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撞破

当林慕松和木嵩踏出官府府衙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一眼望去，天边是大片的金黄和鲜红交织在一起，云层也被其染色，像是有谁随意泼了一掬彩墨在云间，有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木嵩的脸上挂着春风得意的笑容，简直比天边的夕阳还要灿烂耀眼。

        “哎，你差不多得了，刚才那两个管差哥哥都快怀疑你有癔症了。”林慕松看见对方笑得嘴快咧到耳朵后，一笑起来还是半天，实在有些傻气，忍不住提醒对方:“小心点，咱们的戏别被戳穿了，注意点。”

        刚才在里面造户登记时，林慕松拿出自家的黄册，谎话张口就来，谎称木嵩是自家逃难而来的远亲，还是全家死绝只剩他一人的那种，毕竟不知是不是大元的工部在修建水利堤坝时是不是偷懒，几乎每年都有听说哪又有水患。

        木嵩小心翼翼地隔着衣衫摸着胸口的那张薄纸，还是忍不住觉得一切就像场美梦，实在好得令人心里有些发慌，可侧头看见身边活生生的林慕松时，心里就踏实安稳下来了。

        原来这世间真会有人在自己不堪狼狈时，伸手慢慢把他拉向那渴慕已久的正常生活里。

        怎么，怎么……会有怎样好的人啊……

        林慕松看见对方停住了笑容后，眼圈又红，顿时有些无奈:“木嵩，短时间内悲喜来回上演对身体不好，你现在还可以趁好些店铺没打烊去问问找活的事情，我也该回将军府了。”

        “你真的是在将军府做活么？”没想到马上就要和分开了，木嵩有些焦急地问着。

        “是啊，我今晚必须回府，再不走来不及了。能帮你的我都帮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祝你好运了。”说罢，林慕松走向令一条路，迈开了步子。

        “松花!”!!又怎么了!

        才走了几步的林慕松回过头，看见对方站在原地，脸涨得通红，似乎想说什么，有些犹豫不绝。

        好歹现在也勉强算作熟识了的，林慕松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他今天问自己为什么要吃他给的馒头时，也是这种反应。于是微微一笑:“今天的事顺手而已，今天你帮了我忙，我心里一高兴，也就帮你了，以后有缘再见。对了，松花这名是真地难听，能不喊以后少喊。”

        不出所料，再度看见对方泣然欲下的面孔，林慕松今天出门绝对完全没想到自己会遇到个哭包。

        突然摸到自己腰间装着银钱的钱袋，林慕松想了下，一手把钱袋拿下来，迅速朝着对方所在的地方一扔:“回礼。”就撒开腿跑路了。

        木嵩低头把钱袋子捡了起来，慎重地放进自己的手里，目光复杂，但是嘴角已经上扬。

        林慕松跑了一会，见对方并没有追上来，忍不住松口气，逐渐放慢脚步。这个家伙太倔了，自己本来就欠人家钱，该还就得还啊，帮弄户籍就当报答吃人家三个包子的人情了。

        整理了下思绪，反正今天自己算得上是做了件好事的，不由哼着歌蹦蹦跳跳走向将军府。

        在快到府的时候，立马又恢复了在府里温顺恭敬的样子，在干活的地方还是规矩点才像话。

        林慕松是下人，回府走的是将军府的后院的偏门。在把令牌交给守门的侍卫时，居然遇到了婷宜的奶奶李嬷嬷。

        “李嬷嬷好。”对方是府里有身份地位的老人，且还是熟识之人的长辈，林慕松笑着打了招呼。

        李嬷嬷也是一个人回府，看见有个小姑娘乖巧地向自己行礼，只是看起来有些眼生，便问道:“你是哪个院子的丫鬟？是个懂礼规矩的好孩子。”

        “回李嬷嬷，我是在月轩当差的。”林慕松也知将军府肯定人多，记不了自己是很正常的。

        “月轩”李嬷嬷闻言脸上原本的笑意顿时消失了，取而带之的是讳莫如深的表情。

        林慕松看见对方的面色变得如此快，一时有些一头雾水。

        李嬷嬷也很快反应过来，换上了个看似慈祥的笑意:“这样啊，那你是和婷宜在一处的，你给我说说她最近的情况。”

        林慕松这下是真觉得有些诧异了，自己原本以为婷宜被李嬷嬷特意安排来月轩，那李嬷嬷对这个孙女应该是上心的，可都同一府上，竟然不知道么？或者，对方只是客套而已

        于是谨慎开口:“婷宜她很是温顺乖巧，我们大家都喜欢她的。”

        闻言，李嬷嬷笑了笑，只是林慕松总觉得那笑容有些古怪，于是向李嬷嬷道别：“嬷嬷，那我先回去了，主子还等着的。”

        李嬷嬷却叫住了她：“等一下，今天晚上将军府有贵客来，现在正和将军在毓湖相谈，你得走另外一条路，否则惊扰了贵客，咱们做下人的都担当不起。”

        林慕松从月轩出来一直走的路都是以毓湖为必经之路，还从未知晓有另一条路以及该怎么走，显然愣住了。

        李嬷嬷似乎是看出了她不知道路，于是亲自走在前面给她带路：“这是府中老人才知晓的道路，你不知也正常，我先把你带到那里吧。”

        于是，林慕松就跟在李嬷嬷身后慢慢走着，一路上留心看了下，确实今天府内的侍卫都多了不少，走到离毓湖不远的地方时，远远就见湖中亭子灯火通明，人影交错，才安心下来，继续跟着李嬷嬷走。

        原来，李嬷嬷带着她走的这条路需要穿过将军府的主院，再转过一道假山，假山的背后另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小路尽头就是月轩。

        林慕松和李嬷嬷站在那条直达的小路旁时，恰好有个丫鬟迎面走来，看见李嬷嬷，面色大喜：“李嬷嬷，夫人有事找你，请你随我来。”

        于是林慕松向李嬷嬷连忙道谢，然后二人自此分道扬镳而行。

        独自走那条蜿蜒小路时，林慕松走到一半忽觉腹中翻江倒海，于是扫视四周寻找如厕的地方，恰好见路边有片小竹林，竹林内侧似乎有光亮，隐约是个不大的屋子，正是府中建来专供如厕的屋子模样。

        林慕松是进了府才知晓，将军府这种大户人家的如厕之地必定是建在隐晦背路的地方，于是猜测那应该正是现在自己最需要的地方。于是便兴高采烈地想快步走去，打算一解燃眉之急，进了屋子，发现空无一人，更是健步如飞地推开隔间的门，打开恭桶。

        可谁知，等自己解决了三急问题后，正打算打开隔间的木门时，忽然一时听到了外面传来两个姑娘说话的声音。

        两个姑娘中有一个很是活泼，笑着说道：“雨荔姐姐，你身上的肉好软啊，捏起来好舒服，以后我也会像姐姐一样就好了。”

        咦，这声音有点耳熟啊，似乎有点像婷宜，只是她不是新井府的么，成天待在院子里，什么时候又交好了其他人，况且这性子同往日实在不大像啊，会不会是自己听错了

        这时，另一个姑娘的声音也入了耳，好像答了个字“嗯”，简直惜话如金啊。

        就这样，那个话多的姑娘居然还能聊下去：“那姐姐，喜不喜欢我呢，我可是很喜欢姐姐你的啊。”

        这次，林慕松听得很清楚，虽然说话的语调有些变化，但这确实是婷宜的声音无疑。

        只是，就这样待在一起时南辕北辙的性子，婷宜和那个姑娘是怎么能玩在一块的，难道是因为要互补么？所以那个姑娘安静则由婷宜活泼？

        “喜欢。”那个姑娘的似乎依旧不大想说话，听起来说这两字都有些怯怯的。

        林慕松踌躇了一下，觉得自己现在出去万一撞破婷宜的另一面会不会不大好，婷宜向来脸皮薄，万一出去后发现熟人在这，恼羞成怒可就不好了，还是继续保持沉默，当着诡异的旁听者，等她们进去如厕自己再趁机溜走吧。

        “那姐姐陪我进隔间吧，我胆子比较小，一个人待着很怕的。”婷宜再度开口。

        这次没听见那个安静的姑娘的答话，紧接着隔壁隔间传来声响。

        林慕松想应当是婷宜拖着自己的好姐妹来陪她吧，毕竟将军府地势宽旷，修个茅房不仅装潢别致，还很宽敞，一个隔间虽只有一个恭桶，但地方挺大的，容纳两个小姑娘是完全绰绰有余的。

        于是赶紧趁这个功夫，轻轻地打开隔间的门，又从外头伪装成合上的样子，打算迅速溜之大吉。

        可这时居然听到了哭泣声：“求求你，婷宜，放过我，求求”声音越来越低，即使林慕松就站在外面，也几不可闻，似乎是刚才那个安静的姑娘在说话。

        这是怎么了？两个人也没拌嘴啊，自己在旁边听得还是很清楚的。

        林慕松正困惑着，突然听到了婷宜低沉却透露着寒意的声音：“姐姐，反正你以后还是要便宜那些臭男人的，不如我啊，你嘴上的口脂可真香呢。你的声音可小点，虽然这里平时很少有人来，但万一被人听到了，对你对大家可都不好呢。”

        林慕松顿时犹如被天雷一劈为二，久违的恐惧感再次铺天盖地而来。

        她强忍着惊恐、害怕和怒意，逼迫自己悄无声息地离开这处地方，然后再假装面上无事的样子走向月轩。

        “回来了啊？”一进门就看见王舞姐姐端着盘精致的糕点，她见到林慕松回来很是高兴，问道：“要不要我给你留点？今天主子高兴，赏了好些东西给我们呢。”

        “谢谢姐姐好意，只是我已经在外面吃过留点，所以就暂时不用。对了，舞姐姐，银芽姐姐在么？”

        林慕松现在只想把出府令牌马上交还给银芽姐姐，然后就赶紧回自己屋子把被冷汗打湿的衣服换下。

        可舞姐姐说道：“她正在屋内伺候月主子画画，你知道规矩的，有事还是待会再找她吧。”

        “那好吧。舞姐姐，我今天走了挺远的路，有些困了，想先回房间休息。对了，怎么没见婷宜啊？”

        “她出去遛鸟了，这两天都是这个时候提着鸟笼子出去转悠，但一贪玩总是会忘了时间，都出去半个多时辰了，幸亏咱们院子向来不忙，不然她可是要被责骂的。”

        “嗯，这样啊，那我进屋去喝点水，换身干净衣裳就出来陪你。”

        “倒也不急，你既然累了就先休息下，主子每次画画都要许久呢，这还早。”王舞笑着让林慕松去休息。

        “好的，那我进屋了啊。”

        回到自己的房间，林慕松挑了一身日常的深色衣服换上，正准备到杯水给自己喝时，突然听到院子内有了说话的声音。

        是苏婷宜回来了！

        林慕松感觉自己的全身都在控制不住发抖，凉意彻骨，她怎么会这么快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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