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紫吴，大概算是比较早慧的那种人。婴儿时期后，就会眨着他那双清澈的浅绿色眸子的大眼睛观察周围人的行动了，也因此小紫吴早早就察觉到了来自父母的冷淡态度。

        小紫吴跟其他孩子一起玩耍的时候，能非常明显地感觉自己与其它孩子的差异。他看着其它的玩伴们软软地在父母怀里撒着娇，又看看离自己几步，用电话交流工作的母亲，有些落寞地垂下眼睛。比起把紫吴当做自己的孩子疼爱，父母更像是把他当做，不得不抚养的亲戚家的孩子。

        玩耍结束的时候，小紫吴看着被其他家长抱在怀里的玩伴，又看看在他前方自顾自走着，背影显得格外冷漠的母亲。小紫吴没有哭泣，只是默默跟上，努力迈着自己的小短腿，想要跟上前方的人……

        紫吴满两岁的时候，已经成长为软软糯糯的三头身了。蓝灰色的短发，浅绿色的大眼睛，轮廓精致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坐在地上摆弄新带回来的模型。

        现在家里只有他和新请来照顾他的佣人，父亲和母亲估计要忙到半夜才回家。原本照顾他的侍女，因为嫁到外地，所以只能辞去了工作。被新请来照顾他的侍女，是匆忙间从外面娉来的，因此不清楚生肖的特殊性。

        所以虽然已经被三令五申地提醒过，不能在照顾紫吴期间抱起他，但侍女还是没忍住蹲下来陪紫吴玩模型的时候，被他那双可爱的脸颊和短小身材蛊惑，伸开双臂将紫吴抱了起来。

        那是他小紫吴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被异性拥抱，也是他记忆里第一次变身。紫吴突然感觉眼前一黑，四肢的感觉也有些不对劲，当他挣扎着从衣服里爬起来的时候，发现本就高大的侍女一下子变得更加高大了。

        而眼睁睁看着紫吴从一个三头身满满都是可爱的小孩子，变成了一只毛发清灰色的幼犬的女佣惊呆了，她忍不住后退两步，在确认眼前都是真的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在幼犬的靠近中，尖叫着冲出了房间……

        现在房子里只有紫吴了，他有些呜咽地趴了下来，看着自己短小的四肢，静静摆起尾巴，在那堆散落的衣服里卧了下来。

        那是他父母第一次发火。他们急匆匆地赶回来，互相责骂对方。强硬拽着重新变成三头身的紫吴的手，就往本家庭院赶去。

        在跟主家汇报后，用钱打点了女佣和她的父亲，并给他们介绍了草摩本家的工作。并允诺只要保守秘密，就可以一直安稳地待在草摩本家。

        麻烦，是个麻烦。一直旁观着一切的紫吴，看着父母苦恼的表情，偶尔瞥来的不耐烦的眼神，从中读出这些话。

        是这样啊，原来，父母不过是把我看做一个麻烦而已。奇异的是，紫吴并没有感到难过，甚至连沮丧都没有，大概最大的感受就是困扰他很久的谜题终于得到解决的恍然大悟而已。

        天生感情淡漠，自识字起便喜爱翻阅图书的他，能够冷静地评判周围人的心理和行为。但是他们的行为完全不能让紫吴产生愉悦、愤怒、悲伤……

        什么都没有，他的世界一切空白。不如说，就像是跟世界隔了一个玻璃罩，所以感情都被隔离在外了。周围人的喜爱也好，冷漠也罢，对于紫吴来说，其实根本没有意义。

        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紫吴在家里都保持沉默，直到遇见了同样身为生肖的波鸟和绫女。

        改变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大概，是六岁的那个梦吧。对于紫吴来说，那个梦就是故事的开端。

        楝夫人怀上慊人的早上，紫吴、波鸟、绫女都是流着泪水醒过来的，还有红野也是一样。

        四人都做了相同的梦。素未谋面的神，慊人出现在梦中。“就快见面了”。

        所以知道慊人是女孩子的十二生肖，也只有这四人而已。当时的利津还小，似乎不懂是怎么一回事。

        总觉得自己心中，连自己也不晓得的情绪油然而生。不是自己的自己在放声呐喊，那是怪物的声音，寄宿在自己身上的另一个自己，是怪物的血液。就算诞生了新的自己，怪物的血液仍会出言指责，不要背叛慊人。

        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笼罩着他的玻璃罩碎了，那么清晰而热烈的感情，那种盈满胸腔的炙热与悲伤。让紫吴出生以来第一次有了明确的想要的东西。

        早早了解时间规则的他，他在这个时候，已经知道所有的一切想要得到，就必须交换代价。

        不过，他已经早早做好觉悟了。

        于是，戏外人开始主动走入荧幕，他用目光追寻着梦中的身影，即使还是草摩楝自己都不知晓的，还未出生的孩子。他站在波鸟和绫女，红野身边，四只手都放在楝姨的肚子上，想到，这或许就是奇迹。

        比谁都要期盼她的到来。期待他渴望的这份爱意变为切实的，可以触摸的东西。到现在为止，已经6年过去了，梦里的身影，已经逐渐写实起来，变成长成了到自己腰间的女孩子。

        嘛，虽然外表看起来完全就是个男孩子。

        虽然是才满13岁，不过紫吴的身形已经初步有了少年的影子。紫吴、波鸟、绫女因为各种原因长时间聚在一起。

        虽然在外人看来，紫吴温和，波鸟肃穆，绫女冷漠。但是一直以来最难接近的，不是看起来板正认真的波鸟，也不是没有表情时看起来格外冷漠的绫女，而是总是携带书籍，习惯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紫吴。

        常常以观察者的姿态于人群边缘伫立，相处中会自带距离，总是在对方进一步依偎的时候，径自远离。

        但是在慊人身边的时候，紫吴的微笑总是真诚而宠溺，对慊人的各种要求都欣然应允，总是出现在慊人触手可及的地方。在慊人身边的紫吴，是初春暖阳的温度。

        “要出去走走吗，慊人？”紫吴看向抱在怀里，看起来小小一团的慊人。

        “恩。”慊人点点头，顺着紫吴的力道起身。在紫吴的示意下伸出脚，看着紫吴蹲下身子，将鞋子轻柔地套在慊人的脚上。

        波鸟和绫女找了借口各自离开了，把时间留给紫吴和慊人。

        紫吴牵着慊人的手，走在草摩家居住了数百年的庭院里。这座建筑存在的历史非常久远。从高处看去，蓝灰色的屋檐层层叠叠，像是没有尽头一样。

        明明住在庭院里的草摩本家和分家共数百人，却并不显得喧嚣热闹。不如说在大多数时间里，它都是寂静而沉默的。

        以油土矮墙围成的长方形庭院，地面铺满了细白的砂石，木质的建筑此起彼伏，风格简单质朴，当各式各样的花，争奇斗艳盛开的时候，就是庭院沉寂的美盛放到最大的时刻。

        紫吴和慊人手牵着手走过长长的木质走廊，砂石的洁白与杜鹃的艳丽相互映衬，在瞳孔里留下颜色的极度反差，美的炫目。

        “紫吴，什么是被爱的能力呢？”慊人拉着紫吴的手，仰头看向在蓝蓝的天空，澄澈的日光下，被光晕染而显得像是在发光的蓝衣少年。

        “恩，被爱的能力？慊人真是回答一个好问题呢。恩”紫吴脚步停顿下来，低头看向同样停下脚步正在注视着他的慊人。“仔细想想的话，应该是如何吸引自己爱的人，以及如何珍惜别人的能力吧，大概”

        “慊人为什么这么问呢？”

        “有人告诉我，每个人都要学习被爱的能力，既然是每个人都要学的东西，”慊人低下头，多国紫吴的目光，转而注视着路边作为装饰的假山石，“那，应该包括我吧。”

        “恩，说的也是呢，”紫吴蹲下身，揉揉慊人的脑袋，“不过是慊人的话，是特殊的哦，慊人只要永远依赖我就好。”

        慊人转过头，看向紫吴。他浅绿色的瞳孔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盛开了一朵花。他的目光和煦温善，似乎半点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任何问题。

        一直偷听的665听到这里，在心里暗骂一声，叹息自己工作的艰巨。但是还是没有出言打断，继续偷听他们之间的交流。

        慊人瞳孔微微颤动，目光透出迷茫。“那么，紫吴的意思是我并不需要学习吗？”

        “嘛，学也好不学也好，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不过如果这是慊人想要的，那么我都会无条件支持的哦。”紫吴向着慊人，俏皮地眨了眨左眼，笑着回应道。

        “那么，紫吴是因为羁绊才留在我身边的吗？”慊人的疑问并没有得到解决，继续向紫吴发问道。她心里想着，是因为面前是紫吴吧，所以才能没有负担地问出这个问题。

        紫吴轻轻挠了挠头，没有立即回答，开始细细思索慊人问问题的原因。是什么让慊人开始思索这个问题呢，难道是楝那个女人又说了什么话吗？

        “慊人又是怎么想的呢，对于羁绊，或者说是约定？”紫吴跟波鸟、绫女长时间相处，知道神明与十二生肖的羁绊对于波鸟和绫女来说，并不是全然美好的事情。但是对于他自己而言，这份羁绊无疑是份天赐的礼物。

        没有等慊人回答，紫吴继续道：“因为羁绊相遇，这种相遇也并不是全然美好。但是，人和人之间的相遇都是因为羁绊产生的。人们将亲人的产生视为理所当然，将这种额外原因产生的羁绊视为异类。”

        “但是亲人的产生不也是没有选择，全凭运气或天赐吗？父母之间，兄弟之间，朋友之间都是这样。那么，我们之间的羁绊又有什么不同呢？在我看来，我们之间的羁绊，和新生儿出生后和父母的羁绊都是相同的。”

        “最重要的是，我们之间，维系联系的起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愿意一直停留在慊人身边。我很高兴也很珍惜，慊人，与你的相遇。”

        “恩”。慊人听着耳边潺潺流水般的话语，终于露出了笑意。伸出右手，紧紧握着紫吴的衣襟，“我也是，我希望永恒一直存在”。

        紫吴看着身前的女孩子，也不自觉扬起嘴角，微微前倾，与慊人额角相触。然后起身，再次牵起慊人的小手，继续刚刚的散步工作。

        665沉默地注视着一大一小相互依偎的两人。看来因这份羁绊而产生的，并不全然是痛苦。

        但是啊，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慊人迟早是要知道的。这份羁绊，并不是所有人都期待的。

        十二生肖们因为异于常人，被恐惧，放弃都是很正常的事。他们天生要保护秘密，不能融于常人。越是不能得到，就越是渴望。

        亲人也是，同龄人的认同也是，甚至将来的爱情也是。他们也是人类啊，人类天生会渴望融入群体。他们并不例外。

        而且羁绊，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已经延续数百年，已经非常了不得了，可能就已经要达到极限了。

        与其羁绊突然消失时，才明白这个道理，不如让慊人早有准备，早早学会比羁绊更加长久的，与人维系关系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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