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又相逢

辜幸走进lc餐厅的时候，心里还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徐冗只回复了“好地点你定”。辜幸心里那些胡乱的遐想与担忧就散得七七八八了。总之，这次她又不会直接说什么，只是和他叙叙旧，试探他的态度而已，她也不怕丢了什么。

        即便如此，她还是在床上翻滚了好久才入睡，一直从这头想到那头，直到迷迷糊糊半梦半醒。

        之所以将地点定在lc餐厅，辜幸或许是有点小心思在里面的。他们第一次出校约会是在这里。徐冗问了学长以后定下来了这个地方。这里离学校不远，消费水平也不会太高，菜还好吃。

        事实上辜幸也会想，如今的徐冗与辜幸，似乎比以前面临的现实阻隔要更大。她还是个学生，说到底待在象牙塔里，对方却已经工作很多年，还是在据说纸醉金迷的金融圈，几年没有联系，她根本不知道对方已经变成了什么样。辜幸知道，他们之间的客观差距已经很大。辜幸厌于思考配不配之类的问题，但她回首五年时光，依然看到了那道划过来的天堑。曾经建立起来的某种信任也因为时间与空间的阻隔变得脆弱飘渺。

        可是。辜幸在半梦半醒间想到，不会有人比徐冗对她更好了。这些年她不是没有尝试过谈一场新的恋爱，但是或许是第一段恋爱太合她心意了，她被养成了轻微的完美主义，后面无论试图和谁培养关系，总会忍不住挑剔别人。不说对方是怎么想的，自己就总是快速下头，再往后，辜幸索性就不尝试了，省得伤害别人感情。

        没有徐冗的未来，辜幸猜，在父母的催促下，她也许会不堪其扰地开始相亲，在合适的年纪结婚。这件事本身不符合她的行事准则，但辜幸知道自己的父母相对还是传统，在他们眼里，这是不容推卸的责任，对辜幸自己来说也是难以抗拒的命运。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对辜幸放心。

        但是她想，她也许还是不会轻易接受。最近她越来越能想象得到那样的未来了。而每一想到，她会感到有些窒息，有些无力，有些难过。

        因此，放手一搏吧。辜幸心想。不如与徐冗试试，算她最后的挣扎。

        但是想归想，真正站到lc餐厅的门口时，辜幸还是在近乡情更怯一般的情感中望而却步。徐冗还是如常地早来了。他已经把位置拍照发了过来。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选取的位置也很眼熟，在偏里一个相对僻静的小角落。

        辜幸慢慢地走，直到绕过装饰性的船。她已经能看到徐冗了。

        她定定地站住，怎么也动不了脚。

        徐冗不知道是不是从什么正式场合赶过来的，身上还是西装革履，在有点古色古香的餐厅环境里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他侧对着辜幸的方向，她只能看到他的侧颜，线条流畅，下颌鲜明。有什么变了，又有什么没变。他的头发比上学时留得更长了一些，应该是专门做过定型，显得整个人分外精致，不复当年的青涩与野生，整个人看起来贵气优雅。辜幸看不到他的眼睛。他坐在那里低头翻动着菜单，向一旁的服务员说着什么。

        辜幸的心快速跳动，就好像有十万只小兔子在上面跳来跳去，轻巧但密集，让她头皮发麻。她终于在现实中清晰地看到了五年岁月的痕迹横亘在两人之间。

        辜幸没能关注到他的帅气逼人，只能感觉到距离感。

        如有所感地，徐冗抬了头，定定地看向辜幸。一瞬之后，他对辜幸招了招手。

        被他黑曜石一般的双眼注视着，辜幸如同被蛊惑一样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她有点艰难地想，她可能无法掌控事情的走向了。

        徐冗看出来辜幸特地打扮了自己，穿了一条很显身材的小黑裙，头上别着一个垂坠的红色蝴蝶结，衬得整个人像是不谙世事的小公主。他微微地弯了弯唇角。

        辜幸总算走到了桌前，她更加清晰地看到了徐冗的正脸。几年不见，他确实越来越好看了。这样的外表应该没少招蜂引蝶吧，辜幸心怀惴惴地想。

        “先坐吧。我刚才想先点下菜，以免你过来还要等，”徐冗从容地把服务员手中记录的单子递过来，“不知道这么多年你的口味变没变。”

        辜幸手一抖，险些没接住。她心里有点羞恼，觉得自己在这样的他面前真像个毛头小孩。

        辜幸只是用目光一扫，就看出来确实是她爱吃的菜。她慌乱地把单子放到服务员手里：“可以。”

        坐下以后，辜幸就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看着眼前的桌子，双手在桌下攥成一团。

        然后她就感觉到徐冗的身体罩了过来。他的手轻轻地挑起她垂在眉侧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温柔地说：“这里没有别好。”全程甚至没有触碰到她的肌肤，守礼极了。

        辜幸却感到血液急速上涌，耳畔轰然炸开。

        她还记得在舍友追问她最喜欢徐冗的哪些点的时候，她的回答之一就是，徐冗总是能显露出只针对她一个人的温柔。辜幸每次听到他跟别人说完话以后用截然不同的，低沉而放缓的声音跟她说话时，都会有被蛊到的感觉，就像一枚羽毛不断地在她耳边轻拂，让她心痒。

        徐冗的手段真是越来越高明了，辜幸气急败坏地想。他早就知道自己吃准了这一点。

        徐冗看着像鹌鹑一样僵住不动的辜幸，轻笑着叹了口气，温声道：“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

        “现在在xxxx杂志实习。”辜幸三言两语把五年过了一遍。她的五年也确实不复杂，几句话就能说清。

        “我记得本科的时候你就很喜欢xxxx杂志。恭喜。”徐冗笑着说。

        “你呢？你现在回p地工作了吗？”辜幸知道，他之前一直想去s地。那里有最顶尖的投行。

        “对。我现在长期在这边工作了。”徐冗没有把过去几年遇见了什么一五一十地讲给辜幸听，而是转移了话题，“我之前在学校公众号上面看到过你的照片，好像是hfa量化比赛的颁奖典礼。为什么没想着在这方面发展发展了？”

        “我渐渐地觉得好像还是最喜欢本专业虽然它赚不了大钱，但是只有对它，我才有年复一年的热情。”

        “也是。而且金融工作很累，你不走这个方向也是好的。”

        “不说这些了。这次怎么突然想和我见一面？”徐冗直直地望着辜幸，脸上的表情却还是一派轻松。

        “很多年没见了，就想着，见一面叙叙旧，毕竟，当初我们也说过，还是要做朋友的。”辜幸口不择言地回答着，说到后面两句话就已经有点后悔。那是分手信里面的内容，她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徐冗轻咳了一下。“也对。朋友。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尽管说吧，我能帮得上一定会帮的。”

        辜幸后知后觉到对方也许也有点紧张。他递过来的话头并不是很好接的。徐冗放松的时候从来不是这样的状态。

        这样一想她一下子就没那么紧张了。她喝了口旁边的茶水，再度开启话题：“你平时工作是不是很忙？现在还有时间去看音乐节吗？”

        “现在假期不太规律，工作日比较忙，但是绝对休息时间还是有一些的，总之在我接受的阈值之内吧。音乐节的话，确实有好几年没看了，s地那边大的音乐节不多，我一个人去也没什么意思。”

        “你是刚过来p地工作吗？”辜幸手捧着杯子取暖。

        “对，年前刚调过来的。”

        “年前就有一场大的音乐节，但是我也没去，期末季太忙了，我有十几篇论文”

        徐冗就静静地笑着听她说话。

        辜幸恍惚间还以为回到了从前。她这次留了一半的意识思考，边说边唾弃着自己还是只能跟他聊学生时代的话题，什么音乐节什么论文的，对方关心的早就不是这些事了吧。想着这些她又有点丧气，但口中却还是滔滔不绝，以免留下真空的时间。

        “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去。”徐冗在菜上齐之前说道。

        辜幸隔着袅袅热气对他说，好。

        吃完饭以后徐冗就带着辜幸在商场里面逛。辜幸的爱好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喜欢逛礼品店、面包房，哪怕什么都不买。随机逛到了哪家，就走进去挑挑看看，如果遇到符合心意的，就买下来。

        “小幸。”徐冗对心不在焉翻着发夹盒的辜幸喊道。辜幸手一顿。这是时隔五年以后徐冗再一次这样称呼她。

        “我们玩个游戏吧。我们按次序互相问问题，当一个人答不上来的时候，就要接受另一个人给出的惩罚。”

        辜幸抬头，与镜子里的徐冗对视。他的脸被镜子和首饰墙分割成上下两部分，辜幸只看见了他的眼睛。她很少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眼神，有点隐忍，有点小心。或许是因为看不到他其他的五官，徐冗的情绪变得捉摸不定，辜幸看着心里就有点难过，不自觉地放轻声音说：“嗯。”

        “我想问小幸的第一个问题是，这几年里，还有没有养成列愿望清单的好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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