提前准备资料，做好背后的工作，我没那么容易谈成。你的工作说起来容易，前后要花多少功夫，费多少精力我都知道。你没来之前，公司那副鬼样子，我一个人什么都得干，空有一腔抱负，什么都干不好。”丁亦文认真地说，“你对公司的付出我都记在心里，反倒是我，这次还连累了你。”

        丁亦文继续说道：“我去年决定和冯安梦交往，确实有让合作更顺利展开的原因，但一开始也是有好感的，才想着两全其美。后来发现她根本不是最早时表现出来的温柔可爱，反而骄纵任性。尤其对我父母很不尊重，这我怎么能忍？前段时间才提了分手，没想到她却误以为是你的原因，还买水军造谣，说你是小三，害得你被人肉、网暴。”

        说到这儿，丁亦文内疚起来：“我是当事人，不方便出面。只能以公司的名义发律师声明。即使这样，冯安梦她爸找我谈，只要撤诉就愿意在项目上让利，为了公司利益，我只能劝你不追究。公司是因此获利了，可是我和公司亏欠你的更多了。”

        夏慕默然，撤诉是她同意的，但并不代表她不介意。公司股东、同事一个个轮流讲着大道理来劝，好像自己不答应公司就是忘恩负义一样。

        她其实想坚持不撤诉，让冯安梦得到应有的教训。可在咨询过律师，发现以现有的证据给不了冯安梦太重的惩罚后，考虑再三，夏慕还是同意撤诉了。

        坚持打官司倒是能出一口恶气，可损失这个项目会让公司元气大伤。对她而言，这家公司倾注了自己近六年的青春和心血，她舍不得为了自己的一时之气，让公司蒙受这么大损失。

        夏慕陪着丁亦文一路走来，公司现如今的局面有多不容易她最清楚。况且，这件事对公司和自己而言，都是无妄之灾，能去怪谁呢？

        夏慕倒是很想怪冯安梦，可是怪又如何？冯安梦的父亲是公司合作方，又愿意大出血保他女儿，能拿冯安梦怎么办？

        “好在公司有人一直帮你澄清，还发动了一些同事出面证明，谣言总算渐渐平息下来。估计再等一段时间，网友们就不再记得这些，你再回来上班，还是跟之前一样。”

        会吗？夏慕自嘲地想，虽然她向来不在乎外人的评价，但那些辱骂和骚扰，对她影响不小。只是夏慕不知道该怎么做，骂回去吗，有什么意义？不计较吗，好像又觉得委屈。

        说到这儿，丁亦文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放在茶几，“这是一份股权合同，你手上本来就有公司5的股权，这次的事你受了委屈，公司这边的意思是让你带薪休假，但我提议再补偿你2的股权，其他股东也都同意了。精神上委屈你了，不能再在物质上让你委屈。”

        夏慕并不想要，2的股权不多，但说白了这只是私事。而且这事多少影响到了公司形象，也是自己点头同意的撤诉，她出于什么理由接受呢？

        “不用了，丁总。”夏慕拒绝道，“不是我自己劳动所得的，我不要。”

        丁亦文看了夏慕良久，无奈道：“你还是这么倔。行，股权我就收起来，但是休假你放心休。想休多久休多久，工资照发。这次不要拒绝，这几年你几乎没怎么歇过周末和节假日，也算是补休吧。”

        夏慕这才同意，发生了这些事，夏慕觉得自己确实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来好好想想了。

        丁亦文在夏慕拿过来的休假申请上签字盖章，又说道：“心理咨询你要继续做，梁易跟我们公司合作挺久，职业水平和操守都信得过，你的心理状态可不能出事，我还等着你回来继续帮我！”

        这次夏慕没有应声，只是说道：“我休假这段时间，让张思琪试着接替我的职位吧。我手头上项目资料已经交接给了行政那边，但你身边总得跟个办事的人。张思琪她虽然腼腆了点，但工作态度很不错，这两年进步也很大，让她接替我跟你身边先打打下手，一步一步的来，应该没问题。”

        丁亦文沉吟片刻，点头同意，但很是诧异地问：“张思琪腼腆吗？我看她胆子挺大的啊。”

        “怎么说？”

        “你还不知道？”丁亦文反问道，见夏慕一脸疑问，笑着回道：“你以为是谁出面帮你澄清那些谣言的？”

        夏慕终于惊讶了，“张思琪？”

        得到丁亦文肯定的回答，夏慕回想起自己印象中的张思琪，胆小腼腆，说话温声细语的，被欺负了也不敢回击，自己跑到楼梯间偷偷地哭。

        “怎么是她？”夏慕也不是没有想过是她，但想到她以往的性格，还是否决了。

        “兔子急了还能咬人呢！”丁亦文倒不怎么奇怪，”她平日里受你那么多照顾，又把你当偶像一样，有人对你泼脏水，污蔑你，她可不就发火了。”

        夏慕很难想象出张思琪发火是什么样子，不过，夏慕突然觉得没那么委屈了。网友骂的话虽然难听，但说白了不过是陌生人的无妄指责，对夏慕的影响其实有限。

        “说起来小姑娘也挺厉害，”丁亦文继续说道，“她在公司官网上替你证明，网友不信。她就去找平时受过你恩惠的人，一个一个地磨，说得他们内疚了，陆续帮你发声澄清。”

        “是被她磨得烦了吧。”夏慕一语道破，真要内疚的话，早就自己发声了。

        丁亦文不赞同夏慕的话，“出面替你澄清需要考虑很多。他们都只是普通人，也会怕被牵连。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么强大的心脏，不在乎陌生人的抨击。很多人承受不住的。”

        夏慕默然，原来在他人看来，自己的承受能力这么强吗？强到这么多抨击、辱骂都能不在乎？夏慕确实不怎么在意那些陌生人评价，但…这次的事情中，评价她的又岂止是网上那些陌生人？公司其他人异样的眼光、背后的闲言碎语，让她如何做到完全不在意？

        甚至还有，来自夏慕父母的，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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