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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来日


霍不疑自从回都城后就再也没和沈静昀联系过。

        也是,他这次回来已无后顾之忧,自然是要把全身心思都放在程少商身上。

        沈静昀可是听说了,程少商这五年里一直都不曾离开过长秋宫。自宣皇后被废之后,程少商就一直在长秋宫陪着宣皇后,不说受苦,但也身心俱疲。

        这次回来,想必以霍不疑的性子,定然会想尽办法再追回程少商。

        嗯,这一点倒是一只狐狸很像。

        嗯?不对?

        沈静昀拍了拍脑袋。

        怎么一回都城就想起他?在西北出发的时候不都和自己约好,再也不管,也不要和他有任何瓜葛了吗?她堂堂一个大将军,怎么能失信于自己?

        嗯,一定是今天栖荷在自己面前提起他的缘故。

        这丫头最近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刚回来的时候明明还对也是深恶痛绝,恨他辜负了自己,可为什么最近就一直在自己身边有意无意地提起他?

        若不是栖荷是跟着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她都要怀疑栖荷是不是被袁慎给收买了。

        “将军,该进宫了,太子殿下怕是已经到了。”栖荷掀开帐幔提醒沈静昀。

        “子晟呢?”

        “好像说是霍将军骑着马,去西郊追一辆马车了。”

        西郊?那不是去往西北的方向吗?而且今天是那骆济通被送回西北再嫁的日子。

        霍不疑去干什么了?

        不过眼下沈静昀倒不担心霍不疑出什么事,他爱做什么就去做吧。西北五年,现下都城里单打独斗,谁比得过霍不疑?

        今天天气不太好,怕是要下雨。

        崇德宫,沈静昀进宫面圣,商讨推行度田令一事。

        她来到崇德宫的时候,文子端和袁慎已经在此等候。好似就是在等她一样,见到她来了,文帝和越皇后才喜笑颜开。

        “华安来了,赐坐。”

        沈静昀觉得有些不对劲,今日这崇德宫就好像是在办鸿门宴一样。

        沈静昀行礼后,被安排坐在文子端和袁慎之间。沈静昀就算不看袁慎都知道,这家伙现在就像在看猎物一样,用那炽热的目光盯着自己。这属实是让沈静昀深感别扭。但是在文帝面前,沈静昀也不好再说什么。

        爱看看去吧,反正自己也不怕被看。

        “父皇,度田令一事,儿臣想让华安和子晟一同协助我。从裕州为起点,走遍我朝土地。”文子端抱拳。

        “那是自然啊,华安和子晟都是朕的肱骨之臣,这般重要之事,他们二人当然得是朕的先锋队呀。”文帝语气轻松,又带有一些调皮,“华安啊,你可有什么要说的?提提意见,看看太子的安排有没有什么漏洞啊?”

        漏洞?文子端好像也没说什么确切的安排吧?哪里来的漏洞?

        “臣无意见,但凭陛下与太子安排。”

        仿佛就是想听到沈静昀的这句话,文帝一拍大腿,高亢着喊了一声“好”后,笑呵呵地说道:“那既然这样,真可就说了啊。推行度田令刻不容缓,我朝向来是文武人才皆备华安和子晟是一等一的武将之才,太子和袁侍郎乃是出类拔萃的文官。自然是文武齐心合力督办,才能做到事半功倍啊。华安你说是不是啊?”

        沈静昀依稀嗅到一丝不对劲,总感觉文帝是在套她的话。但是一时间也挑不出毛病,无法反驳。

        “陛下言之有理。”

        “对喽。那既然这样,朕想好了,让太子和子晟先一步出发,到裕州去推行度田令,你和袁侍郎就先留在都城,做太子和子晟的接应,待到事情由他们二人处理地差不多了,你和袁侍郎再替朕收尾如何?”

        沈静昀就知道,文帝笑着说出来的话,就绝对是要坑人的。只是这一次被坑的是自己。

        “陛下,臣已回都城许久,在家也歇息了一段时日,身体已经调养好。不如让我同太子先行去裕州,霍将军和袁侍郎留在都城做接应?”

        听完沈静昀的话,文帝先是战术性后仰,然后撇头看着越皇后,似是在给她使眼色,让她上。

        越皇后睁了睁眼睛,然后点头道:“华安啊,回都城这些日子,姮娘娘可是都没怎么和你聊过天的,既然陛下有意要你留下做接应,那你就留下吧,顺便和姮娘娘说说你在西北都发生了什么,让姮娘娘好好疼疼你,如何?”

        “就是嘛,你说你一个小女娘总是到处乱跑什么嘛,就留在都城做接应,陪陪你姮娘娘多好啊。若是真的有需要你出征的时候,自然就派你去了。”文帝指着文子端和袁慎,“你们二人可有异议?”

        袁慎和文子端纷纷抱拳行礼:“(儿)臣无异议。”

        沈静昀觉得现在情况对自己十分不利,她甚至开始怀疑这几个人是不是又串通好了。

        “诶,对喽。既然都没有异议,此事就这么定了,从即刻起,长林卫军营,袁侍郎可任意出入,方便你们商议国事啊。行了行了,都退下吧,啊。”

        说完,文帝手一挥,起身,拉着越皇后就赶紧走了,连头都不回。

        沈静昀本以为文子端还会和五年前一样,送她到宫门口再走,可是今天文子端就只是简单地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后,自己就回东宫了。

        现下沈静昀是不想和袁慎一起出宫都不行了。

        两个人一同从崇德宫走到宫门口,这一路上,沈静昀一句话都不曾和袁慎说过,袁慎虽然不说话,但是眼睛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沈静昀。走路不看路,偶尔还差点被自己绊倒。

        跟在后面的栖荷与小纪大人都看不下去袁慎这副不值钱的模样,纷纷捂嘴偷笑。

        宫里现在人少,地方空旷,袁慎看便看去,沈静昀也可以装作看不见的模样。但是若是出了宫门,他再这么看着自己,怕是立刻就会传出去闲话。

        袁慎不要脸,她沈静昀还要脸。

        于是乎,沈静昀停下了脚步。

        “若是出了宫门,袁侍郎还是如同看猎物一般地看着我,那怕是明日就要有人议论袁侍郎对本郡主图谋不轨,坏袁家清誉了。”

        沈静昀以为用袁家清誉要挟袁慎,就能达到目的,可谁知五年后的袁慎竟如此厚颜无耻,仍旧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无妨,我可巴不得他们传你我的闲话,这样我便有理由做该做的一切了。”

        沈静昀皱眉:“什么?”

        “提亲、纳采、问名、纳征、请期、迎亲。他们传的越厉害越好,这样我便可以提亲后,直接迎亲。”

        沈静昀气到无话可说,深吸一口气,冷哼一声道:“放心,本郡主不会给到袁侍郎这个机会的。这套迎亲六礼,您还是留着同别人提亲时用吧。”

        说完,沈静昀就要走,但是袁慎伸出羽扇,拦住了沈静昀的路。

        “华安,从皇宫到军营路途遥远,不如与我一道乘坐马车回去?”

        “多谢袁侍郎,我自己有马车,不劳烦。”沈静昀说完,一点面子都不给袁慎留,直接出了宫门。

        而袁慎被拒绝后丝毫不难过,反倒是有一些得意和运筹帷幄的样子,在胸前晃了晃羽扇,不急不忙地跟在沈静昀后面。

        宫门外,沈静昀有些不知所措,来时的马车早已不见踪影,只有袁家一辆马车停在那。

        “咱们的马车呢?”沈静昀强压怒火,转头问着栖荷。

        栖荷连忙摇头:“栖荷不知道啊。栖荷刚刚是和郡主一块进宫的呀。”

        见此情景的袁慎站在后面得意一笑。然后看向自家马车夫,用羽扇指着沈静昀,示意他赶紧行动。那马夫识趣,也赶紧跑到沈静昀面前行礼道:

        “女公子可是沈家将军?”

        栖荷:“正是。劳驾,麻烦问一下,沈家的马车去哪了?”

        “回女公子的话,刚刚沈家家主派人来,说是家中两个娃娃要去城郊玩耍,马车不够用,便来带走了女公子的马车。”

        沈静昀蹙眉:“我沈家马车又不止一辆,何故需要借用长林卫的马车?你莫不是在诓我?”

        “老奴不敢啊,确实是一位老媪来带人牵走的马车,对了,那老媪还带着沈家的令牌。许是见到了令牌,女公子的马车夫才会跟着她走吧。”

        这一切都太巧了吧。从今日栖荷开始在她面前提起袁慎开始,事情就变得对太对劲起来。

        这怎么看都像是在有意撮合她与袁慎一样。可是沈静昀没证据。

        见沈静昀站在原地无从下手,袁慎才加紧脚步赶上去,一副恰巧碰上,不小心撞见的样子,客气道:“沈将军的马车呢?不是说是带着马车来的吗?怎的此处只有我袁家的马车?”

        虽然袁慎已经装的很好了,但是沈静昀还是看出来他隐藏着的那副小人得逞的样子。他开始怀疑这都是袁慎安排的。

        “我家马车呢?”

        袁慎单纯的摇摇头:“善见不知。”

        “你到底要干什么?”

        “沈将军别误会,善见是怕你从这里走回军营,会累。所以想邀请你坐我的马车,咱们一同去军营。”

        沈静昀长叹一口气出来。她算看出来了,五年了,这家伙哪都没变,就只有这脸皮更胜从前。

        好啊,你算计我,我偏不着你的道。

        沈静昀也是个烈脾气,放狠话道:“那袁侍郎就看看,从皇宫走回军营,我会不会累。”

        沈静昀就直接拉着栖荷,准备徒步走回军营。袁慎似是看透了沈静昀一般,淡然一笑,然后自顾自地上了马车。

        大街上,沈静昀当真是成为了好漂亮的一道风景线。

        她在前面走,袁慎的马车就在旁边跟着。沈静昀走多块,袁慎的马车就赶的多快,而且不离沈静昀身边十寸的距离。

        顿时,街上就开始有人议论起来了。

        “你看那是不是袁家的马车?”

        “是啊是啊,那袁家公子还探出窗户看呢。”

        “诶,那不是前些日子才从西北回来的沈将军吗?袁家马车怎么跟在她旁边啊?”

        “会不会是袁沈两家又要议亲了?”

        沈静昀越听越生气,停下脚步,敲了敲马车:“你探头。”

        袁慎一听沈静昀叫他,立刻就把头伸出来:“哎,何事啊华安?”

        “你要么就先去军营,要么就回你袁府,你这么赶着马车跟着我干什么?”

        “我说了啊,路远,邀请将军同我一起坐马车去军营。可是沈将军不给面子,我一个儿郎又怎么能抛下你一个女娘,那岂非君子所为。于是只能如此喽。”

        “那你难道听不到他们是如何议论你我的吗?你不要名声了?”

        袁慎摇摇头:“不要了。我说了,他们传的越厉害,那提亲、纳采、问名、纳征、请期、迎亲可就一样都不少了。”

        沈静昀算是看出来了,袁慎这就是要跟她放赖

        “好,你这般注重名声之人都不管不顾了,我又怕什么。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爱跟跟去。”

        说完所以又径直走了。

        可是没走多一会,栖荷就蹲在地上不走了。

        “郡主,我走不动了,脚有些痛。”

        沈静昀看着周遭都是人,回头蹲下来看着栖荷,略有些着急道:“这才几步路?在西北你同我行军三天都不见你喊累,现在倒是矫情上了?”

        “郡主我真的走不动了,栖荷早上还没来得及吃饭就跟随郡主入宫了,实在是没得力气了。”

        瞧着栖荷的模样,袁慎又把脑袋伸出来:“栖荷姑娘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蹲在地上?”

        “无妨袁公子,栖荷就是有些走不动路了。袁公子和郡主若是着急,就先走吧。不必管栖荷的。”

        “诶哟,那怎么行,你可是沈将军的贴身侍女,你留在这,那沈将军谁来照顾啊?”

        “军机不可耽误,郡主还是先和袁公子回军营吧。”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倒是默契。沈静昀算是看出来了,这俩才是一伙的。

        沈静昀站起来,带有怒气地看着袁慎:“你俩何时勾结在一起的?”

        “沈将军这是哪的话?栖荷是你的贴身侍女,谁不知道她对你忠心耿耿。我怎么可能和她勾结?再说了,沈将军刚回都城当天,栖荷姑娘还帮你拦着我见你,于情于理我都勾结不上栖荷姑娘啊。”

        袁慎挑眉:“沈将军,不如上车吧,善见答应你,老老实实,绝无非分之想。”

        瞧着眼前这幅光景,沈静昀也只能做那被赶上架的鸭子。反正也要下雨了,坐马车就坐马车。

        看着沈静昀妥协了,小纪大人赶紧拿马凳,让沈静昀上了车,坐到里面去。

        许是照顾沈静昀。她刚上了袁慎的马车,天空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坐在马车里,沈静昀侧身一直看着窗外。

        在西北五年,她很少在看见天空下雨的模样,那里中年干旱,军营驻扎的地方只有一条河,养活了西北的百姓们。

        再次见到都城的雨,这般绵密细腻,沁人心脾,沈静昀属实觉得安逸不少至少这种刚刚下雨时,点滴大地的雨腥味,闻着就让沈静昀很安心。

        而此时的沈静昀在看雨,袁慎却在看她。

        袁慎伸出手,想轻轻抚摸一下单薄瘦弱的沈静昀。五年未见,沈静昀看着不仅憔悴了许多,而且人也虚弱了不少。这让袁慎着实心疼。

        仿佛是天生戒备感强,哪怕是在欣赏雨景的时候,袁慎抬手的动作她都能发现。猛地回头,看见袁慎停在半空的手,方才放松的表情离开变得严肃起来,身子也往回缩了缩,再转头看向外面。

        袁慎见沈静昀这一系列的变化,便黯然收回了手。不过一向长了张嘴的袁慎,此时此刻不说两句,那就不是他了。

        “你也不必如此防备我吧。”

        沈静昀拖着下巴:“习惯了。”

        “这些年你清减不少,想来西北的日子不好过吧。”

        “你倒是一如既往富贵,都城的日子也是过得很好的。”

        “你怎知我过得好?这些年来,我心中惦念着你。你可知否?”

        沈静昀没有转头,只是动了动眼神,淡淡道:“我这般满身污点之人,有何可让袁侍郎惦记。”

        “华安,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莫说你,我都无法原谅五年前的自己。若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在那时抛下你。”

        “哼,”沈静昀冷哼,“如今都过去了,这好话便是谁都会说。”

        袁慎理亏,低了低头,随后又满眼温柔地看着沈静昀,想说却不知道该和沈静昀说些什么好了。

        她固执,想来不会那么轻易地原谅自己。

        袁慎把马车座椅下的一个盒子拿出来,打开,里面装着一些糕点,递到沈静昀身旁:

        “这些年虽然在外人看来,我一直是陪着程少商的,但是我心中惦念谁,记挂这谁,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总担心你在西北吃不饱,所以总想着等你回来后,邀请你再去家中,我亲自给你饭。这是我今日中午到厨房做的糕点。知道你不爱吃甜的,就没有放饴糖,只放了几颗红枣调味。你……吃一些,好嘛?”

        听着袁慎这般柔软祈求的语气,沈静昀好似戳心一般难受。

        在她眼里,袁慎永远都是那个不可一世,趾高气昂的骄傲的白鹿山大才子,永远只有别人求他,而不会有他去求别人的机会。

        可如今这般骄傲的一个人,居然在这里,温言希望自己能吃一块他做的糕点。沈静昀属实是没想到。

        “你是想用着几块糕点,换取我对你的原谅吗?”

        “我知道,你心性坚定,就这么几块糕点是换不回来。但是我愿意一直等你,一块换不来就用十块换,十块换不来就用一百块。我总归能等到你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沈静昀没有回答袁慎,她静默着,思索着。

        马车内陷入了一种安静的氛围,就只听得见雨声。

        到了军营,栖荷先一步给沈静昀撑开伞,扶着沈静昀下了马车。沈静昀看了一眼栖荷,从头到脚打量了一边,叹了口气,就直接回军营大帐里。

        袁慎看着沈静昀的背影,薄唇微勾,眼中的柔情似水恨不得溢出来。

        “公子,如何啊?”小纪大人好奇一问。

        “不急,来日方长。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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