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少年-开学

乔夕明白了，文澍的幽默其实是来自他一本正经地说书面语言。

        乔夕把枕头放在靠文澍那边躺好。

        文澍也上来了，放好枕头，调好震动闹铃，闭眼躺下等熄灯。

        “你明天几点起？”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两个头又离得很近，乔夕的声音很轻。

        “六点。”

        文澍的声音比白天更低了，乔夕从里面听出了困意。

        “好早啊。”乔夕小声感叹。让他起那么早简直是要他的命。

        “以前五点就得起。你呢？”文澍回问。

        “六点四十五。”

        “宿舍不是七点锁门吗？”七点以后，宿舍就是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除非有老师的特许，中午才会重开。乔夕可能是记错时间了吧。

        “对啊，留十五分钟正好洗漱。”乔夕说完，打了个哈欠。

        文澍回想起乔夕之前说不吃早餐是因为起不来床，心中了然。

        “那你出宿舍之后去练琴吗？”文澍想在琴房把早饭给他。

        “不，我去教室接着睡。”乔夕说。

        真是爱睡啊，文澍暗笑。

        “行，那你去教室之前来琴房找我。”文澍嘱咐他。

        “啊？干嘛啊？”乔夕不解。

        “我把早饭给你。”

        “啊，不用了，”乔夕不想耽误文澍的时间，以为文澍之前说帮他带早餐只是客套，“太麻烦你了，我已经习惯不吃早餐了。”

        “不麻烦。”文澍想，他自己也是要买的，一顺手的事儿。

        乔夕听文澍语气坚定，压根没理会他的客气，“那谢谢你啊！”

        “不客气。”

        之后两人没再说话，好像都在酝酿睡眠。

        十点半，准时熄灯，宿舍一片漆黑，只有门缝里渗出一道来自走廊的光线。

        “晚安。”文澍对乔夕说。

        “晚安。”乔夕回。

        可能还是对接下来新的生活有紧张感，文澍睡得并不踏实，一晚间都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不到六点就醒了。他听见乔夕那边的呼吸，还是均匀又绵长，应该是睡得很熟。

        文澍慢慢起身下床去洗漱。水房里已经有不少人在了，应该也都是起早去练琴的吧。

        都收拾好之后，已经快六点半了，因为怕发出声响，文澍的动作有点慢。

        他背上书包，蹑手蹑脚地离开宿舍，关好门。

        食堂早上人不多，文澍很快就买到了自己和乔夕的早饭。他随便找了个桌子坐下开始吃他的一碗粥，两张鸡蛋饼，和两个鸡蛋。给乔夕买了一样的，因为汤汤水水的不好带，就没给他买粥。

        文澍快走到琴房楼的时候，发现特殊琴房那边已经排起了队，他数了数，有十多个人。昨天报到的时候，教务处的老师告诉他，特殊琴房是给钢琴系单独准备的，一共十台三角琴，二十多台原装进口立式琴。看来今早，他是练不上三角琴了。他忽然有点后悔住校，毕竟在家里随时随地都可以练到三角琴。

        立式就立式吧，反正他也没打算练太久。四十分钟的时间，过一遍音阶琶音就差不多了。

        文澍走到队尾。大家都安安静静的，有的在吃早饭，有的在看书，有的带着耳机面无表情，站在他前面的女生在背托福单词。

        差五分七点的时候，琴房老师从里面把门打开。文澍看见排第一的人进去了，然后听见哔的一声刷卡音。轮到文澍的时候，他看着面前的两位女老师，心里不禁猜想哪位是瑞丽老师。

        文澍把琴卡递给其中一位，另一位老师转身去做别的了。

        “文澍，你是新生吧？”接过琴卡的瘦高老师问他。

        “对，老师，我是高一插班生。”文澍带着礼貌的微笑，回答说。

        “要哪间？”老师问。

        啊？还可以自选？文澍以为老师会随机给他一间。

        他也不知道哪间的琴好，哪间的不好，就说，“您随便给一间吧，谢谢。”

        “行，三角琴已经满了，别人说204的立式琴是最好的，给你吧。”老师说完，把204的钥匙递给他。

        “练琴每三小时要来刷一次卡，超时要罚款。”老师边说边递给他一张纸，文澍接过一看，是特殊琴房使用须知。上面列着的大概就是昨天乔夕说的各种规矩，文澍打算一会儿再细看。

        “好的。”文澍问，“老师，您贵姓？”

        老师挑眉看文澍，心说这小男生挺有礼貌的，“免贵姓刘。”

        “刘老师，那我去练琴了。”文澍冲她点了一下头，转身去找楼梯上二楼。

        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在走廊尽头的204。文澍在开始练之前，掏出手机看了看乔夕有没有给他发信息。

        没有新消息提示。

        这人是睡过头了，还是忘了来找他？

        ”我在204，记得来拿早餐。”文澍发了条短信给乔夕，然后开始练琴。

        手刚开始有点活动开，那边就传来敲门声。

        应该是乔夕，文澍拎起早饭。

        门一开，没看到人。文澍纳闷，往外走了两步才看见乔夕一脸困倦地侧靠在墙上，目光涣散，表情麻木。

        文澍看他那样，觉得好笑。昨天挺精神的一个人，跟现在这个软塌塌靠在墙上的一滩，可能不是同一个灵魂。

        “早啊。”乔夕见文澍出来了便站直，抬手接过文澍手里的早餐，“你快练吧，不耽误你了，一会儿见。”乔夕说完，弓着背，头像是千斤重一样，转身要走。

        “等等。”文澍喊住他。

        “啊？怎么啦？”乔夕转回来。

        文澍指指自己嘴边，“这儿。”

        乔夕下意识地跟着文澍抬手摸摸自己的嘴角，结果触到了一坨黏黏糊糊的东西，放下手一看，状似牙膏沫。

        乔夕以迅雷之速上手大力揉搓那一块儿，都揉红了。

        “好了吗？”他扬起下巴给文澍看。

        “嗯，好了。”

        “唉，老师催的太急，没照镜子就狂奔出来了。”乔夕回想，那种紧迫感比被大马蜂追着跑还刺激。

        文澍笑了笑，问他，“几点起的？”

        “不知道，闹铃按了，又睡过去了。直到被宿舍老师哐哐哐地敲床。”乔夕闭上眼睛，又回忆起那种被惊醒的不爽，眉头都扭起来了。

        “行，再去睡会儿吧。”文澍回身进琴房。

        “哎，你明天喊我起床吧。”乔夕说，“不能天天这样，我得被惊出心脏病。”

        文澍心说，这任务很艰巨啊。看乔夕现在这副样子，大概率是有起床气的，搞不好会影响室友间的融洽。

        “我……试试吧。”

        “那先谢啦！”乔夕冲文澍一笑，感觉精气神儿开始回笼了，“我走了啊，教室见。”

        “嗯。”文澍应声，但心想，咱俩坐得离那么远，也未必见得着。

        文澍回到琴房，把剩下的音阶琶音过了一遍。完事儿了一看表已经七点三十五了。他决定不练了去教室，毕竟第一天，早点到更妥当。

        退琴房的时候，是另外一位女老师在，文澍问出她姓常，然后跟常老师说了再见。

        走出琴房楼以后，文澍看见校园里开始人多了，有从对面普通琴房出来的，也有从食堂出来的，都朝着教学楼方向走。

        文澍开始真实地体会到，他的新生活要开始了。

        到教室时，座位上已经坐了一多半的人了，但是没人注意到他的到来。他看向教室另一端，找到了乔夕的后脑勺。他果然还趴在桌子上补眠。

        文澍坐下，他的同桌还没现身。昨天看到座位表写着他的同桌名叫谭新，不知道是男是女。

        第一，二节是数学，倒是很醒脑，文澍拿出数学书，从头开始看。

        文澍的英语最好，其次就是数学。他之前的中学是重点，所以高一的课程他基本已经学完了。但是还是看看吧，因为他需要做些事情来缓解此刻的紧张。

        看了不到两分钟，文澍的同桌就来了。

        “早。”同桌主动跟文澍打招呼，“你是钢管班的新生吧？”

        文澍闻声看过去，谭新是个小个子的男生，圆脸，带着黑框眼镜，看上去很显小。

        文澍不知道钢管班具体是什么，但他确实是新生。

        “对，你呢？”

        “我是作曲系的。”谭新推推眼镜，拉开椅子坐下，“我叫谭新，天方夜谭的谭，耳目一新的新。”

        文澍觉得他语文一定不错。

        “我叫文澍，语文的文，及时雨的澍。”

        “哪个shu？”谭新表示不知道这个字。

        文澍在自己的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给谭新看。

        “哦，我见过这个字，但是不知道是及时雨的意思。”

        “嗯，算是个生僻字。”

        简短的对话之后，文澍继续看书，谭新掏出手机玩儿。

        看了不到两分钟，有人拍了他背一下，文澍抬头看是乔夕。

        “给你。我刚才脑子不清楚，忘了，以后你再帮我带饭，用这些。”乔夕递给他一打饭票，“不过，我以后争取跟你同一时间起床。”说完，乔夕捂嘴打了个哈欠。

        文澍接过饭票，看乔夕这会儿状态好多了，但是声音还有刚起床的那种沙哑。

        “行。”文澍收好饭票，他觉得短期之内，他会用得上这些饭票。

        不一会儿，预备铃响了。

        文澍这个位置其实很好，他基本可以看到全部的人，但别人不太容易看到他。

        全班几乎都到了，班主任许岚，随着铃声，走进了教室。

        许老师三十岁左右，是个美女，教英语。

        她站到讲台上，“大家都静一静了啊。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我希望你们都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新学期。”许老师看上去并没有老师的架子，她的语气更像是朋友一样的跟学生们说话，“你们都已经知道了，从这学期开始，钢琴管弦专业和作曲专业的合班。可能你们之前有互相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争取今天之内就把人认全了，以后要一起呆三年呢。”

        “还有一件事，咱们班有位插班生，钢琴专业的。”许老师看向文澍，“文澍，自我介绍一下。”

        该来的还是来了……

        全班同学都随着许老师的视线，看向文澍，包括乔夕。

        乔夕转身看向文澍，有点同情他，因为他知道文澍是有点怕生的。

        文澍站起来，看向乔夕的方向，这样他看起来，像是在环视全班。

        他和乔夕的眼神短暂的接上，乔夕冲他淡淡地地一笑。

        文澍也回他一个笑，对班级说，“大家好，我叫文澍，很高兴加入这个班级。”

        文澍上身微微前倾，像是鞠了个躬。

        许老师带头鼓掌，说着欢迎欢迎。

        文澍坐下之后，松了口气，然后又看向乔夕的方向，但他已经转回身，看向讲台的许老师了。

        幸好乔夕刚才回头看他，他才避免了紧张地眼神都无处安放。也多亏了乔夕冲他笑了下，他才没全程表情冷漠。

        许老师离开没多久，数学老师张雷就踩着八点的铃声准时进入教室。自我介绍之后，没说什么其他的，直奔主题，开始讲课。

        文澍其实很喜欢这种闲话不多的老师，让他很容易专心。

        张雷讲课思路清晰，节奏偏快，文澍一节课听下来，并没觉得无聊，反而很好地帮他复习了之前学过的知识点。

        一节课一转眼就这么过去了，下课铃响时，有好几个人迫不及待地冲出教室，不知道是内急还是饿着了。

        文澍靠在椅子上缓缓地伸了个懒腰，开始观察周遭的人。

        谭新去了另外一排跟几个女生在说话，文澍觉得女生们看他的眼神透着母爱。

        乔夕的桌旁围了几男生，文澍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他们都笑得很开。

        教室前面站着几个男生，几个头簇在一起看着手机里的什么东西，音乐外放，哇啦哇啦的，文澍觉得很吵。

        这些人都是一小撮一小撮地聚在一起，只有文澍是落单的。他此刻的心情，说不上落寞，只是有点不知所措。

        文澍以前从没有刻意地去融入过什么群体，因为他从一出生就和同小区的三个男生一起玩儿了。他们就是个小集体，都是别人想融进来。

        文澍怕生，话又少，很难快速地跟别人打成一片。他看上去还有些高傲，可那是来自于性格中的木讷，他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

        在他自我介绍的时候，那些看向他的眼神里，文澍看到了审视或者漠不关心，并没有多少对新同学的好奇。

        而文澍其实很好奇，他想一点一点地了解所有人。这些男生女生都是全国最优秀的音乐学生，他想知道他们的故事，想和他们尽可能的成为朋友。

        可是他却不太知道怎么去靠近这些人，而且这些人……好像不太有兴趣靠近他。

        那又能怎么办呢？他能做的只有努力做好自己，保持善意，而其他的，就顺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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